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胡雪岩外传--从伙计到商界巨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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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来世我非你莫嫁 阿巧遗憾终身事

阿巧非雪岩不嫁

胡雪岩与古应春一见如故,互相都很欣赏对方的谈吐举止。古应春比他高出半头,确实很魁梧,跟在他身后,不像个翻译,倒是有十足的保镖味。胡雪岩很赞赏他那次冲劲十足的举动,连洋人也敢打,他一摆大手,骂了那洋人一句,还用的是土话,大家一听哄堂大笑,丝毫不像个留过洋的人。待他换副面孔,穿上洋服,那派头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当天胡雪岩就在“又一村”楼上摆了一桌席,请古应春和老李吃饭。席间,他们决定明天就动身去湖州。

“胡先生,你想过没有,如果不能说服丝商们联合,该怎么办?”

“那你有什么看法?”他反问古应春。

“那样行不通,如果银子充足,就先付下定金把全部的丝都订下来,自己去同洋人谈判。”

胡雪岩听了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老李觉得不对劲儿,他看看他们俩。古应春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也莫名其妙地,三个人互相瞧着。

“好!”胡雪岩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老李,我和老古是不谋而合呀。”

古应春觉得他的反应太有意思,笑着摇了摇头。

“老李,就这么说定了,我和老古去湖州,你和阿祥守在钱庄,把活钱全部调起来,再去找雪轩借20万两银子出来。”

“嗬,这个雪轩是谁,居然有这么多现钱?”

“应春,雪轩是现今浙江巡抚的号,和雪岩是亲如兄弟,这事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古应春觉得胡雪岩神通真广大。

“到时,我们和丝商谈不拢,就直接用现银付定金,抢在丝商前面,这样要付的钱当然要略高于市价,所以银子的数目宜多不宜少。”

古应春原来在洋行做过这些生意,这时候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以备万一。

第二天,胡雪岩和古应春一大早就上船了。这艘船的结构与别的船没有两样,但他还是想起那条难忘的船,只可惜里边不会再有银铃般的笑声了。

撑船的两个小伙子年轻力壮。自恃着这个,对两个穿长衫的很有些不以为然。胡雪岩他们俩不愿在路上招摇,想到湖州以后先以普通人的身份四处打听一下行情,到时候穿什么衣服随身带的箱子里有,古应春看出两个年轻人的意思,脱了长衫光着膀子,和他们一起摇橹,顿时,他们两个感到自惭形秽,看着老古身上的块儿,脸上的不以为然变成钦佩。胡雪岩在一旁看着掩嘴而笑。

一起吃午饭时,胡雪岩就问他:

“老古,你身上的肉是怎么长出来的?”

古应春十分得意地说:

“我小时候也不算强壮,长大留洋后,外国人有专门的器械来强健肌肉的。我挺喜欢的,每天跟一班洋人疯玩,两年后,差不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胡雪岩伸手捏一捏果然硬得像铁。

“我还学会游泳,哪天我游给你看看。”

湖州很快就到了,经过这几天的独处,两人更加互相了解,下船时已经你我不分了。胡雪岩不时还冒出一两句刚学的洋文,逗得老古笑弯了腰。

现在的季节还不是养蚕的时候,所以丝客比较少,几乎就没有。两个人就随便转,碰到养丝人家就上前去聊几句,过了三四天,对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了解了。

丝客每年农历春节以后就慢慢来了,等到收丝时,就立即付钱买最新鲜的运走。丝也分新丝和旧丝,当然是前者比后者值钱。而且丝客之间也有协议,定了价一同去压榨丝农。即使年景好,这丝钱也用不到年末。许多丝农到那个时候不得不借贷,新年后用新丝抵押,自然丝就更卖不到钱了。

“怎么办?”两人坐在小酒馆里苦思冥想,面对一桌菜无意下箸。

“胡老板,”古应春一直是这样,一会儿老板,一会儿先生,好在他也习惯了。“既然丝农没钱过年,我们何不做个好事,在年前付给他们一点钱做定金,到了出丝后就再付完全部,这样他们得钱我们得丝。就算他们有老主顾,但我们是给他们救急,丝农们肯定会同意的。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与每家签了一个合约。”

“嗯,好办法。可是我们也可以和丝商谈呀。”

“这没关系,我们付了钱,到时候如果与他们谈得拢的话,他们交钱,我们让一部分丝给他们。他们也可直接与洋人做生意,但必须用我们定的价。”

“如果谈不拢呢?”

“那他们只有另谋生路了。”说完,他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那还不如在这里开一家丝行,像别人一样,候在这儿,出丝了就买下来。”

“这样我们就抢不了先手了,有丝行也行,但必须先和丝农签了合约。”

“啧啧,老古,我看这次来我完全是多余的,只你一个就足够了。”

“胡兄,过奖了。”古应春还很谦虚。

胡雪岩向来做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沓。当夜就派人告诉老李准备银子,丝农也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对这个主意很是欢迎。还有几个月就到年末,大家又开始发愁了,不但愁过年,还担心没钱买蚕种。

他委托设在湖州的信和分号负责兑现银,然后在那儿开了一家丝行,也取名阜康。这一切都是悄然无声地进行,不让外人知晓,阜康丝行挂牌的那一天也没有大张旗鼓,一些丝客户,知道是开了一家小丝行,名字和阜康钱庄的一样。他们哪里知道在里边坐镇的竟是大名鼎鼎的胡雪岩,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把触角从钱庄业转到丝业上。

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胡雪岩和老李等人来到了湖州。一场收丝大战即将开始了。老李派人往街头一张榜,公告阜康丝行即日就开始订丝,先付四成定金,收货时再付六成,愿者去丝行签合同,双方如有违约,立即送官等等。

刚开始还有人举棋不定,但见有一批胡雪岩先前说服的丝农去丝行签了约后拿着一纸约定走进信和钱庄,出来就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所以一下子阜康丝行的门都要被挤破了。因为有言在先违约见官,丝农也不敢为了多拿银子而多报丝量,纷纷量力而为。胡雪岩不得不雇了四五个书生替他写合约,忙得不可开交。在这个过程也发生一些问题,但都不值一提。

唯一好笑的是一个无赖竟假冒胡雪岩的亲笔签名去信和骗取银子,被当场送到衙门。这一下,阜康丝行提前订丝的举动震动了所有的丝商,还传到了许多洋商的耳朵里。

丝商们也纷纷想效法,但准备不足,一时调不出银子,调出来的出价也没有胡雪岩的高,形势全部倒向阜康丝行。胡雪岩也不担心钱不够。王有龄依照他的计策而行,得到皇上的赞许,而且拨款比胡雪岩想象的还要快,他现在手中有一笔钱空闲着。

接下来就是和丝商们交涉了,他们还没有跟胡雪岩交手就先尝到了他的厉害,他们知道他财大势大,加上胡雪岩晓以大义,把矛头全对准洋商,好像他胡雪岩此次举动完全不是为自己谋利而是为大家出气的。丝商中有很多受过洋人的气,对他的话深表同意。于是胡雪岩把手中掌握的丝大部分卖给他们,又和他们立约,规定不毁前约,统一丝价,共对洋人。当然,胡雪岩这一转手,自是提高了极小一点点价格,对丝商来说没有什么损失,这些将来都能从洋人那儿找回来,对他来说,积少成多,就赚了一大笔。

这段时间胡雪岩一直要呆在湖州,等到明年收完丝再回杭州,接着就去上海。所以他准备回去一趟在家里住几天,然后就过来。

胡太太一听他又要离家,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撒娇了,守着丈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陪着。虽然她不怎么表现出来,但胡雪岩还是从她眼里看出浓浓的眷恋之情,因此夜夜与她恩爱。她的身子生过两个女儿之后仍然没怎么胖,只是双乳和臀部越发大了,这更衬出她纤腰细颈,保养得也十分好,全身皮肤细腻,胡雪岩摸着舒服得很。少妇的精力是最旺盛的,她一沾着他,就大呼小叫,显出一副欲心大动的样子,挑得他也豪气勃发,两个人要舞弄很久才歇得下来,有时她一夜甚至要死过去两三次。胡雪岩在外狎妓也没有这么尽兴的,所以只当她们是小菜,偶尔去换个口味而已,同时也学回些花样,把她弄得死去活来,飘飘欲仙。

第二天就要走了,头天夜里,夫妻二人坐在床边小斟几杯。胡太太舍不得他走,但又没办法,为了生意他什么也不会顾虑的,所以今晚打扮得格外漂亮艳丽。她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不喝了,两眼飞波,双颊潮红,十分妖艳。

她扑在胡雪岩身上,一半借酒劲,一半真心地压在他上面抚弄他。

胡雪岩带着一些必要的物品和古应春又一次驶向湖州。他想和古应春一起去,还没和他说,他居然先和自己说了愿意一起去湖州。古应春回家和老婆说了一下这些日子的际遇,着意描述了胡雪岩的能干精明。她老婆是个大方爽快的人,听他这一说,觉得与其闲在家里,不如跟着那个胡老爷干,兴许能做出一番大事。

“那过年怎么办?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到底是女人,被丈夫这样关心,心里非常感动,她搂着丈夫脖子亲了一下。

“只要你愿意,那我就去那边过年。”

“湖州不是个大城市,没有这么热闹啊。”

“我不管,只要……你和我热闹就行了。”这个有些泼辣的女人面露羞色的样子更引起他的爱意。

古应春把这事告诉给胡雪岩听,他也挺高兴:

“好啊,这次去,租一套大点的房子,我住一间,其余的都给你们俩。”

接着,两个又互相问了一些对方老婆的事。胡雪岩听他说他老婆原来是道上的人,她哥哥很有名而且势力很大,他们本来不可能相见,因为相识的地点实在是让人想不到,是一家妓院。古应春去陪洋人吃花酒,恰巧碰上一个十分美艳性感的女人,以为也是妓女,就招手过来。他老婆那时已死了丈夫约3年了,其时才24岁。那天她的哥哥在那家妓馆设下饭局准备解决一起纠纷,他是充当仲裁的角色,据说这纠纷是为了一个很丑的女人,她一听就闹着要去。没料想一个着洋装的男人冲自己招手,她觉得很高大魁梧,脸宽眉阔,正是她心目中美男人的形象。心下顿生爱意,忘了自己是在哪儿,走了过去只听人家要自己陪酒,把自己当成妓女,她马上起火,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两人就这样认识了,当时他们都在上海,女人天不怕地不怕,他又是在洋行做事,所以竟像洋人一样天天约会,再后来就结婚住在上海。他出了洋行之后,她随他到了乡下,恩爱如初。

胡雪岩哈哈大笑:

“你们俩一对烈马,别人也降不住,真是天生一对!”他想起老李说古应春打洋人的事,心里还真想见见这位弟媳妇。

天气很冷,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喝些酒,暖暖身子。这天两人多喝了几杯,然后古应春就到他船上去了,他晚上睡得很晚,要看很多书,所以两人多租了条船,不影响大家休息。

看到子夜,古应春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伸了个懒腰,把书一合,吹了灯就躺下了。突然闻到一股烧糊了的味道,这时他已经睡着了,他一下蹦起来,立刻就听到噼噼啪啪的声音。肯定是着火了!如果在河上能着火的,只有船了,自己这条没事,他又爬到后边看看,船也没事。胡老板,这三个字在脑中转了一下。

古应春咚咚跑出来,前面胡雪岩的船已经烧起了大火。船家也惊醒了,可是呆若木鸡,他想都想不到船会着火。他一见两个船夫也帮不上忙,只好自己想办法。火烧得更大了,但船舱里边的胡雪岩一点动静也没有。

“胡老板!胡老板!”

古应春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倒把附近的人都喊起来了。一时间岸上和四周的船上都站着围观的人,有的还出主意,指手画脚地。古应春那股脾气又上来了,他大喝一声,抓起一床被子蒙在头上,飞跳到胡雪岩的船上,船身都不由晃了几下。

他正要往里冲,觉得不行。这种轻便快船的舱不大,如果冲进去很可能被烧着,不利于救人。胡老板到现在还不出声,肯定是被烟呛昏了,自己进去一下把他拉不出来,两人都困在里边,想到这儿,他拈起一根船篙,伸进舱里向上使劲一抬。船舱被火烧后也禁不住这一下,舱上部就裂开了,他往两边来几下,船舱完全裂开一个大缝,压在里边的浓烟一下冲天而起。

古应春又抓起被子挡在前面,猛扑了过去。胡雪岩让一床被子压着,看来是昏过去了,被子上还落着好些烧着的竹片。他抱起胡雪岩,浑身几处已经被火烧着了,疼得他直咧嘴。他顶着被子,两人冲出火舱,准备跳到另一只船上去。慌乱之中没留神,被船帮勾住脚,两个人一齐栽到河里。入了水,古应春被冷水一激清醒多了,身上的火苗也灭了,上边的人此时都围上来。只见他一手挟着胡雪岩,一手划几下水,就到了一艘较大的船前,上面几个商人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上来。

其中一个会推拿的人在胡雪岩胸上使劲摁几下压几下,他长出一口气,咳嗽几声之后,睁开双眼,总算是回过神来。看到这情形的人都鼓起掌来。船家却望着火船哇哇地哭起来,古应春叫他过来告诉他损失由他们承担,船夫才心有余悸地走了。

古应春大出了一口气,直到旁人叫起来,他才感到左小腿一阵阵钻心地疼,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拉了一道大口子,血汩汩地流。早有人去叫来岸边小镇上的郎中,连忙给他包扎。

折腾了一夜,这时天已破晓,众人才散去。那几个商人的船也是到湖州的,他俩就在上边休息了大半天,下午船到湖州时,两个人才被人叫醒。

后来清点了一下,并没有损失什么贵重东西。胡雪岩不知如何谢他才好。

“老古,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没命了。”

“哪里,谁都能救你,只不过我比他们快了一点罢了。”古应春谦虚地说。

胡雪岩觉得如果要是重金或重礼相赠,太落俗套,而且也显得生疏,就决定以后把他当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告诫自己不可忘记救命之恩。在设宴答谢那几个商人之后,就专心替古应春请医抓药,每日亲自出去买些牛骨鸟鸡之类的补品炖给他吃。他腿不方便,冬天伤口又愈合得慢,胡雪岩也不请仆人,天天就这样侍候他,有时还帮他擦净身体,甚至天天倒夜壶,这倒弄得古应春受宠若惊,恨不得腿伤早点好。

每天在家两人尽说些买丝卖丝的事,后来都觉得这样空谈也没有意义,又海阔天空地闲扯起来。这天,说起女人的时候,胡雪岩突然诡秘地一笑,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古应春也问不出来,索性就等着看看有什么花样。

吃过午饭,胡雪岩忽然心神不定,一会儿就去门口看一次。

“胡老板,你究竟怎么了?”古应春笑道。

“别急,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有人叩响了门环。胡雪岩嘿嘿一笑,乐颠颠地开门去了。刚迈出房间的门槛他又不走了,站在那儿喊一声:

“门开着,自己进来吧!”

又转回来,嘿嘿看着“一只腿”古应春干笑。这是他们无聊时,胡雪岩给起的绰号。

随着脚步声渐近,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女人,半低着头,行了个礼,低低地叫了一声:

“老爷,芙蓉来了。”

说完就站在那儿。

古应春才明白,招手叫他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雪岩,我可向来不搞这一套的呀!”

“那你不是去吃过花酒?”

“唉呀,我只是个向导嘛,我老婆要知道,肯定要把我……”说着,手在脖了上划一下,“再说,我现在这样怎么能够……”

看他急急地解释,倒像是真话,他说:

“我这不是想给你解闷吗?人都来了,叫我怎么办?”

“跟她聊聊天,叫她唱个小曲,咱们乐一乐也行,是不是?”

古应春说着,示意胡雪岩坐下,转过去对那妓女说:

“芙蓉,过来坐下。”

她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她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到家里去,这一点连老鸨也有点吃惊,哪有叫妓女去家里去嫖的,但见来人一伸手放在桌子上五两银子,只说要一天,她立刻就同意了。芙蓉一进门偷偷瞅了一眼,看见一个瘸子坐在床上,旁边一个男子正是昨天那人,昨天只是看见背景,是不是两个人都要……她心里有点害怕。但见那男子虽有些英俊,又不像是油滑之人,床上那人生得威猛,也是面善,心下稍稍宽松一点,听见让她坐下,她就照做了。

“会做些什么?”

芙蓉心里奇怪,像她这样的女人还会做什么?于是回答说:

“随便怎么做都行。”

这一答,把胡雪岩说笑了,这女人还以为古应春问她会些什么床上方法呢。

“今天把你找来,只因为这位古老爷有伤在身,连日在家闲着很闷,叫你来解解闷儿的,你不要往别处想。”

“是。”

他看见她脸红了,想必是说中了,于是又问她:

“你是哪儿来的,看你不像本地人,听你说话有点不对味。”

她被人一问,沉默一下,说:

“四川。”

“哦,天府之国。”

叫你来是解闷的,这半天总共讲了不到20个字,这怎么行?古应春心想。于是突然猛地喝了一声:

“给我倒茶!”

“啊!”她吓了一大跳,抬起脸来惊恐地看着他们。

这一看反而把胡雪岩看愣了。好漂亮的一张脸呀!她长着一副典型的成都平原女人才有的面庞,五官长得很配,大眼睛小鼻子,一张嘴微微地撅着,面白如玉。

古应春“扑哧”地一声笑了:

“我们找你来没有那个意思,你放松些,跟我们说说话就行了。”

她脸上又有了血色,两只眼在房间里快速溜了一圈,不像是大户人家。家具什么的都不太整洁,而且很杂乱,也没有仆人之类的。

“敢问两位老爷是刚到湖州吗?”

“咦,你眼力不错,挺聪明的。我们刚到不久,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胡雪岩有点欣赏她,她不仅是只长一张漂亮脸蛋。

“那我替老爷收拾一下吧。”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现在弄也很麻烦。你从四川来,会做川菜吗?”古应春摆摆手让她坐下。

“会一些。”

“雪岩,干脆让她做顿饭吧。每天都是喝汤,要不就是从饭庄里买回来的,腻死了。”

“这样也行,只是……他没有把下边的话说出来。古应春也知道了,只是请了个妓女到家里来做饭,闻所未闻,两人会心地笑起来。”

“没关系,雪岩。拿点碎银子给她。”

“芙蓉,天冷吃火锅最舒服,会弄吗?”古应春又问她。

“会的。”

“那好,你拿着银子去买菜买酒,拣好的买。”

芙蓉接过钱出门了。她一数,这一把银子有五两多,一般人家够吃大半个月了,看来他俩并不是表面上那样一般。

她一走,古应春就对胡雪岩说:

“要不要留她几天?”

“怎么,你有意思啦?”

“嘿嘿,别问我。我看出来啦,你老兄是春心萌发,哈哈!”古应春不知为什么,幸灾乐祸似地笑起来。“说真的,我看她还不错,特别温顺。”

两人互相取笑着,芙蓉提了两大包东西进来了。她取出一大包煮花生放在桌上,拿出一瓶酒,还微微有点热,她特意让酒馆伙计给热了一下。

“老爷,你们先吃点东西,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又俯下身去把火盆里的炭拨得旺一些,让屋子更热一点。

花生快吃完了,胡雪岩去解手。解完回屋时,突然想去厨房看看。一进厨房,里面热气腾腾地,却空无一人。里边的碗锅灶具已经摆放得整整齐齐,他前几天用过的都已被洗干净,看不出来,她还是个会持家的女人。看一个女人能不能干,转转她家的厨房就知道,懒婆娘一定是油腻污垢积得很厚了也不擦洗。现在的厨房不但干净而且很整齐,他心里看了很舒服,因为他在这儿买的是一家大宅,所以厨房很大,收拾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胡雪岩纳闷儿她人不见了,走到灶前,揭开其中一个正冒着热气的锅,一股清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等蒸气散了一些,才看清是一大锅泥鳅的稀粥,不由得口水直流。

“老爷,您……”

“别老爷老爷的,我姓胡,叫我雪岩吧。”他觉得自己对这个风尘女子太客气了。

“不敢,胡老爷,您上这儿干什么?您要是饿了,那我现在就开饭。”她用手撩一撩耳边的头发,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不饿,我随便看看。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在那边。”她一指,穿过厨房的另一个门,那里有一口井。胡雪岩走出去一看,那儿已经挂了许多洗过的衣服,全是他和古应春前些天换下来的。他回头一看她,双袖卷得高高的,嫩白的胳膊都已冻得通红,连忙过去帮她把袖子拉下来,不时地触到冰凉滑细的皮肤。一年多来,从未有人像今下午这样和善地对待过她,更何况现在,一阵幸福的眩晕感涌上头,她稍微晃了一下。

“你没有冻坏吧?”

“胡老爷,您对人太好了。”她小声地说。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好像被一阵风轻轻拂过。

整整一个下午,芙蓉没闲着。傍晚时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摆上桌。

“真香啊!”古应春使劲地吸着鼻子,两个人像孩子似的看着芙蓉走来走去,她把火锅端过来,添了几块炭,完成了任务。

“老爷,请慢用。”她双手垂着站在一边。

“芙蓉,站着干什么?过来坐这儿。”古应春递给她一双筷子,“你也一起吃。”

她没说什么,兴许真的很饿了,坐下来给他们烫了些菜,自己也夹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胡雪岩夹起一块肉放在她前面的小碗,让她多吃点。

平时吃的火锅和今天的不一样,芙蓉做的纯粹是川味,又麻又辣,以前他们没尝过这么厉害的,古应春辣得直咧嘴,芙蓉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古老爷,我们那里的火锅吃法与这里不同的,捞出的菜和肉要在这小碗香油里蘸一下或都泡一泡,才是正宗吃法,而且能去些辣味。”

两个人才注意到桌子中间有一小碗香油,他们依法照做,虽然还是很辣,但是很香,没有刚才那么辣喉咙。

“再吃些粥,就很舒服的。”

这粥清凉无比,吃下去把火烧似的喉咙弄得服服贴贴,想必这粥已被拿到外面在冷天里凉过,胡雪岩觉得这女人真是细心。

“为什么做这粥,好吃。”古应春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恨不得一口把所有的菜全吃了。

“刚才古老爷不是说喝那些骨头汤腻吗?所以我特意去买一斤泥鳅,用它熬粥,既补身子又可以调换一下口味。”

“啧啧,谁要是娶了你,那可大饱口福喽。”

还没等胡雪岩笑出声音来,芙蓉一听这话,双眼立刻涌出泪花,连忙低下头去抹眼泪,古应春有些诧异,跟这些花楼里的女子开玩笑,他说的话也不算过火。好在芙蓉很懂事,抬头朝他们笑了笑。

“没事的,古老爷,我去给你们盛些粥来吧。”待她回来时,已是满脸春风,虽有点刻意,但仍显得很可人。

古应春又说些留洋时对洋女人的所见所闻,其中有些荤话和一些笑料,胡雪岩乐得喷饭,芙容一会儿羞得脸红,一会儿忍不住咯咯地笑。三个吃到很晚,都觉得挺尽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芙蓉收拾了碗筷就表示要回去了,把剩下的钱放在桌上。胡雪岩一看,又把那一些银子塞在她手里,却不放开:

“你拿着买件衣服吧。”

“谢谢胡老爷。”她顺从地收下了。

他仍旧拉着她的小手,她也就这么让他握着,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明天你还愿意来吗?我们还想吃火锅。”

“您就不嫌腻吗?”芙蓉低低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

“你一个月能……。他想问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又觉得太直接,毕竟她是用身体挣钱的。”

“大概20两银子。”芙蓉心里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松开手,转过去问古应春要了30两银票,递到她面前:

“喏,这是30两银票,拿去交给你老鸨,从明天起你到我们这儿来。”

“是。”她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欣喜。然后转身走出去,到门槛的时候,转回身行了个礼,眼神在胡雪岩脸上停了一下,又低下去。

第二天一早,胡雪岩他们两人还没睡醒,芙蓉来了,他去开门。

“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根本不想在那儿住。”她低着头,说着就往里走,一副远足之后又回到家的样子。

胡雪岩回去又睡了一会儿。他和古应春睡够了才睁开眼,洗脸水已经打好,桌上还放着早点。他出门去找芙蓉。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已经升起来。阳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很耀眼,天空湛蓝湛蓝的,难得有这样的大晴天。即使在冬天,也让人有一股暖意。他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芙蓉坐在院子里的一块假山石上,低着头,不停地用手帕抹眼睛。

“芙蓉,你怎么啦?”

芙蓉一听见是他,抬起泪汪汪的眼,凄楚地望着他。胡雪岩走到她面前,一下被她抱住双腿,他也不知如何是好。芙蓉呜呜地哭了,任凭眼泪打湿他的衣服,胡雪岩知道她心里肯定有十分委屈的事,也许不堪老鸨的折磨,所以也不动,由她抱着,两手轻轻揉着她的双肩。哭了一会儿,芙蓉颤动的身体才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一下一下地抽泣。

“芙蓉,起来,我们一块儿吃早点吧。”胡雪岩不知有什么事,也不愿冒然地问,再过一两个月生意就又忙起来,这之前还有很多关系要处理,他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嗯。”她抬起头,脸颊上还有两颗大大的泪珠,温柔地答应了一声。胡雪岩心里涌出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他轻轻拂去两颗泪珠,就在她站起来要走的时候,他捧过她的脸亲了一下。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是,胡老爷。”她又恢复了常态。

古应春已经洗了脸,刚才的那一幕他也从窗子里看见了。早餐的荷包蛋最好吃,外焦里嫩,他们狼吞虎烟地把一盘儿全吃了。芙蓉的眼光时时落在胡雪岩脸上,他发觉的时候,她又连忙低下头去喝一口粥。

有了芙蓉来照顾,两个男人成天舒舒服服地。她每天除了做三顿可口的饭,还抽空缝补洗晒,把他们常用的一两间屋子打扫得整洁悦目。胡雪岩也能抽出空闲可以出去四处联络一下当地的乡绅富豪,快过年了,他买了很多东西,准备了包银,一家一家地送。虽说早了点儿,但礼多人不怪。他也没有事去麻烦人家,他们也乐得接受,只是请他吃饭,他总是婉言谢绝,因为家里有个小美人,又何必往外跑呢?

转眼10天过去了,古应春的腿伤终于全部愈合了。这也就意味着芙蓉要走了。胡雪岩当初让她来也只是为了渡过这一段。这天傍晚吃过饭,胡雪岩去她房里找她。

“芙蓉,这些天辛苦你了,这里有50两银,你拿回去吧。”这明显是让她走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地接受,也不说话,反正不伸手去接,只顾自己收拾东西。他走过去要将银票塞在她手里,她就从桌边退到床前。两人挨得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发热的身体,她微微仰着头,凝神看着他的双眼,慢慢地闭上眼睛,将嘴唇送出。

胡雪岩几天来能感觉出芙蓉对他特别的好。他和老古都喝汤,他碗里就肉多骨头少,古应春的碗里尽是骨头,有一回被发现,老古大叫偏心,羞得她竟然跑了出去。有一天晚上她帮古应春洗过脸和脚后,就去他屋里,服侍完他后,坐在一边也不挪身子,不时地看着他。他的心也动了,她来找自己时,总是换了衣服的,和在老古房里不一样,既少且薄,充分地暴露她十分成熟的身体。可一想到古应春有伤在身,要她来是为了照顾人家,结果自己却在这儿颠鸾倒凤,把他撇在一边太不够意思。好几次他都有些冲动,最后还是忍住了,他不愿为个女人坏了朋友的交情,即使老古不在乎,他也不会这样做,为了不使自己冲动,他连她的手都不拉一下,这样一来,她心里十分委屈,最后一次没走出他房门,就伸手抹眼泪。

此时此刻,胡雪岩知道自己如果稍稍前倾一点,事情就会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但他没有动,仅仅是把手里的银票塞在她手里。

芙蓉突然睁开眼,坐在床沿,掩面无声地流下泪来,泪水从手指缝、手掌边流出来,落在她新换的一条裙子上,然后又滚落在他的鞋面上。

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就是漠视她对你火热的感情,对她的身体无动于衷就等于给她在心灵上重重一击。芙蓉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种痛苦,即使她的职业是最下贱的卖身子,也是有自尊心的。面前这个她心爱的男人却再三地拒绝她,就算是现在,在她主动献身于他,并且别无所求,仅仅是为了得到一点她认为是美好的爱的时候,在她需要肉体上和心灵上得到一点点施舍的爱的时候,她被拒绝了,她没有得到她希望的东西,却得到了一张银票,连一个吻都没有。银票在她的手与脸之间已经被湿透了,她绝望了。

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在他的注视下,她离开了这个房间。胡雪岩有点颓然的坐在床上,这被子她盖了几天,已经带上她的体香,这时缭绕在他周围,钻进他心里。他想起在油灯边坐着的她,侧对着自己,也许是有意将自己身体美的地方展现给他,头发已不像白天那样盘起来,散露在肩上,好像随时都准备上床睡觉的样子。“唉”,他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命里不该有她;女人嘛,什么时候都会有的,何必在这一时,他想了好几种方法来安慰自已心中的那一点遗憾,“扑”地一声,他吹灭了油灯,回房去了。

她的房间在后面,离厨房近。他们的在前院,中间还有一节路,现在虽然天黑,但走熟了也用不着打灯笼,再说这儿也没有。出了门,还没走两步,一具温热的身子就撞在他身上,惊跳起来的心还没落下去,嘴已经被热乎乎地盖住了,还有一丝淡淡的咸味。

“现在让我去死我也愿意。”她亲了他一下。“我一定替你生个儿子,所以我要活下去。”她头一次真正绽开了笑容。

古应春替他出面和老鸨交涉,他进门时就一拳打翻了一个上前阻问他的门房,径自找到她,所有人都有点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壮汉。他出手极大方,在钱和他的威慑之下,老鸨连讨价还价的话都没有说出,就同意了。直到他走出大门,她才后悔当时怎么不再多要一点。芙蓉自从十几天前出了大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连留在那儿的东西也一样不要,她受够了那个地方,找到了可以泊船的港湾,开始了新的生活。

芙蓉很快变换了自己的角色,她俨然以女主人的身份进出这座宅子,和胡雪岩一起去买家具,招雇佣人。以至于古应春的老婆到了这座宅子看见正指挥仆人布置院子的她时,称呼她胡太太,而她也礼貌而热情地叫她古太太。

接风宴自然是芙蓉亲自下厨。酒至正酣,古太太突然问胡雪岩:

“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尤五的?”

胡雪岩想都没想就说:

“哦,我认识。那是我的结拜兄弟。在漕米海运时帮了我的大忙,同时我也帮他解决了帮内的一些争端,就是那次我们拜了兄弟,他为人……”

“他是我的亲哥哥。”

他惊得筷子都掉在桌子上。

“真的?”

“我怎么敢骗您。”

“阿呀!”胡雪岩大叫一声,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罪过,真是罪过!老古,你为什么不早早地告诉我?”

“谁知道这些拐弯抹角的事。”他一脸无辜地解释道。

“你就是阿七?”

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小名,她像个小姑娘似地叫起来:“对呀!”

“只是那时没机会相见,是我的错,来,我敬您一杯!”

“这位古太太可是女中豪杰呀,男人不敢做的事她都敢做。”他对芙蓉说了些从尤五那儿听来的事,听得她啧啧地赞叹。

有了这些旧事的铺垫,大家一下熟了起来。“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一点,你该叫我姐才行。”

胡雪岩一向嘴甜,加上古应春救了他的命,于是开口叫了一声:“七姐。”

芙蓉很听话,连忙起来行了礼,也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七姐。”

“啊呀!不敢当,我是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嘛。”阿七有些不好意思了。

古应春是个爽快人,一见如此,对胡雪岩说:

“雪岩,别理她,不识抬举的,咱们还是兄弟,她若不愿当这个姐,咱不理会她!”

丈夫这样一说,古太太脾气就上来了:

“嗬,我本来就比你们两个大,当你们姐是应该的,怎么,不服气呀?”

两个男人一听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异口同声地说:

“七姐,弟弟敬你一杯!”

看着这个滑稽的场面,芙蓉再也忍不住了,直笑得两肩乱颤不已。

阿七在湖州一直住到春节后,和芙蓉也混得相当熟了。虽知道她是风尘出身,但从未对她有轻视之意,两对夫妻过得十分融洽,阿七常常姑奶奶姑奶奶的不离口,下人们不知,于是也称她姑奶奶,被胡雪岩打趣称作七姑奶奶。到了她该回家时,竟和芙蓉抱头大哭一场。以后她也常常到胡雪岩家去做客,和他的关系似乎比丈夫和他还好,几乎是一位红颜知己了。为了这一点,胡雪岩常常被古应春逼着“赔罪”请吃饭,不知请了多少回了,还以此为借口,两人经常互相取笑逗乐。

春节期间有许多人都到这儿给胡雪岩拜年,他有一位漂亮老婆的事也传得很快。胡雪岩还未回到家,兰兰已经知道了。刚开始痛不欲生。胡雪岩是个聪明的人,懂怎样说服她。他一回到杭州的家,马上去派人将妈妈接到王有龄家,为的是避开兰兰。他向妈妈申诉了无儿之苦,他知道妈妈一直想抱孙子的,但一连都是孙女儿,母亲竟没有反对他的解释,回到自己家,兰兰已经被母亲说一次了,自知不太占理儿,无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她也只好认命了。又听说芙蓉如何悲惨,如何被折磨,心慢慢软下来。胡雪岩又当着家人的面儿指天发誓以后再纳妾他将遭五雷轰顶,发这毒誓时,兰兰又要制止他不准发这种誓,毕竟她不能没有他。但从此以后,兰兰的想法变了,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有了钱就要找女人,她丈夫也不例外。渐渐地,受到丈夫地冷落,她也像别的阔太太一样对丈夫爱恨相交。

胡雪岩到了上海与古应春一起与洋人谈判时,已经是夏天了。他已经养成了每到一处就找一个女人的习惯,这次在上海碰到的女人叫阿巧。

阿巧和芙蓉一样出身,但完全是两种人。她白天的时候总一副含羞的样子,一到夜里就尽显荡女淫妇的本色,搞得胡雪岩心花意乱,夜夜有不同的花样,而且她久居上海,比芙蓉多了一种大城市女人有的大方时髦的气质,从服饰到用具到房间布置无一不显出上海的流行风潮,她的一切都使胡雪岩觉得很新鲜很剌激。不但在夜里出奇制胜,在白天,只要胡雪岩空闲,她必定陪他逛遍十里洋场,进赌场、吃西餐,把他完全迷住了。

她想找一个有钱人,哪怕是做小,最小也行。年龄天天变大,再过几年人老珠黄没有人要,那时候再找人家就晚了,还不如趁年轻赶快找一个,她也被人骗过几次,后来也有些谨慎,可见到他这样的人物还是头一次,于是便倾其所有,去讨他欢心。

胡雪岩离开上海后,又专门来看她几次。后来因为总要来上海,就干脆把她包下来,买了一处僻静住房养了起来。开始她挺高兴的,但时间长了,他并没有纳她之意,心下就又开始猜疑了,他是不敢再纳一个了,上一次已经闹得全家不宁,如果再来一次,老太太非要大发脾气不可,他胡雪岩谁都不怕,却最怕他妈妈。他心里有苦不说,使阿巧心生疑团,两人之间的那种极其亲密的感情似乎有一些分歧了。

为了开一家药店,他请了芙蓉的三叔做掌柜,自己又要去北京几家大药房去买药回来,为了办事利落,他直接找了何桂清。这几年,不论大节小节,他都备些礼物送到何家,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关系也变得稳固,胡雪岩的很多事都托了何桂清才得以解决,药店的事经他出面非常顺利地办好了,正逢他没事,胡雪岩便请人去上海玩了几天。其间和阿巧吃了一次饭,便对她念念不忘,阿巧又听说那年轻人是北京的大官,也有点动心。

胡雪岩正愁没法安置阿巧,便又想如法炮制,把她送给何桂清。阿巧一听,大骂他没有良心。可胡雪岩很坚决,明确告诉她要么这样养着,要么去北京,阿巧受过几次骗,极想要个名分,正当地做别人的老婆,无可奈何地答应去北京。

当夜,她精心打扮了一下。她想在最后一夜打动胡雪岩,让他回心转意,两个人在那张洋床上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她就收拾起衣物等东西,胡雪岩在旁边看着。他体会到了她昨天夜里的心意,心里忽然舍不得,他一把拉住她叠衣服的手:

“阿巧,我……”

下午送阿巧上船,临出门阿巧搂着他的脖子大哭了一场,伤心欲绝。到了船上,他帮她放好箱子就要上岸。

“船家,别开船,我的戒指好像掉在水里了。”

胡雪岩真的去找,发现她坐在那儿不动,知道她是故意拖延时间,就说:

“我给你再买一只。”

“不,我就要原来的。”

“阿巧,你……”

“我要那一只。”听到他有些生气,她又软了下去,可怜楚楚地说。

他仿佛有种心碎了的感觉,冲进舱里,抱着她真心地吻她。过了许久,两张嘴才分开。他拭干她脸上的泪珠:

“如有来世,我一定和你终生厮守。”

他说的是真心话,她也相信了。她愿等到来世,可今生怎么办?一行热泪涌出眼窝。

“雪岩,如有来世,我非你不嫁。”

说完,她轻轻吻了他一下,扭头望着另一边。

船走了,离岸的一刹那,她突地转过脸来,满脸是泪,站在舱口一直看着他,十里洋场,灯红酒绿,在他脑海里掠过,最后停留在这张泪脸上。

他压根儿没料到自己和她还能重温鸳梦,只是一直望着船消失的地方,一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