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语言与认知译丛:认知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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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对耦合-构成谬误的回应

耦合-构成谬误的核心问题是如此简单,以至于许多批评家似乎都独立地把握到它们。Adams和 Aizawa(2001)的文章提出它。Block(2005)and Prinz(2006)可能是独立于Adams和Aizawa(2001),并且是彼此独立地表明了这一点。而在 Rockwell(2005)之前,詹姆斯 · 贾尔森(James Garson)在与罗克韦尔(Teed Rockwell)的通信中提到这个问题。Rupert(forthcoming a,b)似乎也独立表述了这个问题。为了回应耦合-构成区分对延展认知假设所造成的问题,一些延展认知的倡导者开始重新审视这一区分。Hurley(forthcoming)问道,为什么这种区分是必要的。而诺埃则据说拒绝接受这一区分,尽管在他的出版物中他似乎承诺了这样的区分。Rockwell(2005)论证说,应当对这一区分保持怀疑,尽管他也仍旧认为原则上还是能够提出这样一种区分。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关注。

6.2.1 为什么耦合-构成区分是必要的?

在一篇即将发表的文章中,赫尔利似乎要求延展认知的批判者解释因果作用或耦合作为一方,构成性、随附性、物理基质或具身性作为另一方的对立是什么意思。然而,正是延展认知的倡导者把这一区分摆在台面上了。正如从本章开头大量引文中所看到的,有充分根据认为这一区分是延展认知假设所具有的明确特征之一。如果延展认知假设的倡导者希望依赖于某些区分来呈现他们的观点,那么他们就有责任对自己的观点作出详尽说明。此外,作为延展认知的批评者还必须要阐明并辩护延展认知的核心区分,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提出一种推测来说明,为什么那么多延展认知的倡导者要诉诸这一因果 -构成区分。

在认知过程与身体事件和环境事件之间存在着因果联系是认知心理学的普遍共识的情况下,人们如何能够沿着延展认知的这条路提出一个激进的新理论呢?一个方法是,主张认知过程不仅仅因果依赖于身体和/或环境过程;它还部分地由身体和/或环境过程构成。作为一个清晰案例,诺埃就这样明确主张,在N o笨(2004),他强调知觉体验是由调动部分在身体内的感觉运动能力构成的,而不仅仅是由它引起的。因此,对于延展认知,因果 -构成区分就具有了理论上的功用。它为延展认知提供了一个基础来将其与正统的观点区分开,并且是以一种激进的方式做到这一点。看起来,这就是延展认知的追随者所想要从这种区分中得到的东西。因此,乍一看去,延展认知的倡导者既需要由这一区分来阐明他们与正统的决裂,又需要避免这一区分,因为在耦合-构成谬误的幌子下,这个区分让他们背负着更大的论证压力。

当然,对于采用因果-构成区分的那些延展认知提倡者来说,前述的基本原理并不能表明这个区分对他们的理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就我们已经说过的东西来说,在逻辑上存在着另外的可能性。或许他们能够得出一个与正统观点不同的延展认知理论,但是这一理论也不至于采取如此大的动作,以至于宣称身体和环境过程部分地构成了认知过程。延展认知的追随者倒可以在这一点上放手一试。

Rockwell(2005)和Hurley(forthcoming)表达了对耦合-构成区分的怀疑,尽管他们都没有提供足够的理由来支持他们的怀疑。在我们看来,他们的怀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也就是说,就认知的情况而言,很难理解这种区分。那么,只引起认知过程的东西与构成认知过程的东西之间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呢?倘若我们稍微重申下这个问题,那么这种困难从何处而来就清晰可见了。我们应该问,只引起认知过程的东西与是认知过程的东西之间的区别是什么?问题在于对于究竟什么是认知过程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识。为了支持这一诊断,让我们考虑这样一种情况,在这种情况中,对于给定的过程是什么这一点我们已经获得了一个完善的理论。让我们再看一下核裂变过程。核裂变过程是一个大原子核分裂为小原子核的过程。它能够由中子轰击原子核而造成。中子的轰击过程导致了核裂变,但是它并不构成核裂变。再看一下人眼中视网膜组织中视紫质(rhodopsin)的异构现象。这个过程是由视网膜组织的分子结构的改变所构成,即从11-顺式(11‐cis)视网膜转变为全反式(all‐trans)视网膜。通常它是由吸收光子所引起的。虽然在哲学上对这种区分加以阐明可能存在困难,但是,现在这种区分从直观上来说是明显的。只要我们有了一个关于过程的明确的理论,那么对什么导致了一个过程与什么构成了一个过程之间的差别我们就明白无误了。

6.2.2 我们混淆了因果与构成这两者吗?

在对 Adams 和 Aizawa(2001)最近的一篇回应中,梅纳里(Menary,2006)似乎从两个不同的方面来回应我们关于延展认知文献中存在耦合 -构成谬误的指责。第一个回应是,我们对延展认知假设的反对意见是反求待证问题;第二个回应,我们对延展认知是如何展开论证的存有误解。针对梅纳里的第一个挑战,我们只需要调整我们表述耦合 -构成谬误的方式的一些细节就可以了。至于第二个挑战,我们认为他要么破坏了耦合论证的效力,要么在反对颅内认知的倡导者时反求待证问题。(就后者而言,事情显得有那么一点讽刺。)

鉴于梅纳里的评论简短而直切主题,所以,我们将他的论述完全引用如下:

[Adams and Aizawa(2001)认为,X与Y之间的因果耦合并没有使得X成为Y的一部分。这个所谓的谬误假设了一幅如下所述的图景:一个外在的对象/过程X与认知行动者Y存在着因果耦合的关系。奥拓的例子就符合这一图景:一个记事本与一个相分离的认知行动者耦合,由此记事本成了该行动者记忆系统的一部分,因为记事本与它耦合。认知的整合主义者[也就是那些支持梅纳里的延展认知版本的人]应该拒斥这一图景。这是内在主义残余的一种形式,因为它假设了一个相分离的,已经形成的认知行动者。而这种图景正是我们极力反对的。倘若,在认知行动者遭遇一个外在的工具之前,我们就将认知行动者勾画成操作一个相分离的认知系统,那么我们也就接受了我们着力拒绝的那幅认知图景。这并不符合认知整合的目标,这一目标就是,在认知任务的完成中,内在的和外在的工具以及过程是如何整合在一起的(比如记住M O M A的位置)。(M enary,2006,p 。333)

这似乎是在建议说我们绝不应将孤立的人当作是一个分离的认知系统。按照这一思路,人类始终是这样一种认知系统,他被整合进入一个由交互作用的成分构成的网络。人类就其单纯的生物存在而言,绝不是认知系统。更大胆地说,也许,就认识认知存在而言,他们也许在本质上就是外部工具的使用者。

出于论证需要,假设就人类是认知行动者而言,他们的确从未完全摆脱他们所操作的外部工具。即是说,假设每个人类认知行动者在她的认知加工中总是会利用这种或那种外部工具。即使作出这种让步也不足以避免耦合-构成谬误。我们可以简单地对原来的问题加以重述就可以把梅纳里的观点包含进来。因此,出于论证的需要,假设奥拓的生物量(biological mass)本身绝不足以构成一个认知系统。奥拓的认知总是被嵌入到一个工具网络中。还有,想象下阿尔茨海默症发作之前的那个“年轻奥拓”(young Otto)。年轻奥拓被嵌入一个工具网络。假设这个工具网络将不包括这样一个记事本,这个记事本在30年后的某一天在某个工厂生产出来,而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奥拓”买下了这个记事本。也就是说,假设一个人的认知并没有延展到当前并不存在但在以后会被用到的工具上。现在考虑“老奥拓”的老年痴呆症发作了,但却是在他购买记事本以前。放置在商店货架上还没有被老奥拓买走的记事本并不是老奥拓认知装置的一部分。那么,根据耦合论证,这个记事本是如何成了老奥拓认知装置的一部分呢?人们或许会怀疑,它是从奥拓接下来经常使用这些装置开始的。它从老奥拓开始使用他的记事本算起。但是,正是在这里出现了耦合 -构成谬误。当人们采取一个步骤将新的认知加工机制,例如记事本,包括进来的时候就犯下了耦合 -构成谬误。因此,即使梅纳里的强假设——没有认知过程,认知主体就绝不会延展进入工具中——也不足以避免耦合-构成谬误。

我们应该强调上述对梅纳里回应的重要性。这个回应将延展认知倡导者限定在这样一种情况:在这种情况中,他们能够假设:一个认知过程在 t0时刻从个体的脑延展到个体的身体以及一组环境工具中。现在假设该个体在 t1 时刻获得了一个新工具,这是该个体常用的一个工具,并且该个体以某种相当密切的方式与这个工具发生因果交互作用。耦合 -构成谬误的要点在于,不论基于什么样的关于认知边界的理论,耦合对于构成都是不充分的。在引起人们对耦合 -构成谬误的关注时,我们并没有反求待证问题来反对延展认知假设。在定位认知过程上,我们并没有预设我们所偏好的方式。我们可以在定位认知过程的方法问题上向延展认知倡导者作出让步,但是问题依旧存在。

现在让我们来看梅纳里为耦合论证所作的第二个辩护:

对于认知的整合主义者来说,他们的图景是这样的:我对记事本的使用和我的脑一起构成了记忆过程。在类似这样的情况中,记忆过程并不能单单按照生物性记忆,或者单单按照对外在表征的操作,来描述,因为它是一个混合的过程。

按照我们的勾画:X是对记事本的操作,它与Y——脑过程——相互耦合,它们一并构成了Z,即记忆过程。一旦有了这幅图景,我们很容易看到[Adams and Aizawa]歪曲了认知整合的目的。这个目的并不是要表明:仅仅因为人工物与先以存在的主体因果地耦合,它们就成为认知的一部分,而是为了解释为什么X与Y是如此协调,以至于它们一起发挥了Z的功能,正是这样的功能才引发出接下来的行为。(M enary,2006,pp 。333‐334)

梅纳里也许想说的是:他并不想从耦合推导出构成。他并不想用奥拓以某种方式使用他的记事本这一案例作为证据来支持如下假设:奥拓对记事本的使用构成了认知加工的延展。他只想规定,定义或假设奥拓使用其记事本构成了认知加工的延展。这种解读也许正是“这个目的并不是要表明:仅仅因为人工物与在先存在的行动者因果地耦合,它们就成为认知的一部分”这段引文所要表达的意思。然而,倘若那就是梅纳里想说的,那么那并不是对其他延展认知理论家已经说过的东西所作的辩护。它看起来像是放弃了从耦合到构成的论证,例如诺埃的那个论证,“根据积极的外在主义,环境能够驱动并部分地构成认知过程”(N o笨,2004,p 。221)。确实,看似梅纳里放弃了他文章前面的观点,即“内在主义者(如亚当斯和埃扎瓦)以及整合主义者(integrationist)(如梅纳里)之间的真正分歧在于,对外部媒介的操作是否构成一个认知过程。整合主义者认为它们的确构成认知过程,其理由在于内部与外部过程之间存在着一个密切的协作关系和因果相互关系”(Menary,2006,p 。331)。梅纳里不可能通过仅仅放弃它来为从耦合(操作)到构成的这一转移作出辩护。

还有,即使把放弃(abandonment)的问题置于一旁,这也不是梅纳里的回应仅有的问题。梅纳里宣称,我们所要做的是解释为什么X与Y是如此协调,以至于它们一起发挥出Z的功能,正是这样的功能才引发出接下来的行为。在这里,“发挥出某某功能”是含糊不清的。有时候,当我们使用螺丝刀的手柄来钉钉子的时候,我们说一把螺丝刀发挥出一把锤子的功能。有时候,当我们用叉子切披萨的时候,我们说一把叉子发挥出了刀的功能。在这些情形中,即使某物不是Z,它还是发挥了Z的功能。即使一把螺丝刀不是锤子,它还是发挥了锤子的功能。即使一把叉子不是刀,它还是发挥了刀的功能。因此,倘若梅纳里的观点是我们不得不去解释为什么奥拓和他的记事本的结合能够发挥记忆过程的功能,即使这个结合不是记忆过程,那么对于内在主义者来说,在此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内在主义者的观点是,当奥拓使用他的记事本时,他并不是在记忆M OM A的位置。记事本能够让奥拓通过他剩下的认知能力去弥补他无法记住这样的事实。

但是,也许这一“发挥出某某功能”可以有其他的解读。或许那是一种刻薄的解读。假设,梅纳里所要表达的是,我们所要做的工作是解释为什么对记事本的操作(X)以及脑过程(Y)是如此协调一致,以至于它们一起构成了记忆过程(Z),而后者导致了接下来的行为。但是请稍等!内在主义者并不认为解释这一点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内在主义者根本就不接受这样的观点,即使使用记事本和脑过程是如此协调,以至于构成了一个记忆过程。按照内在主义者的看法,记忆只是发生在奥拓头脑中的事情。要求内在主义者去解释为什么奥拓使用它的记事本构成了记忆过程就是反求待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