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的时候,在老家每当有人出远门的时候都会从灶前挖一抔土带走,那时候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直到后来,父亲跟随大娘舅到广东挑煤,临行前外婆也让父亲从灶膛间挖一抔土,才知道那是为了把家乡的地气带在身边。外婆说如果到了他乡出现水土不服,就可以用纸把一小勺土包起来放到水里泡一碗,待到水清了以后再喝下就没事了。那时候出远门的人并不多,所以我单单见过挖土的情形,却不曾见过喝水的情形。那次父亲去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父亲挑煤把肩膀挑烂了,父亲回来的时候那抔土依旧是原来那抔土。我不知道一抔土是否真有如此之功效,但是基于人们对那一抔土的信任,确实减少了人在异乡的些许担忧。如今,在老家,虽然依旧还有灶头,但灶前已经挖不到土,土被深埋于水泥之下。2001年底,当我穿上绿军装从军他乡的时候,母亲在我的行囊里塞了一包茶叶,母亲说茶叶里有家乡泥土的气息,到他乡不习惯,喝一点就好。那一刻,我知道母亲在我行囊里塞下的不是茶叶,而是家乡泥土的芬芳。
旅行前,有一天和同事说起走川藏的事。同事建议我,在旅行的路上,每到一处挖一勺土,然后记下所挖的那勺土的地名。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了解一方的水土,便了解一方的人文,了解一方的人文,便了解一方的生活。出发的前一天,我把剪好的三四十张方形的塑料纸片和一个胶带装进了行囊,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瓶上写下了苏东坡那句“与君泥土满衣缨”,准备沿途每到一处就带回一勺土。
在成都等待集结的日子里,我参观了武侯祠,拜访杜甫草堂,走进青羊宫。好几次在不同的院子里蹲下来,触摸巴蜀大地上的泥土。那里的土有着别样的芬芳,我确定那是芬芳,不是成都街上的麻辣味。想到口袋里的纸片虽然可以把泥裹住,却盛不下土里的芬芳时,我终于还是放弃了挖土的想法。
离开成都踏上318国道的那天早上,我在武侯祠前捡了一块石头。那天晚上,我用塑料纸包起了石头,在上面写下了“武侯祠”三个字。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把写着“雅安”、“新沟”、“泸定”、“康定”的石头一一装进了瓶子里。在我捡起之前,它们是一块块的路石,在我捡起之后,它们成为见证我的川藏之旅的一个个代码。
川藏路对于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意义,人们会选择自己的方式记录走过的每一段旅程。队友闪电侠和哲学家,每到一处都会到邮局盖上一个邮戳;队友栗子和夏娃,每到一处都会以涂鸦的方式留下他们的爱情宣言;兰兰后来也跟随我选择了捡石头;而阿诺在后来选择了一路挖土,他要用收集起来的土为心爱的人种一盆花。在这条路上,更多的人选择了用相机定格下一个又一个的瞬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只是诗里的唯美说法。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走过看过,方知世界之大,你我之小。都说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堂。于细微之处了悟大大的人生,实在是一件再快活不过的事情。丈量川藏的路上,我们在不同的驿站停泊,我们翻越座座高山,每过一站,每越一山我都会拾起一块石头。都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愚以为石虽不语,或解玄机。于是我爱上了一路上的各色石头,它们形态各异,长相参差,一块块小小的石头在一路上集结在一起,记录了我的旅行,更是我旅途中的无声伙伴。
也许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串串留在心路上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