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充斥着血剑的嘶吼声以及婴儿的哭泣声,邵迟却不为所动,这是她最后一次得手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
楚风蓦地回过神,蕴含着内力的声音扩散出去:“将木屋给我包围起来!”
“糟了,温影!”云漠惊叫一声,立即往隔壁的房间跑了过去。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嗖的一声全数落地,将木屋围了个严严实实。
邵轻缓缓的侧过头,视线扫过襁褓中的孩子,最后落在昏迷在身侧的夜岚笙身上,被握住的手动了动,似想握紧,却又觉得无力。
随着血剑的抽出,邵轻意识渐渐的涣散……
“凭你也想抓我?”血剑狰狞的笑声回荡在木屋中,红色的光芒一盛,将邵迟整个人裹了起来。
邵迟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奋力将血剑凝成一个光团,放入早准备好的玄铁盒子里,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贴在了玄铁盒子上。
怀中的新生婴儿哭哭啼啼个不停,邵迟抹了把嘴上的鲜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到处一粒药丸喂入了邵轻的口中,随后画了一道光符,印在了邵轻的额头上,最好一切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药,至少能让你多活一些时日。悦儿,抱歉……”
罢,抱紧了怀中的孩子,破门而出。
“快,抓住她,别让她逃了!”
“小心,孩子在她手上!”
暗卫自觉的留下一半守着小木屋,其余的在楚风的带领下,去追邵迟。
山下搭建帐篷露宿的江湖人听到声音,纷纷起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楚风脑中灵光一现,用内力将声音扩散出去,“邵迟将血剑抢走了,快追!”
“什么?有人抢走了血剑?”
“快被发呆了,我们追上去!”
霎时间,山脚下乱成了一团,邵迟暗咒一声,迅速换了个方向逃离。
云漠将被敲晕的温影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忽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云漠心神一凝,再次抱起温影,走到隔壁邵轻和夜岚笙所在的房间,将温影放在软榻上。
“呵,我们似乎来迟了。”
“方才好像听到邵迟已经将血剑带走了。”
“她怎么来得这么快?”
“去追吧。”
“那夜岚笙呢?夜岚笙杀了你的宝贝徒弟,你就不管了?”
“这周围都是暗卫,管不了,先去追血剑。”
三人转身,将将踏出一步,一道银紫色的光芒毫无预警的朝两人的胸口袭来,三人被打了个准,齐齐朝后面飞去,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暗处走出,带着满身的嗜杀之气,声音森寒如来自地狱,“就凭你们,也敢打血剑的注意?”
“是,是你?”男子认出了来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魏月零冷眼看着这几人,目光犹如看一只将死的蝼蚁,“怎么,两位许公子,看到本宫很意外?”
其中两名男子,正是消失了数月的许家兄弟。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除了血剑,便是要取夜岚笙的命,夜岚笙杀了许知财的宝贝徒弟,也就是那个曾收下萧重燕银子要杀邵轻的苗疆蛊女。
而另一人,便是自骊歌死后便没有出现过的黑衫寡妇。
许知财看向几丈外一动不动的许知富,瞳孔缩起,不停的移动着身子倒退,“饶,饶命。”
若知道魏月零在此,他们兄弟二人绝对不会来送死!
想到这里,许知财狠狠的瞪了黑衫寡妇一眼,要不是这个老不死的女人与他们说今夜邵迟会过来抢血剑,让他们来个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他们何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不,不要杀我。”黑衫寡妇挣扎着爬了起来,没两步又趴下,鲜血一口一口的从嘴巴里涌出。
魏月零冷笑一声,执着一把比自己还要高的剑,闪身到毫无气息的许知富面前。
几道剑气划过,许知富的脑袋被分成了几块,血溅了一地。
饶是黑衫寡妇这种见惯了残忍手段的人,也不寒而栗。
“接下来,该你们了!”
“啊!”
阴暗潮湿的水牢中,一袭色红衣袍的男子被挂在了十字架上,身上无一丝伤痕,却一动不动。
“什么人……啊!”
一道道惨叫声传来,红衣男子只是耳朵动了动,便没有别的动作。
不多时,一抹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闪身到红衣男子面前,抬起他的下巴,“死了?”
薄魇懒懒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怎么,来报龙门的牢狱之仇?”
萧丛月没有说话,着手将薄魇身上的铁链砍断,喂了一粒药进薄魇口中,“我替你运功化药,恢复力气后,立即随我去密室,邵迟很快就回来了。”
薄魇敛起了笑,蹙眉,“什么意思?”
“我在石室里布下了封印术式,需要两个人分两个方向同时注入灵力才能启动,待邵迟进入密室,我们便乘其不备启动封印术将她封印起来。”顿了顿,慎重其事的补充了一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薄魇沉默了半响,淡声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孩子……”萧丛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死了,尸骨被封印在瓦缸中。”
薄魇整个人蓦地僵住。
“尊主,你一定要将我们的孩子带回来,我求你了。”
“本尊尽力。”
脑海中回响着那日与任笑分开时所说的话,忽然觉得无力,他一生自负,却不想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
任笑,本尊尽力了,但愿你不要怪本尊。
待薄魇稍稍恢复力气后,萧丛月立即带着他前往放置着魏风华肉身的石室,只是一踏入石室,便见那石床之上,没有了魏风华的身影,连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萧柔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萧丛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去救薄魇之前,他还特意来看了一看的,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儿,都不见了。
“我让他们走了。”
暗处走出了一个人一袭银色的袍子折射着从外头透进来的月光,格外耀眼。
薄魇微惊,脱口而出:“姑姑?”
听到薄魇这一声,萧丛月立即明白来人是谁了,“魏前辈,久仰。”
“我方才看到这里布的封印术式,想来你们是用来对付邵迟的,我便稍稍改动了一下,”魏月茗淡然的目光落在萧丛月身上,“待邵迟进来后,你与魇儿一道去东南方,我守在西北方向,听我发令。”
萧丛月点了点头,“好。”
魏月茗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纸,贴在了石床,手指翻飞结印,一道银色的光芒射入符纸之中,不多时,石床显现了魏风华的身影,很是逼真。细细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后,魏月茗又拿出两张隐身符丢给薄魇和萧丛月,“拿着这个,藏起来吧。”
三人启动了隐身符,在石室内的阴暗处耐心的等待着,努力将呼吸放到最轻,周身的气息也都敛了,以免邵迟进来会发现。
“快,将东西搬进去。”
几名弟子板着一张长桌走了进来,在石床前方先,随后又有人陆续拿来了香炉等其他物品,一一摆在了桌面上,最后,三名女子一人捧着一个瓦缸,放在了桌子前。
做好一切后,这些人便退了下去。
薄魇和萧丛月目光紧盯着其中两个瓦缸,却忍着满腔的怒意忍着没有动作。那里的,到底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还这么小,还未来得及享受这个世界,便被邵迟用来作为复活魏风华的工具,他们何以不怒,何以不恨!
制作这种特殊仪式,需要的是出生不久的婴儿,将他们封入瓦缸中,活生生的闷死,使其产生戾气。当然,婴儿的血脉越是特殊,与生俱来的灵力越高便越好,因而邵迟才盯上了他们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邵迟风尘仆仆的抱着婴儿走了进来,来不及休息片刻,迅速走到中间那个瓦缸钱,将哭哭啼啼的孩子放了下去,将瓦缸口封了起来,用石头压住。
隐在暗处的魏月茗眉头紧蹙,紧盯着方才刚刚放入婴儿的那个瓦缸。
那个,是夜岚笙和邵轻的孩子吧?
看来魏月零去迟了,不过幸好,她过来了。
邵迟看了眼石床上的尸体,走到桌后,手指翻飞弹了个结界在石室周围,才从袖带中将铁盒子拿出,撕掉符纸,打开铁盒。
憋屈之极的血剑冲了出来,朝邵迟扑了过去。
邵迟眸光一冷,手指迅速结印,嘴里念着晦涩的咒文,全然不管血剑的攻击。
“该死的!”被邵迟只见射出的原色丝线打得浑身痛的血剑怒及,干脆不理邵迟里,朝石床飞了过去,打算毁了那尸身,看邵迟怎么进行下去。
血剑在即将靠近石床时,蓦地顿住,“尸体呢!”
邵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和血剑较劲,立即闪身到石床前,伸手探了过去。幻术符像是被设定了一般,邵迟的手刚刚摸上了,那符纸便自焚,幻术立即失笑,石床上幻术弄出来的尸体瞬间消失不见。
“风华!”
邵迟大吼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石床上。血剑趁机缠住了她,躲在暗处的魏月茗见此,喝道:“启动!”
早已准备好的三人手掌重重拍落,三道光芒从两个方向飞射而出,在半空中化作大网朝邵迟罩了下去,血剑迅速退离,只是力量依旧缠在邵迟的身上,使她动弹不得。
邵迟怔怔的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瞳孔微微缩起,苍白的唇瓣轻动,“茗,茗儿……”
魏月茗怀中用丝线绑着不知何时救出来的孩子,冰冷的目光望着邵迟,“姑姑,我不会让你将魏风华复活,更不会让你害了岚笙的孩子。”
身上紧裹的光网越来越紧,邵迟面皮扭曲着,说不出话来。
“姑姑,你可有想过,魏风华是否愿意回到这个世上?”魏月茗淡淡的质问,“即便他回来了,若是得知自己的性命竟是用儿媳妇和孙子的生命换来的,以他为人,你觉得他会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邵迟瞪大了眼睛,却不是因为身上传来的痛意,而是因为魏月茗的话。
她一直只想魏风华活过来,然后亲口和他说一声抱歉,却从未想过,魏风华愿不愿意活过来,愿不愿意听她说抱歉。
魏月茗又继续道:“还有这个孩子,她是你亲外孙女的儿子,才刚出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狠得下心来?你自己做的孽要自己的后人为你承担不成?你除了将邵芸生下,还为她做过什么?女儿都是别人帮你养大的你凭什么让她们来为你承担你的过错!”
“我老实告诉你,即便今日你将魏风华复活了,明日,我不夜城便会下达追缉令,天涯海角绝不罢休。”
“你说,到那个时候,魏风华会不会更恨你,恨你将他复活,让他终生过着被人追杀不得一日安眠的日子?”
“我……”邵迟张了张嘴,却发现魏月茗所说的,她竟然无从反驳。
因为哪些,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风华,是不是真的如茗儿所说的那样,其实你并不愿意复活?
风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随着光网的收缩,魏月茗闭了闭眼,轻声叹道:“百年夙愿,就到此为止吧。”
被不夜城暗卫护送出京淮府的萧柔回头看了眼凤阁的方向,似在与自己说话,又似在对谁说,“一切,都结束了……”
小木屋里,夜岚笙满脸疲惫的守在榻前,手紧握着邵轻的,整个人就像一尊雕像,动也不动,即便魏月零说,有人喂过邵轻还魂丹,邵轻一定会醒过来,可夜岚笙还是不愿意离开,生怕自己一走开,邵轻就醒过来了。
那夜魏月零过来后便立即解了他身上的符咒,待云漠禀报了一切,夜岚笙只有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保住,他不配当一个丈夫,更不配当一个父亲。
“殿下,大人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楚风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走了出来,愁苦着脸。
魏月零抿了抿唇,他只会打击人,却从未学过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夜岚笙,更不觉得夜岚笙此刻需要的是他的安慰。
“殿下。”
“本宫知道了。”魏月零叹了一口气,走到榻前,扯了扯夜岚笙的衣角,软蠕蠕的唤了声:“小岚笙。”
夜岚笙视线依旧紧胶着邵轻的面容,话却是与魏月零说的,“昨日阿轻还与我说,胎儿时期是最容易培养出一个天才的,她要趁着孩子还未出来,将所学的全部教给他。”
“阿轻还说,我们的孩子若是男孩,相貌最好像我,但性格,一定要像她,不然日后一定会被媳妇吃的死死的。”夜岚笙语气有些哽咽,“但如果是女孩,她说外貌也最好像我,但性子最好是不像她,也不像我。因为我与她都是不愿吃亏的人,她不想女儿活得太辛苦。”
魏月零愣愣的看着夜岚笙,记忆中,夜岚笙从小到大似乎从未哭过,不论吃了什么苦头,城主府的那些老头子和魏家的人如何刁难,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魏月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索性就一言不发的听着夜岚笙说话,也许夜岚笙现在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听众吧。
傍晚的时候,邵轻终于醒了过来。
邵轻抬起手摸了摸夜岚笙的下巴,喃喃道:“怎么长胡子了?”
“无碍,即便长了胡子,你相公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夜岚笙笑着说,眼里却是含着泪花,“阿轻,孩子被姑姑救走了,是个男孩,他很好很健康。”
“嗯,”邵轻点了点头,“你可想好了要为他取什么名字?”
“夫人可有想法?”
“没想法。”
“嗯,那便不取吧,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
“似乎有些道理。”
在屋外听见两人对话的魏月零,无语的仰头望天。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一对父母了啊。
嘤嘤的哭声传入魏月零耳中,魏月零不悦的蹙起眉头,黑着脸将脚边不停的拽着自己裤子擦眼泪的豌豆儿捏了起来,“你哭什么?”
“臭婆娘快死了。”豌豆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子大人也快死了。”
邵轻死了,夜岚笙绝对不会独活。
因为豌豆儿的话,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当中。
魏月零回头看了小木屋一眼,慢慢的红了眼眶。
向来坚强的温影,也忍不住,红着眼眶跑开了,云漠怕她太过自责想不开,连忙追了上去。
夜岚笙喂邵轻喝了些粥,正想扶着她躺下,邵轻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陪我说说话吧。”
夜岚笙点头,说:“好。”
两人不知说了多久的话……其实是邵轻一个人在说,夜岚笙偶尔应上两句。直到邵轻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才道:“岚笙,去将琴拿了给我弹曲子吧。对了,把小零儿叫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好。”夜岚笙替邵轻扯好被子,扶着床沿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魏月零便走了进来,在榻前停下脚步。
邵轻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魏月零,笑弯了眼睛,“小零儿啊,你怎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魏月零只是看着邵轻,鼓着小脸没有说话。
“过来。”邵轻牵起魏月零的手,原色的灵力从掌心渗出,顺着魏月零的手渡入他的体内,“我答应过,要治好你的病。”
魏月零没有动,目光复杂的看着邵轻,“其实你不用这么做,我也会对孩子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