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三刀”不是刀,也不是人名,而是早年间老城的一个行业,类似于今天的私人侦探,这行和做贼差不多,不过偷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别人的隐私和秘密。
这天,老城东街上“百仁药铺”的东家王百仁一早起来,几个家丁就“吭哧吭哧”抬进一只粘网,王百仁往网里一瞧,发现网里竟然裹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家丁说,网里的人昨天晚上到药铺行窃,结果被捕贼的粘网抓了个正着。
不料,网里的汉子却嚷嚷:“我不是贼,昨晚我只不过是散步路过你们家,不小心掉进网里而已。”
王百仁乐了:“我的粘网设有机关,挂在屋檐和屋脊上,我家的屋顶又不是道路,有人半夜到别人家屋顶上溜达散步的吗?我看不让你尝尝衙门里的夹棍和竹板子,你是不会老实说的。”说罢,让家丁扭送汉子去衙门。
精瘦汉子一听要去衙门,立即软了,哀求王百仁,说他其实是跳三刀门中人。王百仁早就听说过,跳三刀这行分文武两个门派,文派偷别人的秘密时,用的是乔装改扮、巧言令色、设套玩诈、坑蒙拐骗,靠的是脑子和嘴皮子,因此他们拜的祖师爷是智多星吴用。而武派的,则是真功夫,平时攀房越脊、飞檐走壁、爬墙上梁、百样腾挪,靠的是身手和灵活劲,因此他们的祖师爷拜的是鼓上蚤时迁。
王百仁见汉子身手矫健,一身夜行衣,便道:“老兄你是武派的吧?”
汉子佩服的点头:“王老板好眼力,在下正是跳三刀门的武派,外号赛鹞子。”
王百仁点头,随即变色问:“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路过我家,而是专门来偷东西的吧?”
赛鹞子摇头如拨浪鼓,发誓他真不是来王家偷东西的,再说他们跳三刀门从来不偷金银财宝,只偷机密消息,这是规矩。他昨晚要去的是西街的“十香堂药铺”,不妨攀房越脊时,掉进了王百仁的粘网里。
一听赛鹞子要去十香堂药铺,王百仁心里一动,脱口便道:“你去十香堂,是想偷窃‘五仙散’的绝密药方吧?”
赛鹞子脸色一变,随即说:“王老板真是聪明人啊。”原来,这五仙散是用七七四十九种名贵的草药配制的妙药,有起死回生、救命延寿的神效,一颗药丸贵时,能卖到十几两银子。后来兵荒马乱的,药方遗失,等天下太平后,各个药铺千辛万苦搜寻来药方,却怎么都配不出当初那样的药。后来才得知,这五仙散除了四十九种草药,还需要五种药引子,五种药引齐全,药效才绝妙,少了一味,药效就大打折扣了。可这五种药引子到底是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王百仁摇头说:“这五种药引子的秘密价值连城,主人肯定保存的很严密,就凭你孤身一身,恐怕很难偷到吧?”
赛鹞子却嘿嘿一笑:“不瞒王老板,这五种药引子我已经知道四种了。”什么?王百仁一惊,却摇头不信。赛鹞子沉吟半晌,说:“这四种药引子我千真万确知道,如果王老板肯放我一马,我告诉你如何?”
不料王百仁却说:“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当年五仙散的传人一共有五个徒弟,临终前他把五种药引子分别告诉了五个徒弟,每人只知道一样,配药时,需要五个人轮流进药房配药。在下有幸,就是其中一个徒弟。后来闹兵灾,我和几位师兄弟失散,后来各自成家立业,我这百仁药铺也知道其中一种药引。你说除了十香堂的药引外,你知道了四种,那我百仁药铺的药引你也知道吗?”
赛鹞子嘿嘿一笑:“当然,百仁药铺珍藏的那味药引,就是虎唾。”
王百仁瞠目结舌,脸色大变,许久,他才翘起大拇指说:“厉害,我这一味药引正是虎唾。世人都知虎骨是好东西,却不知未满三月的幼虎虎唾,才是天下奇药。”之后他问赛鹞子是怎么知道的。赛鹞子说,王百仁配药时,会把药房反锁,窗门紧闭,不露一丝光亮,并派家丁守卫四周。虽然戒备很严密,但是却忘了一点,凡是人家盖的房子,都留有烟道啊,赛鹞子就是利用缩骨功,从烟道钻进了药房,之后藏在屋梁上,偷窥到了秘密。
原来如此!王百仁说,其他几家的药引秘密,赛鹞子也是这样偷来的吧?
赛鹞子点头承认:“其他三家也都没有想到,平常烧灶取暖的烟道会成为走漏机密的破绽啊。”赛鹞子洋洋得意的说完,却立即沮丧的说,但是这十香堂却非常狡猾,虽然留了烟道,但孔道狭窄,除了老鼠,根本就爬不到药房里。他一连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赛鹞子说:“王老板,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放我一马,等我偷到了十香堂的药引秘密,凑够五种药引子,咱俩就合伙配制五仙散。到那时侯,咱们想不发财都不行啊。”王百仁一听,动了心,他让人把赛鹞子从网里放出来,然后上酒上菜,两人击掌盟誓,暗暗约定此事绝对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过了几天,赛鹞子来找王百仁,说他那晚在十香堂的屋顶上潜伏了一夜,终于打探到了蛛丝马迹。原来,这十香堂配制五仙散时,每次都偷偷牵进药房一头驴,等配完药后,再毫发无损的牵出来。
驴?王百仁奇了怪了,这驴身上除了皮能熬阿胶,没有啥有用的东西啊?那味药引子难道就是驴身上的东西?王百仁从赛鹞子那里知道了三味药引,加上自己的,如今就只剩下一味了,于是他尝试着用驴皮驴蹄驴血配药,不对,驴唾驴肝驴肚,不对,最后他连驴毛驴尿,甚至驴粪都试了一遍,还是不对。
这味药引到底是驴身上啥东西呢?这天,王百仁烦闷闲步走到后花园,正看到几个丫环在逗鸟,不禁心里一动。
王百仁找到赛鹞子,把一个布袋交给他,让他悄悄潜入十香堂,把布袋用细绳吊入药房烟道,等里面的人配制完药,牵走驴后,他再把布袋拽出来。赛鹞子问布袋里是啥东西,王百仁说:“天机不可泄露!”
赛鹞子见王百仁成竹在胸,只得再次来到十香堂,找到屋脊上的烟道口,用细绳把布袋吊了下去。不久有人牵驴进屋,摸约半个时辰后,又把驴牵走了。赛鹞子赶紧把布袋拽上来,之后塞进怀里,赶到了王百仁家。
王百仁接过布袋,急忙进了里屋,许久,只听王百仁兴奋的大叫,跑出来对赛鹞子说:“我知道第五味药引子是什么了。”赛鹞子急问是驴身上啥东西,王百仁嘿嘿笑说:“这药引子跟驴本来扯不上啥关系,药引子不是驴,而是鳖牙啊。”
赛鹞子很奇怪:“你咋知道的?”
王百仁取出那个布袋打开,赛鹞子一瞧,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剪了翅的八哥。王百仁说,这只八哥他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这八哥十分聪明,听人说话,一遍就能学会。他把八哥剪翅绑嘴后装入布袋,以免在烟道内被人发觉,十香堂的人配药时不可能做哑巴,只要一说话,袋子里的八哥就学了去。等取回八哥,松开鸟嘴,八哥果然把偷听的话给王百仁学了个一清二楚。
赛鹞子还是不明白,既然药引是鳖牙,干吗配药时,十香堂要牵头驴进药房呢?王百仁哈哈大笑,拍着赛鹞子的肩膀说:“老弟,这牵驴入房,一是遮人耳目,让想偷药引的人错误的认为药引子是驴身上的东西。二嘛,要想取鳖牙,这驴可是少不了的东西。”
赛鹞子更奇了,这取鳖牙跟驴啥关系呢?
王百仁摇头说:“亏你还是跳三刀门中人,脑子怎么不开窍。你想啊,取活鳖的牙,有时手指头难免被鳖咬住,这鳖牙口紧,咬住就不松口,任你火烧铁打都没用。可是有一样,这鳖怕驴叫,驴一叫,鳖就松口缩头,被咬的手指头才能抽出来。”
赛鹞子恍然大悟。王百仁大功告成,立即摆上酒菜,和赛鹞子对饮起来。赛鹞子现在对王百仁佩服的五体投地,忍不住问,王百仁的脑子怎么那么聪明,眼珠子一晃就能想出那么绝妙的主意呢?
王百仁神秘一笑,低声说:“不瞒老兄,其实我也是跳三刀,不过你是武派的,我是文派的。”
赛鹞子没想到王百仁和自己一路,不禁说:“原来咱们是同行,如今拿到了五仙散的药引子秘方,以后咱们可要发大财了。”
谁料王百仁却冷笑:“是我自己发大财,不是咱俩。”
“你说什么?”赛鹞子一愣,随即觉得腹内一阵剧痛,马上明白了:王百仁在酒里下了毒药。“你你你……你好毒辣,你答应过我,要放我一马,你太卑鄙了!”说完,赛鹞子口吐鲜血,倒地毙命。
王百仁摇头叹息一声说:“别骂我卑鄙,咱们是贼,贼还讲道义吗?你们武派的祖师爷是时迁,可他终久只是个梁上君子而已。我们文派祖师爷的可是吴用啊,这智多星可不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