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听南怀瑾讲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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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听南怀瑾讲禅宗 (5)

至于神光乞求“安心”法门的公案,一般都认为神光就在这次达摩大师的对话中悟得了道。南怀瑾先生则认为这不过是禅宗语录中记载的对话,并非是二祖神光悟道的关键。如果说神光便因此而大彻大悟,那实在是自误误人。他进一步指出,烦恼来去皆自本心,我即是佛,佛即是我,人生一世,来去空空,何必为物所役,为人而苦?我们的烦恼本空,罪业本无自性,识心寂灭,没有妄想动念处,就是正觉,就是佛道。如果能够保持一颗平实不乱的真心,佛性当下就会开显。点化你的老师不仅仅是佛教的,一切有机缘为你化解的都可以是你的导师。而最终解救你的,还只有你自己。

除此以外,据《别记》说,达摩在少林寺为神光说法,只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神光依此做工夫以后,曾经以种种见解说明心性的道理,始终不得大师的认可。但是大师只说他讲得不对,也并没有对他说“无念便是心体”的道理。有一次,神光说:“我已息诸缘。”大师说:“莫成断灭去否?”神光说:“不成断灭。”大师说:“何以验之,云不断灭?”神光说:“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大师说:“此诸佛所传心体,更勿疑也。”有些人认为这才是禅宗的切实法门。

南怀瑾先生认为,神光的“觅心了不可得”和达摩的“我为汝安心竟”,虽然是启发性的教授法,它与“外息诸缘”等四句教诫性的方法,表面看来,好像大不相同。事实上,无论这两者有何不同,都只是禅宗“可以入道”的方法,而非禅的真髓。换言之,这都是宗不离教,教不离宗的如来禅,也就是达摩大师初来中国所传的如理如实的禅宗法门,地道笃实,绝不虚晃花枪。这也正合达摩大师后来嘱咐神光以四卷《楞伽经》来印证修行的道理。

达摩大师所传的禅宗,除了接引二祖神光一段特殊教授法的记载以外,对于学禅的重点,着重在修证“心念”和“行为”的要义,曾经有最恳切的指示。

在少林寺待了九年的达摩大师打算回国,便对门人说:“我回国的时间快到了,你们都各自说说自己的心得吧!”

道副说:“从我的理解看来,只要不执着于文字上的概念,就是佛法真谛了。”

大师说:“你得到了佛法的皮。”

道副其实是明白了一个修行的方向。

道育说:“从我的理解看来,四大皆空,也没有什么五阴,也没有什么佛法。”

大师说:“你得到了佛法的骨头。”

道育徘徊在禅宗的门口,已经望见了禅宗。

神光起立对着达摩膜拜了一下就坐下了。

大师说:“你已经得到佛法真谛了。迦叶尊者得到佛法真谛后,辗转反侧来到了我这里,现在我把衣钵传授给你。”

执着于空,反而有了执着心。

神光说:“既然佛法是以心传心,不立文字,要袈裟做什么?”

大师说:“袈裟只是作为明白佛法真谛的一个凭证。佛法不在袈裟里面,袈裟里面也没有佛法。现在我把传法的偈语交代给你:‘吾本来此土,传教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同时引述《楞伽经》四卷的要义,印证修持心地法门的道理。

南怀瑾先生指出,在佛学的要义里,“修行”的“行”包括“心行”和“行为”两方面的自我省察、自我修证的实证经验。如果只注重禅定的工夫以求自了,这就偏向于小乘的极果,欠缺“心行”和“行为”上的功德,而不能达到觉行圆满的佛果境界。其次,倘使只在一机一禅、一言一语上悟了些道理,认为稍有会心的情景即是禅,即是禅的悟境,极易进入“狂禅”和“口头禅”的误区。后世的禅风,滔滔者多也属此辈。

晚年混俗,污身偿债

我们研究二祖的一生,由少年阶段的“志气不群,博涉诗书,尤精玄理”开始,一直看到他在青年阶段的出家,中年阶段的得法悟道,晚年阶段的还俗混混,老年阶段的受罪被害,真是一个充满个性的悲喜闹剧。他的一生,还的是什么债?玩的是什么把戏?处处充满了问题,处处值得参究。

——《禅话》

达摩逝世后,神光埋名隐迹在黄河沿岸一带行道,但多受到旧学派的阻挠和打击。天平初年(534),神光来到东魏新都邺城,大力传播达摩禅新学说。在这里,有一位拥有徒众千人的道恒禅师,正在大力传授旧禅学。见神光到来,标新立异,吸引了不少信众,便攻击神光的言论是魔语,派遣上足弟子去和神光辩难。没想到其弟子到了神光讲座,听了神光说法,泰然心服,反而不满道恒旧说,干脆就留下来向神光学习,不回道恒处复命。

道恒见差遣的人去而不返,又续遣第二人,如此再三,都有去无回。过了一些天,道恒在路上遇见这些派出的弟子,便责问说:“我用了许多功夫教导培养你们,犹如打开了你们的眼目,怎么竟敢做出这种背师的事来?”弟子们答道:“我们的眼目本来是正的,因为听了您的教导才变斜了。”道恒愤怒已极,更加痛恨神光,不惜买通地方官加害神光。神光受到迫害,险些送了性命。

另据《祖堂集》、《传灯录》等说,排挤和加害神光的是一位辩和法师。据说神光晚年,因环境恶劣,只好改变自己弘法的形式,采取“顺俗”的办法。此时神光已付法给三祖僧璨,又回到邺都,韬光养晦,变易形仪,随宜说法,或入诸酒肆,或过于屠门,或习街谈,或随厮役,一音演畅,四众皈依,如是长达三十四年。有人惊怪:你这个老和尚,丢佛门的脸哪。神光坦然应道:我自调心,关你屁事!

神光长于辞辩,随着他的影响一天天扩大,他的弘法活动遭到了当时拘守经文的僧徒的攻击。他在管城县(河南郑州)匡救寺山门前“谈无上道”时,人很多。其时,辩和正在寺内讲《涅槃经》,其学徒中许多人都悄悄地去听慧可说法,辩和极为愤怒,便向邑宰翟仲侃诬告他妖言惑众,破坏讲经法会。翟仲侃听信了辩和的谗言,对神光加害致死。

迫害神光的究竟是道恒还是辩和,或是同为一人,都难以考证了。南怀瑾先生认为二祖在当时遭嫉而致死的际遇,尤有过于达摩大师的惨痛。千古学术意见之争,尤甚于干戈战伐之毒。因为受到排挤和迫害,神光不得已流离于邺、卫之间(河南安阳至汲县一带),不敢再公开地大规模地传教。正由此缘故,神光晚年弟子不多。

南怀瑾先生指出,纵观神光的一生,以世俗的角度来看,神光四十岁左右得法开悟,至邺城弘扬禅道三十余年,至此已是七十多岁高龄,而“四众皈依”,也可称得上是年高德劭了。何以在这样的年龄,这样的环境中,他又忽然“变易仪相”而还俗,有时候进酒店,有时候在屠户,还常到闹市街区同下层社会的人瞎混呢?难道他是动了凡心,真个要还俗?他的那句“我自调心,何关汝事?”是否意味着三十多年前,他在达摩大师处所得的“安心”法门仍是靠不住的?必须要到闹市、酒店、屠户才能“安心”吗?如此也使人对禅宗的“言下顿悟” “一悟便休”产生怀疑。其次,神光由三十多岁舍俗出家开始,到了七十多岁又去混俗和光,且在匡救寺的三门外讲什么“无上道”,硬要挡了当时在寺院中讲经的法师的财路。难道说真是活得不耐烦,非要自寻死路不可吗?凡此种种,都是一个个很大的问题。有人说“剑树刀山为宝座,龙潭虎穴作禅床;道人伙计原如此,劫火烧来也不忙”,即便是这种情形,怕也够不上神光的境界吧。

◎三祖僧璨大师

当时的僧璨大师,常以避世高蹈,隐姓埋名的姿态出现,犹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留给后人以无法捉摸的一段史料,而留下太多的疑窦。

——《禅话》

禅宗作为佛教的一个支派,自达摩西土东来,二祖慧可断臂求法,传至僧璨,方使之中国化,畅行于世,成为汉传佛教中最具中国特色的宗派之一。

禅宗三祖僧璨,关于他的身世,《楞伽师资记》用了八个字来概括——“罔知姓位,不测所生”,也未见唐道宣和宋赞宁给其立传,《祖堂集》关于僧璨的生平只有简单的几句话,但据信应是北齐时代生人。僧璨原是一位虔诚信仰佛教的居士,有关他到二祖神光处请开示佛法的典故,《传灯录》的记载相对较为详细。南怀瑾先生认为,有关中国禅宗史料的专书和历代禅师的语录,乃至禅宗公案的汇书等,在谈及二祖神光传授道统衣钵给三祖僧璨大师的事时,始终语焉不详。至于历来传述三祖的《信心铭》一篇,则又如司马迁在《伯夷列传》中所引用《采薇》之歌一样,都是对某一人某一事唯一值得征信的史料,可资存疑者的参考而已。

话说神光大师承托祖师的嘱咐,继续于少林进修,并阐扬禅风,博求法嗣。到了北齐天保二年(551),有位居士,看似四十出头,斯文有礼,不道姓名者,前来少林寺来参谒神光,说道:“弟子罪业深重,身患重病。所以特地来恳求和尚慈悲为我如法忏悔业障。”

大师摒息冷静道:“你把罪找来,我帮你忏罪!”这位居士愣了半晌,沉思片刻,忽然说:“觅罪了不可得啊!”大师便道:“好了,已经帮你忏罪完毕了,现在,你只要依佛法僧三宝而住,就是了!”

居士随即问道:“今见和尚,已知您是僧宝,不知什么叫佛法?”大师哈哈笑道:“你的心就是佛,你的心就是法,佛法不二无别,僧宝就是如此,就是佛法。”

居士深深顶礼,叹道:“今日才知原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就像我的心也是一样,佛法也是一样,都是相通的。”

经过这一番问答,神光大士深感来人知见正确悟理甚深,是个佛门法器,便道:“你就是僧宝,以后就叫做僧璨吧。”为他剃度出家,取个法名叫做僧璨。

南怀瑾先生认为,书中所记载的僧璨初向二祖求法的故事同二祖向达摩祖师求乞“安心”法门的典故好似一个模子的翻版,只是神光所求在于如何“安心”,僧璨所求在于如何忏罪才能除去缠身风恙。一个求“安心”,一个求“安身”。此处有两个问题需注意。其一,心身是二是一?其二,“身缠风恙”是身之病,佛说病由业生,业由心造,再进一步说,此身也由业识而来,而业识则由一心所造,倘若能转心去业,则可回心转身了。

这一年的三月,僧璨在光福寺受足具戒。为避北周武帝宇文邕“灭佛”之灾,僧璨随二祖南遁隐居,往来于司空山和皖公山(天柱山)之间长达十五年之久,后二祖在“二祖洞”顶的巨石之上将祖师衣钵和经传与僧璨,是为禅宗三祖。隋开皇十年(590)僧璨正式驻锡山谷寺(三祖禅寺)。隋大业二年(606)圆寂,入寂前,僧璨禅师曾告诉大众:“别人都把坐着入灭看得很重,认为这样的走法希有难得,我则不然,我今天要站着走,以示生死自由。”说完,便用手攀着树枝,奄然而化。唐玄宗谥为鉴智禅师。

在禅宗发展历史上,僧璨是一个重要的坐标。禅宗初祖达摩在南朝时将禅法带到了中国,当时人们是遇而未信,至二祖慧可时,人们是信而未修,在三祖僧璨时是有信有修。他对禅宗的汉化改造发展,有几个明显的表现。其一,变面向达官显贵为面向下层群众。佛教初入中国,信仰接触者多为贵族,僧璨改变靠上层弘法的方略,变为在村夫野老中随缘化众;其二,变在都市城廓建寺院为在深山僻壤布道场;其三,变居住无常的“头陀行”为公开设坛传法;其四,变“不立文字”为著经传教。

禅法初传,有“不立文字”之说,主张静坐安心渐悟法门。僧璨在公开弘法的同时,精心著述《信心铭》。《信心铭》以诗体写成,从历史与现实,祖师与信徒、教义与修持的结合上,阐明义理,大开方便,应机施教。有人称《信心铭》是中国禅宗史上第一部经典,为禅宗以文字总结其修习经验开创了理论先河。

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信心铭》的开场,便首先肯定地提出“至道无难,唯嫌拣择”的警语,明指世人不能自肯自信其“心”的疑病。至于其中引用辨别佛学理念之处,不一而足。最后他又归结为“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语道断,非去来今”为结论。禅宗自此开始,才完全呈显出中国文化的光芒与精神,学者不可不察也。

——《禅话》

三祖僧璨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公开弘扬祖师禅法,但是他为后人留下的《信心铭》却对后世禅宗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南怀瑾先生指出,达摩禅自梁武帝时期开始,在中国初期秘密传授,到了陈、隋之际,正当僧璨大师时期,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历史。但自僧璨著作了一篇《信心铭》以后,它与中国禅祖师志公大士所作的《大乘赞》等词章,以及中国维摩禅祖师傅翕大士所作的《心王铭》等汇流,才开始奠定隋、唐以后中国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正信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