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礼物(之二)
王清风抱着赵燕睡得香甜,却被手机铃声吵醒,拿过一看,朱主任,赶忙摁接听键,猪主任说,“你赶快到记者部,开会。”没等王清风回话,就挂了机。
赵燕已经醒了,悄悄听着,等挂了机,问,“什么事这么急,你就要走吗?”王清风手忙脚乱穿着衣服,边回答,“一定有急事,你休息好,我走啦。”起床时,不忘拍拍赵燕光溜溜的屁股。赵燕乖乖说,“老公忙,我联系你的。”
王清风赶到编辑部,见荣总编、匡副总编、报社编辑部、记者部主任、副主任都在。看王清风到了,荣总编说,“开会,先请编辑部李主任谈情况。”王清风赶忙找根凳子坐下。
李主任四十多岁,人消瘦,精明。他清清嗓子说,“今天上午,上港乡上港村几个村民报编辑部反映,昨天,县烟草局在上港村检查烟草专卖情况,非法执法,打伤两个村民,人已经送到县医院来了。他们希望我们为民伸冤,请记者去调查。”说完,挥挥手里一份材料。
荣总编接过话头说,“材料我看了,反映的情况触目惊心,但是需要我们深入采访,作出判断。现在需要大家发表意见的是,这件事我们该不该管,如果管,又怎样管,我们毕竟只是一个新闻机构,受多方面约束的。”匡副总编马上说,“我的意思是管,我们既是党政的喉舌,又是人民的喉舌,人民有问题找我们,我们哪能置之不理,建议马上派记者到实地采访,编辑部准备好版面刊发文章。”朱主任说,“我们记者部等领导下达命令,一决定了,我们下午保证到上港村,把事实弄个水落石出。”李主任说,“我建议抓住这个题材好好做文章,最大限度发挥我们舆论监督力度,为营造风清气正社会做出贡献。大家应该还记得那篇交警的,可是为报社挣了名誉。”
荣总编说,“既然意见统一,我建议报社要紧扣烟草执法的事认真采访,写出有理有据、有礼有节的文章来。考虑到王清风对社会题材采访有经验,我决定记者部由朱林同志牵头,组织王清风等几个业务素质强的同志分头采访,在明天下午交给我文稿,后天见报,这是硬任务,不能改变。”大家表示赞同。
朱主任拍拍王清风肩膀说,“你想要哪些人参加这次采访,我马上通知,人到齐,就出发。”王清风与朱主任商量一番,通知了两个记者,算是成立报道组,一组朱主任带队到医院采访,一组由王清风带队去上港村去,稿件由王清风撰写,集体讨论通过。
时间太紧,回家与赵燕告别不可能,王清风匆忙发了个信给赵燕,“燕,报社有紧急任务,我们现在去上港乡采访,再联系。”等来两个记者,就上了报社的桑塔纳。这是报社唯一一辆汽车,没任务时总编、副总编坐,有紧急任务时作为记者、编辑的工作用车。王清风到报社后,这是唯一一次坐这辆车。
王清风还是有点经验的。他在车上,把采访任务与两个同事说了一番,再分配任务,一到上港村,自己采访受伤的家庭,了解情况;一个记者主要采访周围群众的反映,另一个采访村干部、乡干部的反映。如果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就请被采访者签名。大家明确了任务,信心满满上路。
手机滴滴想了两声,荧屏亮了。王清风点开看看,“老公辛苦,一路走好,我乖乖睡觉,等你回,”是赵燕的。王清风感觉很甜蜜,心想,自己为什么很少与妻子发信息呢,主要是因为妻子工作繁忙,自己发信息给她,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批改作业,这叫妻子非常烦恼,该回还是不回,又没有什么事情,甚至就是为了聊天,耽误妻子正经事没有必要。所以,两个人虽然有手机,却很少联系。
这个赵燕却知冷知热的,不但及时回信,还甜腻可口,王清风喜欢。这种喜欢却不能被人看见,于是,偷偷回几个字,“老婆休息好,我采访完就回,不担心。”发完,瞥瞥旁边同事,觉得眉开眼笑的,好像看清了自己的秘密,于是有的拘谨,故意找话题与他们聊。
一路颠沛,两个小时后,王清风几个到了上港村。上港村是上港乡政府的所在地,公路穿境而过。下车,王清风问昨天被打的张大成家在哪里?被问的一个青年人打量几眼王清风,问,“你们是做什么的?”王清风说,“我们是报社的,来采访昨天发生事情的经过。”那青年高兴了,说,“我们就等你们,来得真快,我带你们去张家。”
听说是报社去张家采访,沿路不断有群众加入进来,到张家时已经有二十余人。
张家是一栋土房,很破旧。因为张大成已经被送医院,王清风只能采访张家的左邻右舍,同时安排两个同事分头采访。
一个中年男人基本还原了事情经过:昨天上午十点多,县烟草局三辆车十余人到了上港乡,一下车就到大小商店检查执法。到拐子家时,说是从货架上搜到假烟,要没收。拐子腿残疾,靠一个小店贴补家用。看烟草的人要没收烟,拐子急了,据理力争,说,自己是从烟草批发的香烟,香烟包装上还贴着烟草局封签,就要烟草局的人看封签。一个剃光头、脖子上挂金项链的男人一把抢过香烟,撕了封签扔地上说,“你看,现在是假烟了,没收。”拐子气得喊天,与男人挣抢起来。吵闹之间,附近的人都往拐子店跑。听了拐子把事情来龙去脉说过,围观的人就愤愤不平。张大成直接就出面了,对烟草局的人说,“你们这样做合法吗?你们不是执法,是犯法。快把香烟还了拐子。”戴项链的人一挥手,说,“你还反了,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整他。”几个精壮后生立刻抓住张大成手与胳膊,戴项链的喊,“起。”四个青年一用力,就把张大成提到空中,高高悬起来;又听喊,“放”,四个青年手头一松,张大成被扔地上,如是三次,张大成已经是气息奄奄,瞪着眼睛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围观群众一看,不得了,死人了,有人就喊,“张大成被打死了,大家快来。”听到消息的群众有的轮着扁担、有的扛着锄头过来,把烟草局的车子与人就围起来。烟草局的人见势不妙,纷纷躲进驾驶室,但哪里跑得了?正僵持间,乡政府的人赶过来,一边安排车辆立刻送张大成去县医院,一边把烟草局的车子往政府办公楼引。围观的群众不放行,有的拣起石头要砸汽车玻璃。乡政府干部说,“大家冷静,现在人已经负伤了,要讨论的是怎样治病、赔偿问题,不是打人问题。乡政府不是放走他们,而是要他们去政府商量解决问题办法。你们相信我们,你们可以受在政府围墙外,不解决问题,我们不答应他们走。”经过多次喊话,群众才不情愿让开一条路,押着烟草局三辆车进了乡政府办公楼院子里。车子一进去,群众立刻抬树木把门封了。
王清风又问了其他几个人,了解完基本事实,详细记录下每个叙述者姓名、地址,以备询问。看看张大成家除了个快八十的老娘不停抹眼泪之外,问不到其它什么,就往乡政府走,看乡政府干部意见。
报社同事正在乡党委书记办公室了解情况,王清风赶过去,已经快结束,书记正在说,“乡党委这次采取了合情合理的措施,一方面积极做好群众安抚工作,消除了一场大规模群体性事件;一方面保护了烟草局的生命财产安全,把他们安排进政府办公楼院子保护起来,车没毁一辆,人没伤一个,我们向县委、县政府领导汇报时,他们给以高度评价。”
王清风可不想听这些话,他直接问,“作为地方一把手,你认为烟草局工作人员这次执法存在哪些问题?应该怎样善后?”书记被王清风一问,疑惑看着。报社同事很机灵,马上介绍,“这是我们记者部王主任,刚才在采访张大成家,结束了才过来”书记脸色放缓了,请王清风坐,斟酌许久,说,“烟草局少数工作人员的执法行为是有问题的,这是引起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希望该局认真调查,处理相关当事人,并对负伤群众妥善治疗,补偿。”王清风虽然不忍心同事骗书记,谎称自己职务,但是为了工作开展,只能接受主任的身份,马上把书记的话记录在采访本上。
夜色朦胧,山里寒气袭人,王清风几个把需要了解的情况摸清后,已经是傍晚7点多。在乡政府食堂吃过晚饭,几个人往回赶。乘着上车时有点时间,王清风看看手机,有3个未阅读信息,打开,全是赵燕的,问王清风到乡下累不累,问吃饭没有,问几点回县城,自己上班去了,晚上见。王清风有点累,回几个字,告诉赵燕正回,晚上加班,估计很晚回住处,不要等,先睡。
到达县城九点多,报社记者部灯火通明,朱主任几个都在等。大家简要凑凑情况,理清事件头绪,闲聊几句,王清风关心的是张大成怎样?朱主任摇头说,“断了三根肋骨,躺在床上痛,直骂烟草局的人呢。”王清风疑惑问,“以前只听说烟草局的人平时就霸道,这次才知道这么霸道。”朱主任说,“他们有钱,一年上交县财政千把万元,在哪个县领导眼里都是红人,书记、县长春节走访,必去烟草局的。”又说到烟草局局长是哪个?一问就问出一个大问题,烟草局出了这么件大事,他们负责人怎样看,对事件处理态度怎样?这可是非常关键的。朱主任与王清风商量一番,决定第二天上午一上班,两个人就去烟草局采访。
王清风把几个采访本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通讯的构架和重点、需要突出的细节,就开始写起来。
手机铃响,王清风看看,“老公,你不回来我睡不着,想你。”王清风手里忙着,胡乱回几个字,“我在报社加班,你睡好,”赵燕不发信了,他乐得安心写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