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孔补充说,向上校报告马科罗罗人的踪迹是他份内之事,因为任何情况下他都愿意听从上校的安排。但对于科学家们而言是否继续进行下去已成为必须做出决定的大事。
埃弗雷斯特上校、默里、埃默里进行了商议,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测量工作不应中断,应继续进行。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整个预测子午线的八分之五的测量工作,无论事态如何严重,探险队将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它,不能半途而废,放弃已投入了全部热情和巨大精力的事业。
一旦下定决心,科学家们更加精心地进行测量,10月27日,他们已经得到了第四十一个三角形。
在近一个月中,科学家们的三角测量工作没有遇到任何自然障碍,这里的美丽风景异彩纷呈,偶尔有几条小溪也可以轻松地跨过去,整个平原没有遇到大的河流,这使得测量工作得以畅通无阻。莫孔经常在前方留心侦察,以避免马科罗罗人偷袭,有时就跟在车队左右以保护科学家们的安全。他们一路上安然无事,似乎莫孔的担忧有些多余,至少在11月份他们再没有发现劫匪跟踪的丝毫迹象。
虽然威胁似乎离他们还很遥远,但莫孔多次觉察到波谢曼人曾流露出犹豫迟疑的神情,他们无法摆脱“猎捕大羚羊事件”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一听到金属相撞的铛铛声就误以为是马科罗罗人来袭击了。
马科罗罗人与波谢曼人宿怨深重,彼此使用的抱复手段都极其残忍。现在,波谢曼人已经远离橘子河300英里远了,而且看来至少还要向北行进200英里,这使得他们惶恐不安。漫长的旅程已经搞得波谢曼人极度劳累,加上现在他们随时都可能面对马科罗罗人的围剿之中,他们更加担忧畏惧了,于是他们开始悔恨、懊恼甚至抱怨起来,而莫孔对他们的这些情绪变化装作没看见,这种冷遇更使得这些波谢曼人有大难临头之感了。
12月2日发生的意外事件激发了这些迷信的波谢曼人的烦躁情绪,几乎导致了他们的公开叛乱。头天晚上,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在热带气候的作用下,水汽弥漫的空气满载电荷,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发生的暴风雨将异常猛烈。
2日拂晓,天空中低沉的乌云低得似乎压在头顶,它们看上去如同一团团棉絮,有的呈暗灰色,有的呈铜红色,太阳在这时显得暗淡无光,酷暑更是逼人,空气几乎凝滞,树叶都懒洋洋地呆在枝头。
天文学家早就觉察到了这种天气变化,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操作。在子午线以东竖立信号标杆以作为三角形的顶点,埃默里带领两个水手和四个波谢曼人驾乘着牛车朝一座小山行进。当埃默里正在竖立信号标杆时,突然一股强烈的冷风袭来,空气中的水汽急速凝聚,转瞬间,一场密集的冰雹迎头砸下,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冰块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就像是用模子压出来的金块一样坚硬,它们一落到地上竟溅起无数火花,落到牛车铁架上时甚至撞出一道道火星来。
坚如金石的冰雹越下越猛,对于埃默里他们来说,暴露于旷野之中已是很危险了,这么强劲的冰雹在南非是创纪录的,大卫·利文斯通曾在科罗堡有幸亲眼目睹了房屋窗户被冰雹击碎的情景,当时还有大量的马和羚羊在冰雹下丧生。
埃默里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命令他的伙伴们尽快藏到货车下,因为相对之下,货车下比树下要更安全一些。他还没等跑下山头,一道慑人魂魄的闪电刺破天空,大气层像燃烧了似的一片通红,紧接着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令波谢曼人心胆俱裂。埃默里像靶垛一样被打翻在地,两名被震得晕头转向的水手见状赶紧冲向他。幸运的是,这道雷电并没有夺去年轻科学家的生命,他的周围有一道明显的电层流体保护,而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因电击而散碎。
经过水手的一阵紧急抢救,埃默里很快清醒过来,此时他才得知自己既不是惟一目标也不是最惨的遇难者,两个波谢曼人笔直地躺在信号标杆旁边:一个人因击中头盖骨而脑浆迸裂;另一人的衣服虽然完好无损,身体却被烧成焦炭。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分别被闪电的三个角距顶点击中,这种现象在自然界极为罕见,但它的威力却极为巨大。
幸存的两个波谢曼人看到他们的同伴的惨烈命运惊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理水手的喊叫径自逃向营地,虽然他俩明明知道运动会吸引雷电,但他们只想逃命——因惊恐而拼命奔逃的波谢曼人已经丧失了的理智。
两名水手将埃默里抬到货车底下,接着自己也躲到车下,他们早已经被石雨似的冰雹砸得皮开肉绽。约三刻钟后,冰雹慢慢平息,最终停了下来,他们三人踉踉跄跄地赶着货车返回了营地。
当他们回到营地时,两个波谢曼人的死讯已提前在族人中传开了,这对波谢曼人的心灵产生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他们本来就不能理解三角测量的伟大含义,愚昧迷信思想使他们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为此,他们秘密进行了内部商议,甚至有人丧气地提出不再跟随车队前进了。
一旦他们向勘察队反叛将会给测量的进程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现在只有依靠莫孔的影响力来平息这次叛乱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只得出面抚慰他们,他以提高雇酬为承诺诱劝这些可怜的波谢曼人,终于将他们挽留了下来。
上校破除层层障碍终于恢复了对波谢曼人的领导,虽然测量工作的命运几乎曾经功溃一篑:在这片远离城镇的沙漠之中,如果没有护卫队的保护,没有车夫驾驶货车,探险队成员们的生命安全将受到威胁,科学测量将就此夭折,但是,他们还是绝处逢生暂时渡过了难关。埋葬了两个波谢曼人之后,上校命令立即撤营,带领他的队伍朝着三个人遭雷击的山头进发。
埃默里在以后的几天里都不能静下心来,那只握罗盘的左手麻木了好长时间,当最终恢复正常后,埃默里又投入到艰难而神圣的工作之中。
接下来的18天里,波澜不惊,一切平静,马科罗罗人不再造反,莫孔也渐渐松驰了些,脸上又充满了自信。尽管离沙漠只有50英里了,可卡鲁的景色仍然如刚来时一样令其他地方的景色都黯然失色,土壤里丰富的水分滋养着花草树木,那么迷人的美丽世界其他地方都找不到,花草茂盛,鸟兽成群,食物丰足,可谁也不会料到在此会遇到“农业天敌”——蝗虫。
12月20日黄昏,夕阳即将落山,3位英国科学家和莫孔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让自己从疲劳中解脱出来,他们一边歇一边谈论着下一步的打算,温柔清爽的北风丝丝吹拂,他们的身心随之慢慢舒畅起来。
为了测定当地的纬度,科学家们决定当晚就观测恒星的高度。澄澈洁净的天空中悬着一弯新月,明亮的星星闪着眼睛,这是测量的最佳天气。然而令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默里懊恼的是,当他们开始进行观测时天空北边突然出现一片“不祥之云”,埃默里首先看到了它,他指着天空对上校说:“看那边的一朵讨厌的云,恐怕今晚我们不能顺利测量了。”
“那朵巨大的云正向这边移来,”默里说,“它似乎想遮蔽整个天空。”
“这会是又一场暴风雨吗?”上校问埃默里。
“我们正处于热带,”埃默里说,“暴风雨经常光顾,看来今晚的观测无法进行了。”
“你的想法呢,莫孔?”上校问道。
莫孔仔细地盯着它,那片云就像是一个规则的边界线的半圆,它的宽度约有三四英里宽,墨黑如烟雾的云使莫孔非常吃惊。有时,在晚霞的辉映下,呈现出亮红的条纹,就像是固体一般,“特别的云。”莫孔说完,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忽然,一个波谢曼人匆匆赶来告诉莫孔:牲口们表现出强烈的烦燥情绪,它们在草原上惊恐乱奔,根本不能顺利返回营地。
“那就让它们在野外宿营吧。”莫孔回答道。
“恐怕会有野兽!”
“唔……野兽恐怕已顾不上这些牛马,它们得为自身着想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想要莫孔解释清楚,但莫孔往前踱了几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凝思之中,他对这种景象很迷惘。
乌云很快临近,并且越来越低,在地面上方只有几百英尺距离了,一种吓人的“嗡嗡”声随着越来越猛的北风送进他们的耳畔,仿佛这种“嗡嗡”声恰恰是乌云发出的响声一样。
突然,一团深黑色的斑点随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现在乌云上面,这些数不清的斑点四散溅开,时而俯冲扎入乌云,时而扶摇直上冲上天空。
“这是些什么东西?”默里问莫孔。
“那是各种鸟类,”莫孔回答说,“有苍鹰、猫头鹰和乌鸦等等,这些鸟类来自遥远的地方,它们追踪乌云而来,在乌云消散之前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乌云里有什么?”
“那并不是云,”莫孔指着已经弥漫了四分之一天空的乌云说,“它是片‘活云’——‘蝗虫云’。”
的确如莫孔所言,他们将要看到可怕的蝗虫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惨景了。
莫孔接着说:“它将带给这片土地无与伦比的灾难,但愿我们能逃过这一劫。”
埃弗雷斯特上校说:“我们在这里又不种庄稼又不养草,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它们从我们头上掠过去的话,我们确实不必担忧,”莫孔回答说,“可是,万一它们在我们的必经之路逗留,那里的所有植物都将遭到严重的破坏:树上将片叶不留,花草将一根不剩。上校,请你别忘了,就算我们的必备物品都储备够了,但我们还有牲口,在一片荒漠地带它们就会饿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仰望着天空中急剧膨胀的飞虫和飞鸟。“嗡嗡”声越来越响,但是鹰和乌鸦的尖叫声却更为突出,它们屡次冲进蝗群,无数次地将蝗虫吃掉。
“你认为它们有可能在这儿停留吗?”埃默里问莫孔。
“恐怕会的,”莫孔回答,“强劲的正北风将它们径直吹向这里,但随着傍晚临近,柔弱的晚风也将减缓蝗虫的推进速度,到时它们将停落在大树上、灌木丛上、花草上,然后……”
莫孔停住了话头。不一会儿,那朵庞大的“乌云”就“降落”到了地上,营地周围满目可见的尽是拥挤蠕动的蝗虫。货车和帐篷已被蝗虫藏匿得不见影迹,地上的蝗虫至少铺了一英尺厚,已经没到膝盖了,科学家们每走一步至少要踩死几百只。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么多蝗虫聚集在一块呢?可能没有人说得清。
一场剿灭蝗虫的战役打响了,空中的鸟儿沙哑着嗓子尖叫着,贪婪地消灭它们;草原上的莽蛇在蝗虫中勇猛穿行,张着血盆大口尽其所能地吞食着它们;马、牛、骡还有狗也都咀嚼着蝗虫;树林中的食肉动物如狮子、鬣狗、河马也都正“狼吞虎咽”。波谢曼人把蝗虫叫作“空中之虾”,把它当作难得的美食,在他们心中,蝗虫是神仙才有幸能品尝到的奢物,但现在,他们却可以敞开肚皮、一饱口福了。不久,数以万计的蝗虫被剿灭掉了,尽管这些凶残的家伙同时也大量地相互践踏,但相对于整片“蝗云”而言,被消灭的蝗虫不过像九牛一毛罢了。
现在,莫孔教给英国人如何品尝这天赐的美味,他将几千只蝗虫投到锅里煮熟,然后挑选绿色的幼虫撒上盐、胡椒和醋,在产卵前这些幼虫有鸡毛杆那么粗,1英寸长,煮熟之后味道极佳。在吃之前,这些英国人真像吃虾一样先撕下它们的头、脚和尾巴,尝试了几个以后,他们感觉蝗虫真不愧为一道佳肴,默里吞下了好几百只蝗虫,他还提议储存一些,并随手从地上捧起了几大把。
入夜,探险者们寻找合适的地方过夜,却发现要进入帐篷已是妄想,此时此地,睡觉都成了渴盼。没有了蝗虫与鸟雀的天空一片澄净,星星闪着明亮的光,这正是测量的好时机,三个科学家准备好仪器开始了恒星观测。他们认为工作也比躺在厚厚的“虫被”下睡觉要舒服得多,另外,即使有地方他们也没法入眠,因为参加“食蝗大赛”的动物的吼叫声吵得他们整晚都一点睡意也没有。
清晨来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看来又是一个酷夏之日了,太阳光很快就加热了大气的温度。蝗虫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它们要起航行军了,8点钟左右,一幅巨型的“蝗帘”在天空缓缓展开遮住了强烈的太阳光,整个大地处在了“蝗帘”的遮盖之下,给人一种黑夜再次来临的感觉。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之后,“蝗帘”又快速向远处拓展了:它们整整用了两个小时才离开营地,一路上发出令人恐怖的噪音,最后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消失了。
重见天日的人们见到了莫孔所预言的情景:树枝上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有;地上已寸草不留;土壤一片蜡黄,好像被火烧过一样——这是只有在影片里才能见到的从夏到冬的跳跃,这里已不复是肥沃的平原,而变为一片荒芜的沙漠。
东方土耳其的奥斯曼人有句形容火鸡侵略成性的谚语:“火鸡一过,青草不沃。”在南非可以改为“蝗虫一过,绿色不着”了。
沙漠之旅
沙漠铺展在脚下。12月25日,科学家们得到了一个新的角度,完成了第四十八个三角形的测量之后,埃弗雷斯特上校等人到达了卡鲁的北部边缘,他们发现眼前的沙漠与刚刚经过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区别,都像经过烈火燃烧一样。
探险队的牛和其他牲畜经受着缺少牧草的折磨;用水也日渐紧张,池塘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已干涸;土壤里一半是泥土一半是沙子,几乎长不出什么植物。雨季里积下的雨水被沙土吸取,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点湿润的气息都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