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旧约》中的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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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亚伯拉罕与神的契约(4)

但是,如果在基色城蓄水坑里发现的半具女孩骸骨确实是人殉的一个遗物,我们仍然要问,为什么要把她劈开或锯开呢?亚伯拉罕与神的立约和那些我们已经考察过的类似仪式的相似性,显示了把牺牲一劈为二的做法的意图也许是公开净化,或者是确认立约;或者更明确一些,我们可以猜测,把女孩劈成两段并让她的乡人从劈开的尸块中通过,是为了阻挡某种在场的或有威胁的邪恶力量,或者是为了巩固一项庄严的条约。

我们首先考虑净化或保护的解释。

我们已经知道,据说帕琉斯占领伊奥库斯城的时候,抓住了王后,并把她劈成两半,然后带领自己的军队从两段尸体之间经过,进入城市。这个传说不见得是完全虚构;它也许体现了对从前征服者进入攻占的城市时举行的一种野蛮习俗的记忆。我们知道,原始人对陌生人的巫术极为恐惧,当他允许外国人到自己的国家,或者当他进入其他部落的领地时,往往求助于各种仪式,以便保护自己,抵御巫术的影响。对敌方巫术的类似恐惧可能就导致了征服者在冒险进入他用刀剑从敌人手里夺取的城市时,采用极端的预防措施,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军队抵御敌人的各种阴谋。这种极端的预防措施可能就是抓来一个俘虏,把他或她劈成两段,然后让军队从尸块之间鱼贯穿过,进入城市。根据对这种仪式的圣洁解释,从牺牲物之间穿过的功效,会在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形成一种血的誓约,并因此保护胜利者免遭来自战败方的所有敌意图谋之害。这可以用来解释关于帕琉斯处置被俘的伊奥库斯城王后的传说:这是影响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之间的联盟的一种庄重的仪式。假如这样的解释是可以接受的,那看来就必须承认,这种仪式所起到的净化或保护作用与它的立约作用实际上是一致的:侵略者通过含蓄地与敌方建立的血盟关系来净化或保护自己,以免受他们的敌人的邪恶影响。

有一种闪米特人的习俗很可能用来解释在基色发现的劈开的女孩骸骨。根据在该地找到的人的遗骸判断,该城曾经遭到不同人种的多次占领:它最早是一种骨骼短细然而肌肉发达的人种的地盘,他们的头颅呈长卵形,不属于闪米特人种,与任何所谓地中海人种也没有关系。如果这个城市是由后来拥有它的迦南人征服的,那么这些野蛮的侵略者可能会举行一个仪式来庆祝他们进入该城,他们会杀死王后或其他女性俘虏,把她的尸体锯成两段,并从尸块之间经过,进入城内。但是在这件事例中,我们怎么能解释那缺失的下半部分呢?我们无需猜测(如发现者所做的那样)它在一次人肉宴上被烧烤或吃掉了。它可能被埋在了别的地方,也许在城市的另一端,目的是为了让这个牺牲品的巫术影响播散到整个中间地带,以便保护整个城市免受侵略者的危害,同时不惧怕敌人的任何攻击。

据说有一位古代缅甸国王以同样的方式让他的都城变得固若金汤,他把一个叛徒的身子劈成四块,并把它们分别埋葬在城墙的四角。叛徒的兄弟带着人马徒劳地围攻都城。他的每次袭击都无功而返。后来,被杀死的叛徒的妻子向他报告说,只要她死去的丈夫守卫着城墙,他就绝不可能攻陷此城。于是攻城者设法把他兄弟被肢解的腐烂尸体挖了出来,此后没有遇到抵抗就攻下了城池。在阿萨姆地区的卢萨伊人中间也有类似的习俗,当一个女人痛苦地分娩时,她的友人们为了助产,就抓来一只家禽,把它杀了,并劈成相等的两部分。连着头的那部分与卷成一团的七束藤条一起放在村子的北端,家禽的下半部分与五束藤条一起放在村子的南端。此外,还要给这个女人喝一点水。这种仪式的名称叫“artepunphelna”,意为“借家禽打开肚子”,因为这应该能够让受难的女人顺利生产。虽然没有提及这种据认为能够产生治疗作用的仪式是怎样的,但我们可以猜测把劈开的家禽放置在村子的两端是打算守卫中间这块地方,以免遭到一直在妨碍孩子出生的这些灾难和特别邪恶的力量的侵袭。

关于在基色把女孩作为献祭的目的是为了净化或保护的理论,似乎得到了同一地点另一发现的支持。进一步的发掘找到了一个大约17岁男孩的半具尸骨,他就像蓄水坑里发现的女孩一样,从中部——肋骨和骨盆之间被劈断或锯开;也像女孩的情况一样,只发现了男孩的上半段,而下半段缺失了。同时发现的还有两具完整的男性尸骨,伸展全身平躺着,身上和四周还散放着一些陶制器皿。这些遗物是在一处建筑物的地基下——尽管不是在其正下方——发现的。因此斯图尔特·马拉利斯特教授似乎颇有根据地推断,这些骸骨都是人祭的遗物,它们是依据一种流传甚广的习俗作为献祭并埋葬在地基下面的,目的是加强并稳固建筑物,或者是为了抵御敌人。来自许多国家的事例给这种习俗提供了十分详尽的说明,这对于仔细研究这一习俗大概已经够丰富了。我只想举出目击者记录下来的一件简单事例,因为它清楚地表明了导致实施此类仪式的思路。约翰·杰克逊是一个年约七八十岁的英国流亡水手,他独自一人在仍未信教和未开化的斐济人中间生活了将近两年,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份关于其经历的朴素而宝贵的报告。

当他和这些未开化者一起生活的时候,遇到了酋长或头领要翻造房子的事。有一天,杰克逊在工地附近看见几个人被领到前面,并被活埋在将要竖立房柱的几个坑里。土着人想要把他的注意力从这个场景中引开,但他为了不被欺骗,跑近一个坑洞,看见一个人站在坑里,双手抱着柱子,头部还没有盖上泥土。当他问斐济人为什么要把活人埋在柱子底下时,他们答道,如果没有人蹲在下面并一直支撑着柱子,房子就不会长久牢靠。他进一步发问,这些人怎么能够在死后支撑柱子呢?这些斐济人解释说,如果这些人献出他们的生命来努力使柱子保持其正常位置,那么牺牲者的力量就会在他们死后感召神来支撑房柱。

这样的思路也许颇能够解释基色发现的房基下的两具男性尸骨的姿势:其中一具在被发现时,人们见到有一只放在大碗里的只剩下骨架的手,仿佛是在为自己取食物从而增加营养,以应付这支撑墙壁的繁重劳动。但是同一地点发现的半具男孩的尸骨,以及蓄水坑里发现的半具女孩的尸骨,却有些难以理解。假如真的要有人去支撑房基,那看来很明显,当然要挑选身材魁梧的男人来担当此劳累的任务,何以要用半个男孩和半个女孩来实现这个目的呢?没有脚的男孩和女孩怎么能够牢靠地支撑墙壁呢?因此很难令人满意地接受那种认为这些牺牲者被杀并被劈开,是用来作为奠基供品的理论。

至此,我们已经仔细考虑了涉及基色发现的这些神秘牺牲者的净化论或保护论。让我们转到缔约论,并让我们尝试着看看这种理论是否会更符合那些事实。这个理论是说,男孩和女孩被杀死并被分尸成两段,并不是净化形式或保护该地的方式,而是一种批准契约的方式。立约人经过被杀者的尸块之间,就像古希伯来人在订立条约时从杀死的幼畜的肉块中间经过一样。下列相似现象可以加强这一观点。我们已经知道,东非的瓦恰伽人在隆重庆祝缔结一个条约和建立两个地区之间的联盟时,要把羊羔和绳索一劈为二,然后他们祈祷说,如果他们破坏了誓约,他们也会像羊羔和绳索那样被劈成两段。然而他们还有另一种结盟方式,据说它具有相当久远的历史。他们选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领他们绕着围在一起的立约人转三圈或七圈,与此同时大家发出庄严的诅咒或赞词,分别针对破坏誓约或严守誓约的人。然后把男孩和女孩拦腰劈成两段,四段身躯分别埋葬在两个地区的分界处,缔约双方走过这个墓地,分散回到各自的家里。他们对我们说,仪式的意图是一种隐含的诅咒,即发假誓者自身的性命也会像这两个年轻的牺牲者那样被一劈两段,像他们那样死去,留不下后代。他们说,为了让我们能够理解诅咒的全部深刻性及其重要意义,必须了解瓦恰伽人的宗教是崇拜祖先的灵魂。因此,一个没有子嗣的人死后没有人会给他上供,而只有祭品才能给死者提供特别喜爱的用品,并使他在死人中间继续维持生计。一个没有子嗣的人只得孤身在遥远的阴曹地府里度日,没有人来给他牛肉充饥,也没有人来给他啤酒解渴。而啤酒和牛肉,或者羊肉,都是死者的灵魂最想从活着的亲属那里得到的东西。

如果这种对瓦恰伽人的祭奠与闪米特人的祭奠的比较能够成立的话,我们就可以很容易地明白,为什么基色发现的牺牲要被劈成两段,同时也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们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而不是成年的男人和女人。我们只需要推想,他们是在缔结一项隆重协议时被杀死并劈成两段的;立约双方的人从尸块中间经过,每一方各拿男孩的一半或女孩的一半回家,作为对方诚信的担保物。准确地说,就像在瓦恰伽人中间,各方带回家一段割断的绳索,作为对方参与缔约者诚信守约的担保物。在基色,我们见到半具女孩骨骸和半具男孩骨骸,两个地方都只有骨骸的上半部分。看来,在巴勒斯坦的进一步发掘可能还会发现由缔约另一方带回家埋葬起来的同一尸体的下半部分,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而且我们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选作牺牲的受难者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而不是成年的男子和女子。假如瓦恰伽人的这种类似现象成立的话,那么它的动机就是一种隐含的诅咒,即只要有一方破坏了双方的誓约,那么这些人就一定会像他们所穿过的劈断尸体的未成年人那样受到断子绝孙的惩罚。

当我们回想起闪米特人对子孙的热切渴望,我们就可以意识到这种诅咒对他们的极为重要的意义,也可以判断出将缔约双方结合在一起的那种力量有多么强大。

最后,必须注意,瓦恰伽人在缔结条约时的类似做法——无论是把羊羔劈成两段还是把活人劈成两段——都强烈地支持了对希伯来人在类似场合举行的仪式的惩罚性解释。因为无论是把羊羔和绳索劈成两段,还是把活人劈成两段,瓦恰伽人的例证都使我们认识到,把牺牲者劈成两段象征着背约者的命运。不过,我们仍然可以考虑罗伯逊·史密斯在此意义上对穿过牺牲者碎尸的行为所提出的解释,即认为它是一种将人与献祭物同等看待的方式,其目的是为了给人赋上献祭物理应具有的特性,而且据认为这些特性可以用穿过动物肉体或其他方法,比如用它的血涂抹自身或披上它的皮,传递给所有那些与该动物密切接触的人。在缔结一个契约时,将缔约人与献祭物同等看待的目的分明是为了通过交感巫术的方法确保,如果缔约的任何一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他们就将承担像献祭物一样的命运。就这样,它在缔约人与献祭物之间建立起巫术感应,给条约加上了束缚力,并为遵守条约提供了最可靠的保证。

因此,如果我们对亚伯拉罕与神缔结的契约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么该仪式就具有两个性质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成分。也就是说,首先是把牺牲劈成两半,其次是立约人从劈碎的牺牲中间通过。在这两个成分中间,前一个成分可以用惩罚论来作解释,第二个则用圣洁论来解释。这两种理论互相补充,合起来就为该仪式提供了一种完备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