四万五千字的稿子,因为“不合时宜”被点了炉子?莫言后悔了,倘把稿子留下来,改一改,说不定又是好东西。而且,他再也没写出“武侠小说”来。王尧听他说起时,还想讨论一下“后革命时代”的作品是否可以改写的问题,可见当时莫言去改写一部“样板戏”,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可见,不受待见的东西其实是可以放一放的,说不定以后就受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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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真正跟戏剧影视结缘是因为《红高粱》(1987年),那之后有剧本《英雄浪漫曲》(1988年)发表在《中外电影》上;《大水》(1989年),与刘毅然合作,发表于《中外电影》上;此外还有《锅炉工的妻子》、《姑奶奶披红绸》(与懿翎合作)等作品。排演成话剧的是《霸王别姬》(2000年),这是莫言和王树增合作的作品,2000年由空政话剧团搬上舞台,在人艺的小剧场演出,后来还去慕尼黑、埃及等地参加戏剧节,2004年,此剧去了马来西亚、新加坡。再有就是话剧《我们的荆轲》(2006年,沈阳话剧团),2011年,《我们的荆轲》由人艺排练,在首都剧场首演,剧本在2012年由新世界出版社和作家出版社分别出版,莫言获奖后,2012年12月19日又在在北京连演五场。
除了话剧,莫言还有作品被拍成影视剧,电视剧有《哥哥们的青春往事》(1993年),此剧六集,由河南电影制品厂拍摄;《中国模特》(1993年),此剧与史铁生、刘毅然、余华、苏童、贾平凹、格非、杨争光、叶兆言等11位作家合作,为20集电视剧;《梦断情楼》(1994年),此剧是莫言与人合作的二十四集连续剧,由亚洲电视艺术中心摄制;《红树林》(1999年),此剧十八集,由《检察日报》影视制作部摄制;《雪白的墙》(2002年),此剧二十集,由《检察日报》影视制作部摄制;以及2004年,电影频道节目中心制作的《良心作证》,等等。
电影有《太阳有耳》(1994年),此片是台湾导演严浩的作品,张瑜主演,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1996年获得西柏林电影节银熊奖;《幸福时光》)(2000年),此片由张艺谋改编自莫言小说《师傅越来越幽默》(1999年),主演赵本山、董洁,编剧是鬼子,配乐是三宝,广西电影制片厂摄制;《白棉花》(2000年),此片由台湾导演李幼斌执导,改编自同名小说《白棉花》,苏有朋、宁静、庹宗华主演,由中央电影营业股份有限公司和台北影业联合拍摄;《暖》(2003年),此片是台湾导演霍建起的作品,由郭晓冬主演,在多个电影节上斩获佳绩,比如2003年11月9日,东京电影节最佳影片“金麒麟奖”。此外,2008年,莫言还为由叶开的长篇小说《我的八叔传》改编成的电影《引擎》担当顾问。
红色情节——电影《红高粱》(1987年)
因为《红高粱》是莫言与影视结缘之作,我在“和影视结缘的《红高粱》”里已经说了很多,在这里只谈红色。因为与其说老谋子看上了莫言的《红高粱》,不如说老谋子看上了其中的“颜色”。
老谋子钟爱大片大片的颜色,这是众所周知的,他还坦言自己对于色彩的东西很敏感、很迷恋,不信你看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就明白,或者看看《菊豆》里,那些发生在染布房里的色彩传说。一部苏童的《妻妾成群》的小说,被老谋子愣愣地用红色串联起来,实在神来之笔,再不信,你去看看那用色彩串联起来的《英雄》,看看金黄遍地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或者一部《三枪拍案惊奇》也把黄土高原作为背景展现着众人色彩斑斓的衣服。
只是莫言从小说角度跟张艺谋的色彩观显然不同,莫言说《红高粱》里的高粱在他的想象中是红色的,可老谋子偏偏整出了大片大片的绿色,高粱酒是白色的,老谋子偏偏做成了红色。
我猜想,红色虽然是老谋子的最爱,但巩俐在剧中出嫁的时候是一身红色啊,和日军的战斗也有大片鲜血,如果背景是红色的高粱,那就顺色了,很多想要表达的情节和画面就要被迫中断,变成绿色,问题迎刃而解。不过我有点不明白莫言究竟是现实派呢,还是想象派?高粱是青纱帐啊?高粱熟了是红色穗头,所以老谋子赶在高粱熟了之前把电影拍完。酒是透明的液体啊?高粱酒不会是红色,也不太可能是白色。只是油然记得,当莫言摸透老谋子的心思,为他写出《白棉花》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电影画面,女主角想的是巩俐。这些白色却没让老谋子看得上,还嗔怪:“你为我想那么多干嘛?”反倒是一篇《师傅越来越幽默》被拍成了《幸福时光》。搞得莫言说起电影改编的态度时,有云:
“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教训,写小说就是写小说,不要把电影装进脑袋里,不要讨好导演,不要一味迎合影视剧。而是让编导从小说的字里行间吸收一些有用的东西。……一个电影导演与一个小说家的合作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的契合。这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个有自尊的小说家开始创作时,不会也不应该去考虑改编电影的问题,否则会破坏小说的纯洁性。有点像恋爱,你最好不要脚踩两只船。”
想来好笑,莫言在《师傅越来越幽默》中设计的车厢旅店的颜色是“一桶绿漆一桶黄漆”,涂到废弃车厢的外壳上,而老谋子则是一桶红漆涂在了车厢里面,那个温馨哦,你不得不佩服拍电影的就是视觉动物,拍电影的就是知道浪漫,同时你也发现,对小说的继承,就只剩下这节废旧车厢了。
没有色彩,恐怕老谋子会活不下去。但很多时候,也因此受到诟病,王朔就讥讽老谋子是“装修大师”,莫言说:
“他的电影对中国电影中的色盲症,毕竟是做了矫枉过正的疗治,并借此形成了他鲜明的艺术风格”。
《红高粱》之后,张艺谋所有的电影,他的风格,优点和缺点,都可以从这部影片中找到源头。
记得莫言在演讲《小说的气味》中提到,他像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领导人建议,可不可以在点燃火炬的那一刹那让“一百种鲜花、一百种树木、一百种美酒合成的气味猛烈地散发出来”,从而使这届奥运会香气扑鼻。我猜想,这个领导人就是北京奥运会的总导演张艺谋,毕竟他和他有这种交情,他和他也说得上这种话,只是老谋子怎么会喜欢嗅觉的东西呢?他一向是视觉动物,对吃钟爱的莫言才是嗅觉与味觉的动物。两种动物搁在一起,才有了充满色香味的《红高粱》。
听得见的鼓声——电影《太阳有耳》(1996年)
1996年,导演严浩带着他的《太阳有耳》征战柏林电影节,一举拿下第4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国际电影评论协会奖”和最佳导演“柏林银熊奖”两项大奖。然而,使这部电影出生的其实是张瑜,张瑜从美国留学归来,自筹资金1000万,要制作这部电影。作为电影的出品人,她把在美国学到的先进电影制作管理经验运用到了电影制作中,导演请了导过《似水流年》和《天国逆子》的严浩,作曲请了日本的大友良英。
此片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买了长春厂的厂标),主演是张瑜和尤勇。编剧呢,是严浩和懿翎,剧本原著是莫言,字幕上莫言成了剧本顾问。莫言的《太阳有耳》一开始和严浩合作的时候,就出现了问题,莫言按照他的意思把剧本写完,可是几乎被他全部否定了,他闪烁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莫言也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改来改去,就是不被认可,于是一怒之下,宣布退出。电影出来后,莫言觉得情节还是自己的,就是导演添加的男女主人公在奔驰的马上做爱,他实在不敢苟同。
懿翎有部和莫言一起合作的剧本叫做《姑奶奶披红绸》,说的是大学生兰风和恋人王修身被土匪头子驼龙掳上山,充当了肉票,王家友家财万贯,但却不舍赎兰风,王修身一个人回去了,兰风则被驼龙强奸了。这之后,由抗拒到相爱。王修身不服气去保安团当了参谋,一心要找驼龙报仇。驼龙把兰风放走,兰风怀着身孕被捕,判决分娩后三月正法。驼龙为救兰风和孩子中弹而死。兰风从此当起了大当家,在一个冬天带着一众土匪全部住进了王修身家,后来劫持了火车,将车上的旅客当做人质,她对省长姨太太吴琼枝的孩子情有独钟,拿过来自己养着。因为这个孩子,她被捕,奔赴了法场。剧本的有些情节跟《太阳有耳》比较相似,我想电影《太阳有耳》正是杂糅了这两个剧本拍摄而成的,而懿翎作为资深编剧,自然被严浩喊来参与电影制作,而莫言则继续他高密东北乡的传奇,懿翎还在2012年,莫言在作家出版社出版的20本《莫言文集》里,任责任编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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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评人认为这是一个寓意性的故事,讲述了人性。“太阳有耳”的意思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影片结尾,油油的女儿说,那个好听的调调被她找了出来,母亲每天听着这个调调,把太阳都听出了耳朵。这个调调是维瓦尔第的《四季协奏曲》里《冬》的“广板”,油油爱上潘好的时候,劫来的留声机里放的就是这个调调。维瓦尔第的《冬》有不太快的“快板、广板、快板”三种,电影选择广板,而不是快速的节奏,除了迎合影片整体的细腻之外,也为了表现油油很平凡,她想要过一种安静的生活,而潘好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温柔。油油听过这一次之后,这个调调就消失了,就像她爱上潘好那一瞬间,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电影告诉我们,一个女人虽然杀了自己的爱人,但是却拯救了苍生。从这一点上说,油油听出来的“太阳耳朵”,其实叫做良心,叫做悲悯。这也是莫言作品里不变的主题,女人的悲悯,但莫言对这部电影并不满意:
“我参与了编剧,香港方面也有几个人一起参与,写了好几稿。我觉得也不成功,我的很多想法和导演差距太大,最后我就退出了。当然他基本上还是按照我原来的脉络拍的。”
影片的色调是特殊的,张瑜说,色调有一点偏黄,棚里棚外,试了很多次,最后找准了色调,红黄两色是影片的主调。其实早在1915年,美国格里菲斯的电影《一个国家的诞生》里,就用红色调表示战争,蓝色调是夜景,而爱情就是黄色调。张瑜留学美国,不可能对这部经典电影没有细致品味,所以她用黄色调表示沉闷的生活,红色调表示战争与激情,而黑白色彩,则是她每个爱情的转角。
这部电影很多地方都试图回到30、40年代,比如字幕就是放在框框里的,这部电影用到的黑白色调,可不是重回30、40年代这么简单。影片开场就是黑白色调,字幕打出:“二十年代,军阀混战”。正在下着的河捞面(又称饸饹面),油油身穿白色上衣,泪往下流,潘好贴着她,在她身后抱着她,手不自觉地抚摸。字幕再出:“有些事情过了以后细细嚼,又是一番滋味。”接着,黑白色之后是红色调,油油饿晕倒在村口,被拉粮食的人“捡”到了马寡妇家,马寡妇把油油扶到炕上,给了她两个馒头,油油偷偷留起了一个,给丈夫带回去。
这是故事的开始,我们再想,究竟是一番什么别的滋味呢?我想,开头的戏里,其实是一种惊悚的效果,我们可以看到女人的不安,男人的强势,感觉不到爱情,这大概也是油油在这个场景中有的感受,她和这个男人不认识,但是丈夫要她来委身于这个男人,以换取吃食。可是,当她用这个男人的死来救赎苍生的时候,想起那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会是什么滋味呢?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是一部张瑜的电影,她只要女人,只要爱情,把这个女人表现得完满就可以了。她的责任感则在另外一部影片——《太阳火》中,张瑜认为,旧中国的东西拍出来一般是可以获奖的,但却有被外国人多一层诟病,说中国的落后,多一层误解,说中国女人总处于可悲的困境,所以,《太阳火》就是一部展现中国当代女性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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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开始倒叙,进行了30分钟左右,再次到达片头的搂抱,我们知道了前因后果,反倒希望油油可以顺从这个男人,因为从观影中,我们觉得油油的丈夫胡天佑简直就是一个混蛋。这个时候,并没有向下推进,则是开始又一轮倒叙,这次倒叙的地方先是字幕“又一次,正在遛马,他又,唉。”然后紧接黑白画面,火光中,油油和潘好在马上,他把手伸进她的腰上,一条红红的腰带被潘好拉了出来,他吻她,后面的大火呈现一种暖红色。她不想被他亲,可是也想被他亲,和一开始那个哭泣的油油相比,她变了很多。她说自己没脸见人了,语言里带着娇声,潘好安慰他。在这个场景中,什么都是黑白的,只有腰带是红色的,红色的腰带从油油的衣服里出来之后,就是暖色调的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