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听南怀瑾讲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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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听南怀瑾讲禅宗 (6)

《信心铭》全文由四言韵文所成,共计一百四十六句五百八十四字。是一篇以诗歌形式宣扬达摩禅思想的经文。此诗铭吸取楞伽、般若、华严、涅槃的精要,从实践生活中表现了禅的精神。对后代禅宗的语录公案、颂古评唱影响极大,可谓禅宗文学的开山。对于《信心铭》的真正作者,至今还未有确证的说法。但《信心铭》意义深奥,语言优美,它的特色是:扫荡边见,独标不二。因为佛法是不二法门,一切边见皆背中道。由于文中包含有受老庄思想及僧肇思想影响的万物一体观,及受华严学影响的一多相即思想,因此被视为以中国化思想解说禅法真髓的重要著作。

《信心铭》是在继承达摩、慧可的清净心思想基础上,进一步吸取道家,尤其是《庄子》的“齐物”、“逍遥”思想而成的。全文以“真如法界不二”,即以宇宙万物本体同一的思想为宗旨,强调万物之间相即齐一,又以修持者契合如此的“至道”为禅修的最高境地。契合“至道”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人的心地的本真状态。为此,《信心铭》提出“息见”、“不心”、“任性”的自然主义心性论。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信心铭》全文开宗明义的总论。所谓“至”就是到达,“道”就是践行的轨则,也就是法的极致、理的极则。通俗地说,“至道”就是真理,而真理是普遍的,因此真理是一切,一切不外真理。把握“至道”的根本是不作拣择。简而言之,“拣择”就是妄想分别。倘能随顺不二法门远离分别,既不作“有”的分别,也不作“空”的分别。岂非一切现成?所以说“但莫憎爱”,就“洞然明白”了。

“系念乖真”——任何执持对立的一端,都是违背“不二”原则的妄念、妄见,况且真心原本清净,是“无所住而生其心”的,有一念之系已背离真心,都必须消灭。消灭二端对立的妄见,即是显发真实的心性。这即是“不用求真,唯须息见”。要做到“息见”,就是要不生执心,人心原本是无相、无住、无念的,由于见取才现出森罗万象,把自己那原本空灵自在的心体,转变成杂乱不堪了。

“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无咎无法,不生不心”。“将心用心,岂非大错!”“心若不异,万法一如。”——“不心”,就是不生心。如果“生心”、“用心”、“心异”,就会形成分别,产生是非,执着取舍,有所得失,从而违背“真如法界不二”的宗旨,也就无从契合“至道”的境界。能够不生心,不起见,则“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自然是万法无咎。真离念,不觅心,所以说“不生不心”。

要做到“息见”、“不心”,也就是要“任性”。文中说:“放之自然,体无去住。任性合道,逍遥绝恼。” “性”,指众生的本性、真性。“任性”就是随任性的自然,就是“归复自然”,这是不作分别,非有非空,无去无来的心性本然,是人心冥合至道,断绝烦恼的理想境地。这种追求心的原初状态、心性的自然表露,以及任运自在的自然主义的禅修生活准则,为后世许多禅师所奉行。

《信心铭》虽然文字不多,但可以说它字字珠玑,对禅修者来说,极富指导意义。通过这篇短短的文字,我们既可以了解三祖当年的所悟所证,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树立起修习祖师禅的正知正见。现把全文附列于此,以飨读者: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存顺逆。

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

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莫逐有缘,勿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

止动归止,止更弥动。唯滞两边,宁知一种。

一种不通,两处失功。遣有没有,从空背空。

多言多虑,转不相应。绝言绝虑,无处不通。

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

前空转变,皆由妄见。不用求真,唯须息见。

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无咎无法,不生不心。能随境灭,境逐能沉。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欲知两段,元是一空。

一空同两,齐含万象。不见精粗,宁有偏党。

大道体宽,无易无难。小见狐疑,转急转迟。

执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体无去住。

任性合道,逍遥绝恼。系念乖真,昏沉不好。

不好劳神,何用疏亲。欲取一乘,勿恶六尘。

六尘不恶,还同正觉。智者无为,愚人自缚。

法无异法,妄自爱着。将心用心,岂非大错?

迷生寂乱,悟无好恶。一切二边,良由斟酌。

梦幻虚华,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

眼若不寐,诸梦自除。心若不异,万法一如。

一如体玄,兀尔忘缘。万法齐观,归复自然。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止动无动,动止无止。

两既不成,一何有尔。究竟穷极,不存轨则。

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狐疑尽净,正信调直。

一切不留,无可记忆。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非思量处,识情难测。真如法界,无他无自。

要急相应,唯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万年。

无在不在,十方目前。极小同大,忘绝境界。

极大同小,不见边表。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若不如此,必不须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但能如是,何虑不毕。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言语道断,非去来今。

出身未明,乱世疑情

向居士的悟道机缘与所保留的文辞记载,与僧璨大师的事迹文辞,极其相似,因此我常认为向居士便是悟道出家以前的僧璨,僧璨大师便是悟道出家以后的向居士。

——《禅话》

二祖神光弘扬“藉教悟宗”的达摩禅数十年,真正继承其法系的弟子实在不多。据禅宗资料记载,除被尊为禅宗第三祖的僧璨外,其他从二祖神光得法的人,共计有十七人。这些人中,有些是道友,有些是慕名请益、并未见面的人,严格讲起来,不能算作神光的弟子。就直接从二祖处得法的人来说,尤以僧那、向居士、慧满三人为其首。僧那、慧满两人都是资料确实的出家人,而向居士则是与神光大师通过书信切磋禅学的神秘人物。

《传灯录》上记载,向居士“幽栖林野,木食涧饮”,北齐天保初,听说神光大师弘禅,乃致书问好,并咨询有关真如与宇宙万有之间的关系的问题。信中说:

影由形起,响逐声来。弄影劳形,不识形为复印件;扬声止响,不知声是响根。除烦恼而趣涅槃,喻去形而觅影;离众生而求佛果,喻默声而寻响。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别。无名作名,因其名则是非生矣。无理作理,因其理则争论起矣。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妄无实,付空何有?将知得无所得,失无所失。未及造谒,聊申此意,伏望答之。

神光在复书中,既印可了向居士的见地,也陈述了自己的高超悟境。南怀瑾先生指出,依据所保留的文献记载,向居士习惯于“幽栖林野,木食涧饮”,这同僧璨大师隐姓埋名的作风完全吻合;再者,向居士给神光大师写信的时间,也与僧璨大师参谒大师的时间相一致,由此可以得出向居士与僧璨实则是一人的结论。

根据《续高僧传》说,向居士给神光写信的时间是在北齐天宝初年。北齐以天宝为年号的仅公元550年至559年,既然是北齐天宝初年,向居士给神光写信的时间,最迟不会晚于551至553年之间。

而且,向居士信中说到“未及造谈,聊申此意,伏望答之”,从此可以看出,向居士在给慧可写信前,听闻了大师的弘化事迹,于是想去参拜,但还没有来得及,于是先给慧可写信,说明自己的这一心愿,并谦虚地说自己简略地写了一些平时习禅的心得,希望得到大师的回信。而神光也满足了他的愿望,请人代笔给向居士回了信,并盛赞他说的都是真正的大法。

向居士得到神光的回信后,深知慧可是一位有修证的禅法宗师,因此,决定投靠二祖为师出家,学习禅法。于是,向居士在北齐天保二年(551),前去参谒。但是,向居士在这之前,似乎患有“风疾”一类的病,在佛教看来生病有可能是由于自己往昔所造罪业招感的。所以,当向居士见到大师时,两人间便有了前面所述的乞求忏罪的问答。

南怀瑾先生分析说,向居士初慕二祖之名所写的问道书信,其内容重点是从他对形与影、声与响、迷与悟、名与信、地与失等见解深入而讨论涅槃与烦恼的真谛。这同史料记载的僧璨初见二祖问询如何忏罪以去风病的话脉络相关,书信的辞章语气也和僧璨所著的《信心铭》完全相同。由此南怀瑾先生推断,向居士在得了二祖回信答复之后,很有可能亲来见二祖。

此外,北齐天保年间,其时“梁简文帝在位二年,为侯景所弑”,继位的梁孝元帝在位三年,被西魏侵兵所弑后,梁亡。继起而称王称帝者,又计有梁敬帝方智、魏、北齐,后梁中宗宣帝,凡分为四国,天下纷纷,极尽紊乱。由此可知,三祖僧璨所处时代干戈扰攘,民不聊生。加之佛教的隆替,禅宗典籍史料的散失,很有可能将一人误作两人。

如果推论正确的话,中国禅宗史上关于僧璨大师的传记,乃至今后研究僧璨大师的思想将会有更新的认识。

◎四祖道信大师

四祖道信大师的禅风,非常笃实。除了见地方面,纯以达摩禅的一脉为宗旨。至于修证方面,躬亲实践,仍然注重修习禅定。一如魏、晋、南北朝以来的精神,极其庄严正确。

——《禅话》

道信大师一生的经历和事迹,主要见于《楞伽师资记》、《续高僧传》、《传法宝纪》、《神会语录》、《历代法宝纪》、《祖堂集》、《传灯录》等文献。道信生于隋朝开皇前一年(580),师俗姓司马,世居河内(河南泌阳县),后迁徙至湖北蕲州广济县。在魏晋南北朝历史里,随着政变复杂,王朝更迭,地域分合,世态纷乱无常,道信大师,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里成长。

道信生而超异常人,自幼即对大乘空宗诸解脱法门非常感兴趣,对佛法信解表现,更是犹如宿世熏习。初出家修行之际,并未有善知识引导,在动荡不安的时代中,却保持着洁身自爱的行谊。道信七岁出家,其剃度师戒行不清净,道信曾多次劝谏,但是对方却听不进。没有办法,道信只好私下持守斋戒,时间长达五年之久,而他的老师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后来,道信大师听说舒州皖公山(安徽潜县)有二僧在隐修,便前往皈依。这二僧原来就是从北方前来避难的三祖僧璨大师和他的同学定禅师(亦有说是林法师)。

隋开皇十二年(592),年仅十四岁的道信来到舒州皖公山礼拜僧璨大师,说道:“愿和尚慈悲,教授解脱的法门。”

三祖问道:“什么绑缚了你?”

道信回答:“没有人绑缚我。”

祖曰:“那么何必更求解脱呢?”

在三祖几句话的启发下,道信豁然大悟。原来,吾人所感到的束缚不在外,而在我们的内心。束缚完全来自于我们自心的颠倒妄想,也就是分别、计度、执着,如果看破了这些妄想,知道它们来无所来,去无所去,当体即空,不再被它们所转,那我们当下就解脱了。内心不解脱,到哪儿都不会自在的。因此,解脱在心,不在外。

道信开悟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留在祖师的身边,一方面侍奉祖师,以报法乳之恩,另一方面,借祖师的加持,做好悟后保任的工夫。这样有近十年的时间。

在这期间,三祖不时地点拨道信大师,并不断地加以钳锤,直到因缘成熟,才肯把法衣托付给他。付法之时,三祖语出成偈:

华种虽因地,从地种华生。

若无人下种,华地尽无生。

从此以后道信接引群品,广开禅门,是为禅宗四祖。找到禅门继承者后,僧璨大师便前往罗浮山(广东增城县)弘法,道信原本要相随,却被大师制止,并说“但于后住,必大弘益”。在大师看来,道信学禅已成熟,可以离开僧璨自行修禅传法。从此,道信开始独立修禅传法。

当时的隋朝对出家为僧有一定的制度要求,按国家规定,必须先经国家定期举行考选,由僧众选举人员考核,通过方可剃度出家,再由国家分配到一定的寺院修行,这才是真正入了“僧籍”。道信大师虽于七岁出家,正值国家兵荒马乱,人民流离失所,因缘际会下并没有得到国家剃度之允许,仅属私度,未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但是要大行弘化,合法的身份是必要的方便,才能与世同存,化乐有情。于是在隋大业年间(605—617),国家大量度人出家之际,道信得以参加考试,得到政府承认,发给度牒,分配至吉州(江西吉安县)的寺院居住,这时他已是出家近二十年的比丘了。

在吉州期间,由于道信为吉州百姓避免了一场劫难,因而受到民众的敬仰,于是名声大振。不久,道信欲往衡岳,在路过江州(江西九江市)时,应僧俗两界的邀请,住持庐山大林寺,且一住就是十年。庐山大林寺是三论宗兴皇法朗的门人智顗创建的道场,智顗曾师从三论宗高僧兴皇朗大师,又跟随天台宗的智头修学禅法。道信在这里受到以般若性空为核心的三论宗义以及天台宗的浸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