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堂堂的嘉王、当朝的三皇子与一个山野寻常的男子放在一起,她竟然会选择山野男子。
“那贼子就这么好,让你不顾身份委身易嫁?”
“在王爷眼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山野民夫。可在我眼里,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他说去镇上采买婚礼的物品,而她留在谷里装点他们的新房。
会不会与嘉王在中途相遇?
只片刻,林幽兰却已经想了太多。如若他们相遇,嘉王不识得他,他也识不得嘉王。所以她勿须为李夜的安危担忧。
他为她,为惜性命地想护;他为她,不再做杀手……
一个男子为情如此,她不愿让他失望,只因她深晓失望是怎样的心酸。
“林幽兰,你瞧清楚,本王才是你的夫君。不要忘了,我们俩有皇上赐下的圣旨,你还是本王的王妃。”
即便她从未承认过,可嘉王道出的却是事实,她是他的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可她,从未想过要嫁给他。每每忆起嘉王府,想到那府中暗藏的肮脏,她就觉得无法忍受,只想逃,远远地离开。
只需要一天,如果再多一天,她就真的嫁给李夜了。
这个地方,林六只告诉了无量道长,就算其他的师兄弟们,也不知晓她在此处安身。为何,不早不晚,嘉王会出现在这儿?
林六不明白,这钟南山很大,而她离开素女门失了消息,没道理嘉王府的人会这么快就寻到她。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亦或从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嘉王的掌握中。不,应该不会,嘉王虽说是当今的皇子殿下,可大燕的势力范围在北边,钟南山虽是大燕皇土,他对这里的一切却是陌生的。这么大的钟南山,若要寻到一个人,绝非易事。
明天,就是九月十六,是她和李夜成亲的喜日。可今儿,嘉王带着府中的侍卫、家将就抵达了悄悄谷。
嘉王得到音讯是不是太快了,也太及时了……
就像有人在故意阻挠在这一切,是谁?是谁不愿看她和李夜在一起。
悄悄谷失去了往昔的平静祥和,变成这般的不安,她住到这谷里还不到三日,她用心地打点她的新家,她和李夜的家。虽然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李夜,可因为李夜的那句“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便在思忖之后,选择了嫁给他。
“来人!带王妃离开!”嘉王一声令下,过来两名侍卫,架着林六就要走。
嘉王从卫长胜的手里取过一只浸了灯油的棉布箭。
他想要烧了这座刚建好不的茅草屋!
她可以离开,可李夜需要一个安身之处。
林六拼力挣脱架她的侍卫,走到嘉王面前,带着痛色:“不要烧茅屋。”
这屋子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她居然开口求他不要烧掉。
嘉王心痛、难堪,他日夜赶程,就为了阻止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成亲。
“元嘉,我……可以和你走,但是请你不要毁了这屋子。”
这是李夜的家,也是她今生难以实现的梦想。
嘉王拉开弓箭,不顾她的央求,正要放箭,她身子一闪挡在箭前。
他悖然大怒:“林幽兰!”
“王爷,算我求你,不要烧这屋子。”
这茅屋是她精心设计,是李夜用心建造,是他们两个人的心血,她一天天看它建成,一点点地布置,虽然这不是世间最华丽的房屋,也不是最温暖的,于他们却最美的。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没人愿意破坏它。
本应恨她,可就在她哀声相求时,不由自己的放弃了。箭离弓弦,偏射到一边空地,点燃起了地上的落叶,那火苗在秋风里很快熄灭。
林六想过要逃,终是无法逃离,想到平白地累及了李夜,心里觉得极度不安。
“请王爷容我收拾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嘉王冷声道:“休想逃走!”
“王爷放心,我不会逃走。”
她虽有武功,却并不好。况且他的身边却有十几人之多,侍卫、家奴个个都是行武出身,对付她这个弱女子绰绰有余,她更不会傻到去做鸡蛋碰石的事情。
林六进了茅草屋里,打开衣厨,那里面有一件她新缝制的喜服,很简单,新郎服和嫁衣都是一样的茜红色,上面绣着紫色的兰花。
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这一回她又错估了嘉王。她过了半年自由逍遥的日子,现在一切都将结束。
林六取了纱帷帽,戴在头上,出了茅草屋。
“走!回燕京!”嘉王抛开弓箭,跃上马背,策马扬鞭,往林间小路的尽头奔去。
林六坐在马背,周围都是侍卫和家奴,就算想逃,恐怕这回也不再有机会。离开悄悄谷前,再一次回眸,看着静谧的茅草屋,望着恢复了平静的山谷。这样的家、这样的房屋,这样新垦的菜地……一切都会住到她的梦里。
当她,服下剧毒,披上红嫁衣踏入嘉王府的那刻,是这一生都逃离不开的枷锁。她不想任命,更不甘与嘉王相伴到老。嘉王不是她的良人,她不愿做嘉王心中的女子。
卫长胜一鞭落下,马儿撒开四蹄,飞野似地追逐着嘉王的身影。
第一天黄昏,在一家山野客栈歇脚,嘉王面露出从未有过冰冷与厉色,与卫长胜等另两名侍卫坐一桌。林六单独坐一桌,还有一桌坐满了挤挨挨的侍卫、家奴。
他们谁也不和她说话,林六不在乎。认识李夜之后,她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她捧着碗筷,看着满桌的佳肴,头上依旧戴着纱帷帽,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饭。
临离开茅屋,她只给李夜留下一封极其简短的书信:我走了,勿寻!安心生活。
她是喜欢上李夜了么?
为何离开了悄悄谷,心头会觉得空落落的。
虽说只过了半载的自在日子,可她觉得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放下碗筷,她寻着楼梯往客房移去。
嘉王单住一屋,她另住一屋,虽然他不与她说话,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满腹的怒火。
次日清晨,待她醒转,只看到卫长胜等一行五人的侍卫。
卫长胜抱拳道:“禀王妃,王爷因燕京有急事处理,昨儿已连夜动身。”
他先行一步,未与也打招呼,就像她昔日离开燕京,也没有与他道别。他们本应是两个互不交集的人,却这样被命运生生的拉拽到一起。
一骑青帏香车,四角吊挂着比拳头略大的银铃铛,行走起来,叮叮铿铿,煞是悦耳,可林六闻来,却道不出的吵人心烦。一颗心纠结在过往与未来之间,沉浸在现下的尴尬之中。
想过自在日子,却不属于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拥有。
不想要荣华富贵,更不愿拥嘉王妃的尊崇身份,却被强加于身,本应远在天涯,与她无干,却生生地像一顶沉重的凤冠压在头顶。
马车摇摇晃晃,往燕京方向驶离。
一路上,林六小心翼翼,生怕李夜再行追赶过来。没行两日,林六很快就从其间发现了端倪,卫长胜故意挑了一条更远的路在走。弃了最快、最近回燕京的道路,只能说明,嘉王已经准备好了,要抓捕李夜。
有五个人昼夜不停监视着她,就算是她去茅厕,他们也会找一个女人跟着。她没有逃跑的机会,就算是想给李夜传递消息也不能。
林六唯将万千担忧化在对神灵的祈祷,希望李夜看了那纸条不会追来,希望他不会被嘉王捉住。
白天赶路,每至天黑,就近选一家客栈住下。
依旧是满桌的美味佳肴,每每林六吃罢,其他五个轮流用食,总会留下两个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房间。
深秋,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近,入了深秋,离冬天就不远了。一天比一天更冷,离开钟南山时还有些许的暖意,近了燕京却越来越冷。尽管卫长胜在一家绸缎铺子里为林六备了一件御寒的斗篷,可披在身上,林六还是觉得冷。
燕京,近在眼前。入夜后,满城的灯火却愈加地灿烂起来。天上明月,地上灯火,交相辉映,分不清是人间仙境,还是天上人间。
林六撩开车帘,夜晚的街头不失繁华,小商小贩们扯着嗓门的叫卖声交杂其间。青楼之中,环肥燕瘦、莺歌蝶舞,交相传出,招呼过往客人的声音四处飘散。即便是晚上,依旧呈现出天朝帝师京都的繁华与荼蘼。
整个明月里沉浸在威严肃穆中,马车行走在石板街道上,传出“轧!轧!”的声响。
近了嘉王府,传来乐管家的声音:“奴才恭迎王妃回府!”
卫长胜揭开车帘,林六透过纱帷,看到了大门两侧跪着的人群,男左女右,家奴在左,婢女在右,跪于中央的是玉妃携着一干姬妾。“王妃玉安!恭迎王妃回府!”
无论她如何逃、如何避,终还是嘉王府里的王妃。
林六下了马车,步步移来,尚未坐下,就见欣儿飞奔而至,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再见林六恍似见了失散的亲娘:“王妃!王妃,真是你回来了,奴婢好想你!”
欣儿拽住林六的手不敢撒手:“王妃,你被贼人劫走的日子,王爷一直都很挂念你。还有沁忠夫人听说你就要回来,昨儿一早就特意到王府来了,亲自清扫水月阁……”
娘!
小时,她渴望娘亲的爱,却遥不可及,娘亲一个赞赏的目光,就会让她欢喜数日。如今,她长大了,需要娘亲庇护时,娘亲却用死逼她嫁给自己不愿嫁的男子。
乐管家走到跟前,弯着腰身,道:“王妃,你看他们已跪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