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潘塞先生和吉伦先生这样解释阿伦塔寡妇用来让自己重新自由说话的这个古怪习俗的含义:“正如采集草子和块茎所象征的,这个仪式的意义表明,寡妇打算恢复正常状态的女人生活,当她留在帐篷里处于我们所谓的深深悲哀中时,这种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停止了。事实上,从深深的悲哀过渡到某些文明程度更高的民族中纸上的黑相框,在感情方面是非常相似的。她向(死者的)儿子和弟弟献祭,意思是表示她已经严格执行了居丧的第一阶段的要求,同时又想获得他们的垂青,因为他们(尤其是弟弟们)想必一度对这个女人很不高兴:她的丈夫死了,而她还活着。实际上,一个弟弟在外面灌木林里遇到死去长兄的妻子正在干一般妇女所干的劳动,比如在她丈夫死后不久还在采集甘薯,他完全有理由用长矛刺死她。土着人说,他们对此怀有仇视情感的唯一理由是,他们看见寡妇时会非常伤心,因为这使他们想起那个死去的人。但是这大概不是全部理由,因为这条规则不用于哥哥们,而且对这种感情的真正解释很可能与一个习俗有某种联系,该习俗规定当最后的居丧阶段结束后,寡妇将会嫁给她起初极力回避的死者的一个弟弟。”
此外,在澳大利亚中部的另两个部落温马杰拉人和凯提什人当中,寡妇的头发要用烧火棍贴着头皮烧光,她还要用营地里的灰烬涂满全身。
她在整个居丧期间要不断更换覆盖在身上的这些灰烬。人们认为,如果她不这样做,她那死去丈夫的鬼魂本来一直顽强地跟着她,现在就会杀了她或者从她骨头上撕下所有的肉。而且,如果她已故丈夫的弟弟在她居丧期间的任何时候发现她没有表现出悲伤,就完全有理由狠狠地痛打、甚至杀死她。其次,她还必须遵守沉默的禁令,时间通常是丈夫死后的几个月内,然后她要靠丈夫的一个弟弟才能从禁令中解脱出来。在解除禁令之时,她要给他数量相当可观的食物,而他则给她尝一点,这样就表示她现在又可以自由讲话,并担起正常的妇女职责了。
可是在澳大利亚中部的另一个部落瓦拉蒙伽人当中,要求死去丈夫的妇女必须保持缄默的规定更加复杂,也更加不可思议。在他们那里,死者的妻子必须在可能长达一年甚至两年的整个居丧期间保持缄默;不但如此,死者的母亲、姐妹、女儿、岳母(或岳母们)也都必须在同样长的这段规定时间内保持缄默。更进一步,不仅死者真正的妻子、真正的母亲、真正的女儿、真正的岳母们要服从这个沉默的规矩,而且还有许多被土着人根据“名分”原则认为具有这种亲戚关系的其他女人——尽管我们并不这样认为——同样应该保证闭紧嘴巴,沉默的时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因此,在瓦拉蒙伽人的营地里,发现大多数妇女被禁止说话也并非是罕见之事。甚至当居丧期结束后,有些妇女宁愿继续保持沉默而仅仅用手势表达,她们在这种习俗中成为杰出的能手。
营地里有一批妇女几乎完全沉默,然而却用手指,或者不如说是用双手和手臂进行一场热烈的交谈,她们的双手或肘部摆出各种姿势,表示许多意思,这种情景也并非罕见。若干年前,在滕南特克里克城有一个老妇人,她除了吃饭和喝水之外一直没有开过口,这样的状况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年,而且她可能从那时到死去为止没有说过一个字。但是,当经过一段或长或短的绝对缄默以后,瓦拉蒙伽部落的寡妇想要恢复自由说话,她就向那些支持她的男人们,即名分上(部落亲属关系上)的儿子们提出请求,在这种情况下,按惯例她必须送食品给他们作为礼物。该仪式本身是非常简单的:女人带来的食品通常是一大块草籽饼,然后依次咬一下正在帮她解脱说话禁忌的每个男人的手指。这样做过之后她就具有了所希望的说话自由。只是还需要补充一下,在瓦拉蒙伽部落里,寡妇要把自己的头发剃短,在头皮中央割开一道口子,沿着伤口用烧火棍灼一遍。这样恐怖的损毁,其结果有时会很严重。
此外,在澳大利亚中部的戴利部落里,寡妇是不允许说话的,要等到她涂在身上表示悲悼的所有白色黏土都碎裂并自行掉下后,才恢复讲话。
在这段可能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她只可以做手势与别人交流。
可是为什么寡妇必须在其丈夫死后或长或短时期内严守缄默?遵守该习俗的动机很可能是担心讲话会引来她已故丈夫鬼魂的有危险的注意。贝拉库拉印第安人清楚地宣称其原因确实是因为担心,而温马杰拉人和凯提什人则认为用灰烬覆盖寡妇全身也是出于这个动机。显然,这些习俗的整个意图是逃避鬼魂,或者使鬼魂厌恶,从而使之远离。寡妇用保持沉默来逃避鬼魂;她用抛弃华丽服饰、剃去或烧灼头发、用黏土或灰烬涂抹身体,来使鬼魂感觉讨厌并使之远离。澳大利亚习俗的某些特征支持了这样的解释。
首先,在瓦杜曼人和穆德布拉人当中,寡妇仅仅当她已故丈夫的尸肉还附在骨头上时遵守沉默的习俗;等尸肉完全腐败、骨头完全裸露之后,她马上又可以自由讲话了。但看来普遍的想法是,只要有一点肉还留在骨头上,死者的鬼魂就一直在他腐败中的遗体周围徘徊,只有当肉完全消失以后,他才离开这里,到幽灵之国去。当地流行这样一个信念,即认为寡妇在她丈夫的遗体还未完全腐烂完的时候保持沉默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死者的灵魂应该还在附近游荡,很可能有机会被他所熟悉的妻子的声音吸引过来。
其次,在阿伦塔人、温马杰拉人和凯提什人当中,寡妇与她已故丈夫的弟弟的关系也使人倾向于推断,给她加上各种限制是出于对鬼魂的惧怕。在这些部落里,她的已故丈夫的弟弟看来在居丧期间实施着对寡妇的特殊监督。他在这段时期内注视着她严格遵守习俗所规定的各种法则,当她破坏这些法则时,他有权严厉惩罚甚至杀死她。
再次,在温马杰拉人和凯提什人当中,死者的弟弟最终解除了寡妇所受的沉默禁令,因此让她恢复了日常生活的自由。现在,寡妇与她已故丈夫的弟弟的这种特殊亲戚关系就非常容易推测了:在居丧期结束后,她将成为他的妻子,这是寡妇内嫁制的一般形式下经常发生的事,该制度规定寡妇要嫁给她丈夫的一个弟弟。这个习俗实际上在阿伦塔、温马杰拉和凯提什这三个部落里都很流行,按照习俗寡妇要遵守沉默的规则,并与已故丈夫的弟弟建立特殊亲戚关系。在阿伦塔部落里,该习俗规定,当居丧期结束后,寡妇就成为已故丈夫的一个弟弟的妻子;而关于温马杰拉人和凯提什人,我们听说“这种将寡妇转给丈夫的弟弟,而从来不转给哥哥的做法正是这些部落的一个特点”。
戴利部落也规定寡妇在居丧期间必须保持缄默,在他们那里,寡妇在丈夫死后同样要转给他的兄弟,后者就成为她的丈夫,而她的孩子就叫他父亲。可是在有些未开化民族中,人们相信一个男人的灵魂会纠缠他的寡妇并用他令人烦恼的关注来骚扰她,他们很自然地认为与一个寡妇结婚会使新郎受到她已故丈夫的嫉妒,从而陷入某种危险,因为那个丈夫的鬼魂极不情愿将自己的妻子交到别人的手里。我在其他地方也引用过此类与寡妇结婚会带来想象中危险的例子。这些例子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在所讨论的澳大利亚部落里,会有一个男子保持这样的警惕性,注视着寡嫂的行为举止。其原因,很可能与其说是出于无私地尊重已故兄长的荣誉,不如说是自私地关注自己的安全,如果他在寡妇严格遵守为了避免已故丈夫的鬼魂报复而采取的包括沉默在内的所有预防措施、完全解脱出来之前与她结婚的话,就会招来鬼魂的嫉妒。
这样,在彼此相隔遥远的各民族那里所奉行的习俗当中的相似现象支持了下列推断,即在古代希伯来人中间,在其历史发展的某个早期阶段,可能希望寡妇在丈夫死后沉默一段时间,从而逃避他的鬼魂的追逐。
而且,很可能遵守这种预防措施可以特别由已故丈夫的弟弟来强制实行,按照寡妇内嫁制的规定,寡妇的居丧期满了以后,他就要与她结婚。可是应该注意,除了相似处之外,在希伯来人当中这种强制寡妇实行沉默的直接证据仅有可疑的语源学依据;而因为从语源学到习俗的所有推论都非常不确定,我无法声称现在的假设有更大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