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逃跑不是问题,欧洲人为了尊严与荣耀根本没有放弃这个科学测站的打算。在绝处逢生的相聚后,两国专家之间比以前更加融洽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之间原来的小小个人恩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会产生冲突。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完成子午线测量的科学使命。
科学家们一边忙着最近测量的三角形的检测工作,一边耐心地等待沃尔奇利亚山顶的信号灯早日亮起来。测量完角度之后,他们决定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测量恒星的位置以确定斯科泽福山的准确纬度。
现在他们正向莫孔请教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佐恩和埃默里最短能在多少时间到达恩加密湖北岸,并且到达作为三角形顶点的山峰呢?
莫孔估计他们最短也得五天才能到达沃尔奇利亚山,因为沃鲁波尔和佐恩、埃默里都是步行,再考虑到他们行程中将要克服的各种障碍,对他们来说五天已经够短的了。
最后期限商定为6天,留下科学家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制定了未来几天的“食物分配”。
他们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看来,未来的几天要寄希望于打猎来获取食物了;堡垒里的食物最多只够维持两天:只有几磅饼干和少量的干肉饼了。他们只好将每天的食物定量压缩到原来的,这样他们才能支撑六天的生活,直到他们殷切期盼的信号灯光出现为止。他们一行13人(四个欧洲科学家,八个水手和莫孔)将要饱受食物不足的煎熬,但他们对这点痛苦却毫不放在眼里。
“大概我们能打到些猎物。”默里说。莫孔疑惑地摇摇头,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山上发现野兽几乎是很难的,但这也并非说明他们就会把猎枪束之高阁。因此,当同事们正忙于记算帕兰德记下的数据时,默里和莫孔就走出堡垒来到山的周围,看看会不会碰到好运气。
马科罗罗人静静地驻扎在山脚,好像并不急于发动袭击,大概他们是妄图将堡垒里的人逼到饥饿难耐的境地之后再轻易围剿。
两个猎人很快走完了一圈,堡垒四周长满了浓密的杂草,有的地方还有一片片的灌木丛和一簇簇的剑草,由越橘和山龙眼构成的植物区域呈猩红色或银白色,在大石头缝里钻出约10英尺高的荆棘丛,盛开着连莫孔也叫不出名的带有茉莉花香的白花。至于野兽,约翰搜寻了一个小时都不见踪影,倒是看到几只红喙黄毛的鸟,但是他只开了一枪就把它们吓得一去不返,看来默里的射程距猎物相差甚远。
“恩加密湖里总会有鱼吧。”默里站在山的北面,凝望着脚下美丽广阔的湖面。
“既没渔网又没钓杆,就用手去抓,”莫孔揶揄地说,“就像用手抓飞鸟一样是不行的,但也没必要那么绝望,因为幸运一直伴随着我们,我相信它还会追随下去。”
“幸运!”默里回答道,“更进一步说应该是上帝一直在照顾我们,他使我们又和俄国同事重新相聚;他将俄国人带到了我们想到的地方;他迟早还会将我们送到我们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他会给我们吃的吗?”莫孔问。
“肯定会,莫孔先生,”默里回答说,“而且他为我们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默里的话大大地鼓舞了莫孔,让他更加有决心要竭尽全力协助他们到达幸福的彼岸。
25日这一天,围困和反围困的形势没发生任何变化,劫匪们仍耐心地守候在山下,牛群和羊群正在山脚吃草漫步,恩加密湖渗透到地下的水滋润了这片土地。
劫去的货车拉到营房里去了,部落中的妇女和小孩子正做着家务劳动。族长浑身插着羽毛慢慢走上通往山顶的路,一边察看地形一边寻找切实可行的进攻路线,但山上的来福枪马上又把他送回营地,这时,马科罗罗人就会报以阵阵宣战似的呼喝声,并射出一些点缀性的利箭,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叫嚣一阵之后他们又安静下来。
但是在2月26日,这些匪徒有了真正的进攻行动,约50人分成三队朝山顶发起了进攻。山顶所有的人占好有利位置,装好子弹,给进攻者当头痛击,马科罗罗人受到重创,抛下五六具尸体匆忙下山。
尽管山上的火力较为密集,但是,要是山下的几百人同时从三面进攻的话,山上的人想全面反击阻挡马科罗罗人的攻势很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默里提议把轮船上用来防御的后膛机关枪安置在堡垒最前方,它可以连发,而且火力威猛,这是个好办法。但要想从山下轮船上把这重家伙弄上来可不简单,灵巧、勇敢的水手敏捷地下山把这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器搬上来安置好了,它的25根枪管呈扇形排列,可将前沿地带覆盖在火力范围之内,那些可恶的劫掠者不久就将见识到它的威力。
在劫匪暂停入侵时,天文学家们就抓紧时间观测恒星,晴朗的天空和怡人的气候给测量提供了优越的条件。终于,他们测得斯科泽福山的纬度为19°3718.265″,这个精确到千分之一秒的结果证实了他们距要测量的子午线以北不足半度了,所以,他们将准备测量的以沃尔奇利亚山峰为顶点的大三角形将是这一串三角形网中的最后一个。
2月26日晚,马科罗罗人没有重新进攻。
27日,对于堡垒中的人而言是最漫长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沃鲁波尔和他的同伴将在这天到达沃尔奇利亚山。因此,当天晚上,留守的科学家们仔细地观察着恩加密湖北岸以便发现信号灯,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已在山顶上设置好仪器,如果那边山顶有灯光亮起,这边可以马上察觉并精确地测量出角度。
默里这一天都呆在灌木丛的草丛中徒劳地搜寻着,但他并没发现类似于食物的东西。那些受到惊吓的鸟儿早已远遁他乡了。默里失望得很,因为他现在的搜索已不单纯是为了满足打猎的乐趣了,配给的食物已远远不能满足他良好的胃口,因此他整日备受饥饿折磨;但他的伙伴们可能由于没他的好胃口而并未显得饥饿难耐,可能他们专注于工作,也像帕兰德沉缅于数学计算的状态一样了;莫孔和水手们的感觉和默里一样。但山上的食物只够他们吃一天了,如果沃鲁波尔在途中耽搁,但食物又被吃光,他们将迅速陷入绝境。
从27日夜到28日早晨,科学家们整晚都在密切地注视着湖的北边,天空晴朗安寂,但没有灯光打破子午线上的一团黑暗,望远镜一丝反应都没有。但是,埃默里和佐恩的最后限期还末到,所以他们的同事们不得不用超凡的耐心等待着。
2月28日,科学家们的最后一块饼干和干肉饼都吃完了,但这些勇敢的科学家并没有放弃一丝可能的期盼,虽然他们今后不得不以草充饥,这些专家下定决心在测量未完成之前决不退缩。
从28日晚到3月1日凌晨,信号仍没出现,曾有几次,观测者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信号灯,但等他们仔细检测时却发现那只是一些低挂在空中的星辰。
3月1日他们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虽然埃弗雷斯特上校由于长期的食物缺乏并不觉得目前的困难比他想象中的绝食要大多少,但是如果上帝再不保佑,再过一天他们的痛苦无疑将更强烈。
第二天,上帝果然来帮助他们了。这里找不到什么猎物,但他们希望寻找些代营养品什么的。
默里和莫孔正在饱受着饥饿的痛苦折磨,他们惶惑无神的眼睛正在茫然四处搜寻,但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无功,看来他们只得继续以草为食了。
望着眼前的茵茵绿草,默里心想:要是我的胃也像牛羊一样能反刍就好了!他一边想一边凝视着脚下的湖面,水手们始终试图在那里抓几条鱼,但一直却两手空空,徒劳无功,倒是有几只水鸟在广阔的湖面上飞过,但它们又在射程之外,根本无法打中。
饥困交加已到极点的默里和莫孔终于躺在了一个5~6英尺高的土丘上,一种强烈的困倦感——更确切地说——麻木感猛然侵入了他们的大脑,慢慢地,他们开始昏迷了,这让他们饥饿的痛楚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他们不由自主地听任这种麻痹感逐渐蔓延。
麻木持续了多久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过了似乎漫长的一段,默里被一阵嘘咬的刺痒惊醒,他抖了抖身上想翻身重新睡去,但刺痛感继续惊扰着他,他烦躁地睁开眼:哇!脸上、手上以及衣服上爬满了数不清的白蚁,他惊得跳起来。
莫孔身上也爬满了白蚁,但他并没有将它们赶跑,反而正在一把一把地将它们塞进嘴里贪婪地嚼着。
“天哪!莫孔!”默里感到喉咙作呕地大叫道。
“吃呀,唔!唔!快吃啊,像我这样,”莫孔喊道,“这可是波谢曼人的美餐。”
非洲的蚁虫有两类:白蚁和黑蚁,波谢曼人非常乐意吃这种白蚁,因为它们的营养价值很高。但惟一的缺点就是要有大量的白蚁才够美食一顿,所以波谢曼人经常把它们与含羞属植物的树胶,混合起来吃,这样就很容易饱餐一顿了。但是在这里没有含羞属植物的树胶莫孔只好捧食白蚁吃了。
在饥饿的驱动下,又看到莫孔一副非常得意的吃相,默里决定追随莫孔。数以万计的白蚁从他们刚才晕倒的土堆里爬出来,默里捧起一捧就塞进嘴里,他发现白蚁一点都不乏味,甚至有点可口的酸奶味,胃部因饥饿而产生的绞痛也渐渐平息了。
莫孔没有忘记其他难兄难弟此刻正经受的不幸,他跑回堡垒把所有的人都带过来。水手们毫不迟疑地一捧一捧地吃着这些奇特的食物,科学家们犹豫了一会儿,但默里贪婪的吃相使他们下定了决心,这些已被饥饿折磨得半死的可怜的科学家们也开始大捧地嚼食起来。同时,一件意外发现使他们获得了更充足的美食,为了捉取更多的白蚁存起来,莫孔拆开了土堆的一边,这个土堆呈圆锥形,周围还环绕着一些圆锥形的小土堆。
莫孔用尖锄掀了几下,忽然土堆里传出一种奇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种类似“打呼噜”的声音从土堆里发出。莫孔停下来仔细倾听,他的同伴们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他又掏了几下,土堆里更清晰的“咕噜”声连续地响了起来。
莫孔无言地搓了搓双手,眼里闪出一丝贪婪的光芒,然后又继续用力地挖,很快就挖开了一个一英尺宽的洞口,成千上万的白蚁从洞口涌出来,但莫孔对此却置之不理,而把捉白蚁的口袋交给了身旁的水手。
突然,一只怪兽出现在洞口,它是一只长鼻子的四足动物,它小嘴长舌,耳直腿短,尾巴又长又细,身上的红褐色毛长而细软,像丝绸一样平展,他的脚上长了许多又细又利的巨型爪子。
莫孔的尖锄一下就把这只怪物击倒在地。
“美味的烧肉午餐,先生们,”莫孔说,“这家伙让我们久等了,不过,现在出现也不为迟,赶快生火,用马科罗罗人的长枪杆做烧肉棍,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火烤肉了。”
莫孔并没有指出这只怪兽的味道怎么样,但其他人已是迫不及待了,很快就剥了它的皮。荷兰人称这种怪兽为“土猪”,它是大食蚁兽的一种,在南非,它是蚂蚁最大的天敌,它往往钻进蚁穴里放肆地吞食蚂蚁,它的舌头长而黏,是猎取蚂蚁的绝妙工具。
“土猪”很快就烤熟了,本来应该多烤一会儿的,但他们已饿得失去耐性了。“土猪”肉结实且味道鲜美,他们很快就吃完了一大半,真是一顿及时的美餐,这又燃起了坚强的欧洲人新的希望和勇气。
他们的确需要这种希望,因为直到第二天晚上,仍没有一丝光亮出现在沃尔奇利亚山顶。
最后激战
埃默里的小支队已出发九天了,是什么使他们放慢了脚步呢?他们遇到了危险或无法克服的障碍吗?他们为什么会耽搁呢?他们的朋友甚至不敢设想他们会集体失踪。
能够想象,被围困在山顶的科学家们是多么地焦急和担心。他们的同事离开已经有九天了,一般条件下六七天就够了,他们历来积极勤恳,专注于科学研究事业,能否到达沃尔奇利亚山顶是整个测量工作成败的关键,这一点他们都很明白,为了成功,他们会竭尽全力的,就算耽搁了他们也不应受到指责。所以,如果九天之后对面山头上仍然没有信号灯的话,他们很可能是牺牲了或者被其他游牧部落俘虏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们的头脑中充满了沮丧和痛苦,为了开始晚上的观测,他们是多么焦急地盼望太阳快点下山,而每次观测又是如此地细心。
他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望远镜的目镜上,他们把所有生命都浓缩在望远镜的视野之内。3月3日,他们在山顶上烦躁地走来走去,相对无言,同样的希望充满心中,也感到前所未有的郁闷,就连沙漠的燥热、行程带来的疲惫和口渴的煎熬都无法与他们此时的无奈心情相比。
最后一片“土猪”肉被咽下肚内,储存的白蚁也所剩不多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没有月光,天空一片澄澈,是观测的好天气,然而,沃尔奇利亚山上仍没有一点光亮。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轮流守候在望远镜后,直到天将破晓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观测只好就此罢手。
山下的强盗们却不急不躁,似乎他们决心这样围困下去,直到山上的人被饥饿所征服。4日这天,被困在山上的人们又得经受饥饿的折磨了,可怜的人们只能以生长在岩石缝里的球状茎为食。
他们曾多次争论着是否让莫孔去恩加密湖北岸打些猎物,但恐怕会被马科罗罗人发现,那样,轮船的暴露会使他们抢劫轮船或堵往北岸,将来撤退会有危险,因此只能要么一起逃,要么呆在一起。至于要在完成测量实验之前离开的想法他们根本就没有产生过,他们需要等待,直到最后一线成功的希望破灭,这只是一个耐心的问题,他们会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