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其他博物馆相比,史前遗址博物馆既有劣势,也有优势。其劣势在于文物展品的可视性相对较差,优势则在于它有其它博物馆所没有的巨大而不可移动的展品———遗址。
如何回避劣势,发挥优势,把史前遗址博物馆的陈列搞得更活泼,更有吸引力,是每个遗址博物馆陈列工作人员的共同心愿和目标。作为半坡博物馆陈列部门的一名工作人员,平时的工作感受和观众反馈的意见的积累,逐渐在大脑中形成了一定的认识。我认为,采取多样化的陈列手法,就能取长补短,充分发挥史前遗址博物馆的优势,把陈列工作做得更好。
一、层级化
对于需要用大篇幅来向观众展示、表述的内容,如果用一个版面,可能会过于繁复、拥挤,且观众难以抓住要领,这时,不妨把要展示的内容,从粗略到详细,从概括到具体划分为几个层级,分别在一级展版、二级展版、说明散页、查询电脑和相关书籍中逐层逐级深入展示、表述,并把核心内容或词汇用不同字体或颜色的字标示出来,提醒观众这些内容或词汇,可以在下一层级的展品中找到更具体、更详细的解释和说明,如同电脑的“超级链接”功能一样。这样一来,不同的观众会在不同的层次上获得不同的知识,满足各自不同的知识需求。
这些不同的层级,如同一篇文章的题目、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句意、词意一样,逐渐深入、全面地把观众想知道的东西告诉观众,让他们的迷惑尽可能减少。比如一级展版上讲到“半坡遗址”,二级展版上可以解释“什么是遗址及为什么叫半坡遗址”,说明散页上讲“半坡遗址的年代、面积、发掘及半坡博物馆的建立”,然后,电脑上可以查询出“房屋、陶窑、墓葬、窖穴、祭祀场等遗址”,最后,如果观众还想了解“半坡人的生产方式、体质特征、宗教习俗、婚姻状态、社会组织”,那他们可以购买相关的科普和科研书籍。总之,观众的满意度始终是博物馆应该重点考虑的因素。
二、通俗化
史前遗址博物馆陈列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是“古、深、难”,它往往超出了一般观众的理解能力,背离了观众参观的兴趣所在。尽管每个陈列人都在努力改变这种状况,但忠实历史、尊重专业的职业道德使他们难以迈出通俗化的第一步,更何况陈列人员草拟的陈列方案要由专家学者一遍遍地讨论、评审,结果自然是方案越来越接近真实、接近专业,但往往是刚刚迈向通俗化的脚步又不得不缩了回来,博物馆的陈列重新回到老路子上去了,而观众依旧一头雾水。
陈列的通俗化,实际上是“三贴近”精神的体现,是在忠实历史、尊重专业的前提下,让陈列与观众之间的距离感尽量减小。具体而言,就是主题再世俗一点,语言再柔美一点,形式再活泼一点。由于诸多原因,陈列的通俗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容易,但如果能做到,就会收到很好的效果。半坡博物馆于1993年举办了一个临展《当代原始部落风情实录展》,尽管语言并不很优美,形式也不见得多么活泼,但是展览中通过大量反映当代原始部落居民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宗教习俗、社会组织、审美情趣、艺术创造的珍贵图片,把数千里以外的人们的生活场景,鲜活地展示在观众的面前,也让观众对数千年以前祖先的生产、生活,形成具体的而不是抽象的、真切的而不是空洞的认识。参观之后,许多观众不仅有对文明间巨大差异的惊诧,也有对人类文明丰富多彩的感慨。正因为如此,这个临展已不再是“临展”,而成为博物馆工作人员和观众都难以割舍的长期展览,同时,它还被“克隆”了多次,在各地的多个博物馆向观众展出。
三、直观化
在史前遗址博物馆的陈列中,观众常会发现,许多展品的名称和现代的某物的名称相同,但形状和使用方法等却有较大差距。比如一些博物馆陈列的陶刀,虽然有刃,但是无柄,其用途又是收割谷物,它是怎样用的,却往往并未明示,令观众深感迷惑。经讲解员讲解,观众才明白:陶刀是用绳子绑在手上,利用其刃部折断(而不是割断)谷物的,并不是杀死猎物或者割肉剥皮的。如果我们能用一幅画或一件模型将其用法和用途直观地表现出来,那观众就不必迷惑不解了。石斧、石锄等也是如此。
还有,当时的一些动植物,随着时间的推移或环境的变化,现在已经很少见到或甚至绝迹了,当我们的陈列中提到这些动植物的时候,最好能将它们的形状展示出来,但是我们并没有做到这一点。比如,半坡博物馆的陈列中有斑鹿、竹鼠等的骨骼,但这些动物究竟长什么样,别说一般观众不一定知道,就是博物馆工作人员,也未必讲得清楚;对它们的习性、生活环境等,更是说不出个一二来。无意之中,我们在向观众解释一些现象或问题的时候,又把另外一些难题甩给了观众,于是,参观博物馆让他们既获得了知识,又产生了新的疑难。
参观半坡遗址,最大的遗憾是不能看到大围沟的较完整的样子。观众从所能看到的小小的一角,既不能感受那6—8米的宽度,也不能感受那5—6米的深度,以及这宽度和深度究竟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数百米的长度了。从版面的文字中看到的也只是空洞的数字,并不能把这些数字和作为聚落防御设施的大围沟的作用有机联系起来。而如果用某种直观的方式,比如图画来表示:这6—8米的宽度相当于成人正常步幅的10步,而5—6米的深度超过了常人身高的3倍,或许观众更容易领会大围沟的“大”,不是徒有虚名,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防御效果的。
四、动态化
把静态的展品或内容,用动态的方式展示出来,有助于观众对展品或内容的理解和认识,也更能引发观众的兴趣与共鸣。陈列的动态化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一是二维、三维动画,二是真人表演。
用电脑动画来展示特定的展品或内容,是今后博物馆陈列的必然方向。史前遗址博物馆陈列的有些事件,因发生时间过于久远,观众不易形成正确的认识,而说明文字、讲解甚至图和照片也难以准确表述,这时,电脑动画的作用就凸显了出来。比如,有限的文字和图版并不能让观众弄清楚房屋的建造过程,但电脑动画却可以把从选址、处理地面到立柱、筑墙,直到封顶甚至倒塌、毁弃的全过程,连续而富有情节地表现出来,让观众在短短数分钟内,对建房这一相对复杂的事件,有直观而深刻的了解。
由演员表演某些事件或情节,是陈列动态化的另一条重要途径。半坡母系氏族村一度进行的史前舞蹈和祭祀表演,在我国博物馆界和社会上曾产生了轰动性影响,许多观众慕名而来,在参观完博物馆和氏族村之后,在夜幕下,欣赏数十人表演的大型舞蹈和祭祀活动,并在最后参与到上百人形成的人链当中,围绕熊熊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在热烈的气氛中达到情绪的最高潮。虽然谁都明白,这里的舞蹈和祭祀并不是六千年前舞蹈和祭祀的真实再现,但是也没有人表示过质疑,因为观众欣赏表演的收获,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参观博物馆本身;因为观众在参观半坡博物馆时所体会和感受到的,是在其它博物馆从未有过的,他们所惋惜的,只是时间过得太快。
五、程序化
有些事物存在从早到晚的发展、进展过程,因此,展示这些事物的时候,就要展示其发展、进展的过程。从史前遗址博物馆而言,可用这种方式展示的内容有房屋建造过程、陶器制造过程以及聚落发展过程等。
程序化展示方法可分为传统和现代两种。传统方法就是用连续的图、照片、雕塑等来表现内容,比如,半坡博物馆曾以连环画形式表现云南解放初期傣族居民的制陶过程,使对制陶几乎全然不了解的现代都市人能全面了解傣族制陶自始至终的主要步骤,看看比六千年前的半坡人还要落后的制陶方法。另外,也曾展示过“划线→立柱→筑墙→封顶”的房屋建造过程,让观众对从未见过的房屋建造有所知晓。
现代化展览技术和设备为陈列程序化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它能更准确、更全面、更富有情节地连续表现事物的发展过程。比如,半坡博物馆将在新的遗址大厅内用三维动画来展示当时房屋的建造过程。和原来用单幅画面展示不同,电脑三维动画可以在短短的两三分钟内,像放映经过特殊剪辑的电影一样,把房屋的“选址→划线→地面处理→立柱→烘烤→筑墙→封顶”甚至毁弃和被发掘的全过程,生动而了无遗漏地展示在观众面前,使观众看到的不再只是硬梆梆的遗址和干巴巴的文字。此外,鉴于半坡聚落经历了长达数百年的存续,经过了初创、发展和衰落的过程,因此,也可以用三维动画把这个过程展示出来,把几百年间村落的出现、小围沟的挖掘、村落的发展、大围沟的挖掘,直到村落的衰落、毁弃的前景,浓缩在短短的数分钟内,让观众体验一下“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的感觉。
六、图表化
对某些需要进行对比和列举的内容,用图表展示会收到较好的效果。图表可以把不同事物的共同属性进行比较,让观众和读者一目了然地了解这些事物的共同之处在哪里,不同之处在哪里,以及产生这些不同之处的原因,或者对这些事物分门别类的依据等。
比如半坡博物馆的陈列中有驯养动物和野生动物的骨骼,其中有些动物没有驯养的,可不详细描述,但有些动物如狗、猪、牛、羊、马等,或则确定是驯养的,或则既可能是野生的,也可能是驯养的,对这些动物,应当展示野生的和驯养的在活体形象、骨骼、习性等方面的不同,以及把这些动物划分为野生或驯养的原因,主要是让观众和读者学习一些平常学习不到的知识,提高他们参观博物馆的兴趣。
再如,观众在博物馆中能够看到红、黑、灰、白、黄等不同颜色的陶器,但是对于这些陶器为什么呈现不同的颜色,观众通常并不了解,而博物馆的陈列通常也缺乏这方面的内容。为此,用一张图表去表示陶器烧成温度的不同颜色,呈色原理,原料及羼和料乃至具体制作方法,就可解开观众的迷惑。
史前遗址博物馆需要向观众交代的一个重大问题,是遗址距今有多少年,以及这个年代是如何知道的。讲解员通常难以用语言去表述得很清楚,但用图表很容易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由“断代技术、样品物质和测定年代范围”三大部分组成的“年代测定方法表”,可以让观众知道为什么半坡遗址的年代距今为六千年,以及这个数据是用什么方法测量哪些样品后得出的,而不是随意杜撰出来的。
七、数值化
有些展品需要用比较准确的数值,来体现其值得观众关注的程度。
到过半坡博物馆参观的观众,往往会被一枚小小的骨针吸引,它是那样精巧,不由让人惊讶,但如果只是把它毫不起眼地和其它展品放在一起,它的价值会大为逊色。而如果我们告诉观众,它的长度是几厘米,直径是几毫米,特别是那针孔,直径只有约半毫米,在没有金属工具的时代,它是如何被钻出来的,至今仍令人不可思议(同时与今天的钢针做比较),那么观众会油然而生出探究的欲望和对先民智慧的敬意。
前述大围沟是每个参观半坡遗址的观众都能看到的重要遗迹,但是由于保护大厅的缘故,大围沟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为了弥补不足,以前的展厅中有两个展版,一个是一幅画,反映人们在围沟中用石铲挖掘的场景;另一个是一段文字,说围沟挖去土方约10000立方米,用载重10吨的卡车需拉1000次等。这是陈列数值化手法的应用。但是,这里的数值存在一些问题:一是数值的不真实。具体而言,围沟并不总是6—8米宽,5—6米深,有的地方的宽度只有1米多;而且300米也并不是围沟的长度,而只是残长(据推算实际长度约为600米),因此,据此算出的土方量是不真实的;二是数值的不恰当。用载重10吨的卡车来拉六千年前原始居民用石锄、石铲、竹筐等原始工具挖出的土方,无意中让观众将大围沟的挖掘难度大大降低。事实上,当时的工作效率比后来人们用铁锹和架子车的工作效率要低许多倍,更不要说挖掘机和卡车等大型现代化工具了。
那么应该怎样向观众解说大围沟呢?我以为这样说可能好些:“经计算,挖掘大围沟的土方量大约为9000立方米,以每人每天出土0.5~1立方米计算,约需9000—18000个工作日,若每天以50人(当时平均总人口500人的约1/10,或强壮劳力的约1/3)投入围沟的挖掘,完成这项工程约需6个月到1年的时间。”这样一来,才能把大围沟相对巨大的工作量和对整个氏族生命和财产的重大作用体现出来。
八、现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