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可似是没听懂一般,身体晃了一晃,上前拉住林珊的手,“你在说什么?今晚月圆之力会助你驱毒,过了今晚,姐姐就彻底痊愈了。”
林珊轻轻摇头,视线早已模糊不清,却依稀看见塞可苍白无助的小脸,裹在寒风中,透着惊恐和不解。
林珊的心头瞬间涌上万分不忍,好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她再看看妹妹的脸,这世上她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她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
只是,时间从来无情,这相逢,未免太短暂。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塞可放声大哭,抱住林珊冰冷的身体。
“对不起,那瓶毒液,被我换掉了。”
寒风忽然大作,穿透了塞可单薄的身躯,她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风吹倒,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怎么会这样?”
“我早知道解毒之法,便偷偷换掉了。”林珊细细端详着塞可的脸,她知道自己看不了多久了,“傻丫头,寒毒之痛蚀骨灼心,我怎能看着你为了救我,余生都饱受寒毒之苦。”
塞可忽然推开林珊,顺势便要朝山下跑,“毒液一定还有的,我现在就去,姐姐你等我。”
“来不及了,”林珊哽咽着拉住塞可,“寒冰蛊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一次,我躲不过了。”
“为什么?”塞可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被寒风无情地吞噬。
怎会这样?当她终于忆起了与姐姐的所有前尘过往,当她终于履行了与姐姐在人界相会的约定,当她以为终于可以和姐姐不再分开,当她以为终于可以像年少时,和姐姐携手笑看世间繁华,彼此分享着闺中密语。
当她以为,她们终于苦尽甘来,从此可以一起度过所有荆棘。
命运却在这时,这般残忍地,狠狠夺走她们所有的约定,只留给她们一个短暂的重逢。
塞可忽然无比羡慕普通人类,即使肉身离去,却仍保有灵魂转世的能力,在未来的某个时空,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而身为神族的林珊,却连和普通人一样转世投胎都做不到,神族的消逝,便是永远的消逝。
重逢过后,便是别离,永世的别离。
她来不及听林珊讲述这千年来,她如何度过人界的每一天,来不及和她一起祭拜前世惨死的父母,甚至来不及和她享受普通姐妹的平凡生活,哪怕只有一天。
来不及,太多的来不及,命运从来都毫不吝啬地给她当头一击,而她却摆脱不了这该死的命运。
“不要哭。”林珊擦拭着塞可面颊不住滑落的泪水。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要为我难过,这寒冰蛊折磨了我几千年,如今终于解脱了,你该替我高兴。”
塞可不住地点头,哭得语无伦次,“好,不哭,我不哭……”
林珊捂住胸口,极力压制着体内寒冰蛊发作的痛,她不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让妹妹担心。
“晚儿,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乐府先生教的那首歌吗?”
林珊唤她晚儿,仿佛还是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桃林湖畔,晚儿靠在凌珊的肩头,她们一起对着日落,咿咿呀呀地唱着歌。
“我记得,是《卿云花信》,我还记得如何唱,姐姐要听吗?”
林珊轻轻点头,明明忍着痛楚,可此刻内心却异常平和。当熟悉的歌声响起,仿佛已感受不到身体的痛,也感受不到彻骨的寒冷,她不禁和塞可一起唱起来。
“年少是,雨打在青瓦,”
“依偎着,数早春新芽”
“尚且不知,及笄婚嫁”
“将要相隔一整个天涯”
“年少是,你鬓边桃花”
“怀揣着,人间的流霞”
“红墙白雪,偷听的话”
“待我老去,能讲给我吗?”
寒风吞噬了她们的歌声,可林珊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眸越来越重,唇边却渐渐漫起一丝笑,如暖流般一直漫延到心底。
她看到一处亮光照进来,驱散了所有的黑夜和寒冷,她没有不甘,没有仇恨,心怀阳光,渐渐走向那道光。
“年少是,故乡七宝塔”
“回望时,铃音如泪下”
“红墙白雪,偷听的话”
“待我老去,能讲给我吗?”
寒风依旧呼啸着,歌声依旧咿咿呀呀地传来,却只剩下塞可孤独的声音。她努力抬眸看向那轮圆月,不让眼泪落下来,她答应过林珊不哭。
“待我老去,能讲给我吗?”
塞可缓缓摇头,声音嘶哑道:“我想讲给你,可你却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