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凄迷风雪中,七匹骏马疾驰奔行,马上之人背着各自门派的令旗。
骑巾已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但马急风骤,令旗依旧在空中伸展飘摇。
马蹄不停,呼喝不断,一人喊罢,便有另一人接着呼喝,声音渐近又远。
陆离暗忖:“近些日来发生的许多事,似乎便是从秦枫复仇开始,暗中确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今日虽感觉七门派乃真心相求,但难保能与他们患难与共,况且此事事出有因,因中必有所图!可如果我们不去,想找到幕后黑手纯属空谈,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能找出些线索,也只有冒险一去了。”
一念及此,陆离便纵身跃至房顶,厉声喝道:“你们要找的秦枫大侠在此,还不快快回来!”
七匹马果然应声一顿,便调转马头回返而来,马蹄声又由远及近。
待得将至破院门前,七人一拍马背腾空跃起,翻墙而入院内,骏马失去人力操控却也不乱,静候在门外。
马,自是良驹;人,更是英才!
天机门弟子道:“秦枫大侠可在里面?”
陆离道:“你们既然有急事相求,还不赶紧进来相谈,在外面啰嗦些什么。”
七人也不推辞,开门而入,却见地上横竖躺着七个人,只有个相貌普通的人站着,屋内酒味冲天,显然只有此人酒已醒,这人自然便是陆离。
天机门弟子伸手入怀,掏出一卷画轴打开,对照片刻后道:“这位便是秦枫大侠?”
陆离看他所指之人,点头道:“不错,他便是秦枫,你们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也该说一说了吧。”
这七人显然以那天机门弟子为领头,此刻也是由他回答:“我等皆领各自掌门之令,是要请秦枫大侠前去相救,现下各派掌门已都暂避于我天机门中,正在耐心等候,此次出来寻找秦枫大侠的有数十队人马,我等只是其中一支,这几日虽人困马乏,还好在这青阳省北部寻到秦枫大侠,幸不辱命,还望秦枫大侠体谅我等,与我们一同回去。但究竟所谓何事,也只有到了才知,因我等也不明晓。“
这时秦枫悠悠醒来,却还是醉得糊里糊涂:“秦枫大侠?谁是秦枫大侠?这家伙怎么跟我同名同姓。”
陆离笑道:“因为这个秦枫大侠便是你啊。”
秦枫摇头道:“我哪里是什么大侠,我充其量算是一个小…小小…小龙虾。”
陆离叹息一声道:“你们也看到了,他现在酒醉未醒,与他商量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他答应,但前提是,要去我们八人便一起去,否则不管少了谁,我保管让秦枫不跟你们走。”
天机门弟子答应的十分爽快:“好,此时便如此说定,想必外面的大马车便是你们的,如若不妨,我们便即可启程吧。”
陆离倒未想到对方答应得这般干净利落,想好的一肚子由头已然无用,只是时不时忍不住会想:这件事究竟有多急,竟连讨价还价都顾不上?
前面两匹骏马开道,后面三匹殿后,中间是一辆四批大马并拉的马车。
拉车的本只有两匹,但天机门弟子嫌慢,和青风门弟子商谈几句后,二人坐骑便用来拉车,而他二人则当拉车的车把式。
此番赶路已有两日,沿途皆是烟雨朦胧,萧宫和青儿五姐妹的酒已醒,唯有秦枫还迷迷糊糊。
再行两日,秦枫却犹未清醒,是不是掀开窗帷呕吐不止,一路走来,已不知吐了几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重病将死之人。
这一日秦枫又探出脑袋呕吐酸液,看得赶车的青风门弟子暗暗皱起了眉头。
青风门弟子低声道:“我说兄弟,咱们不会找错人了吧,诸位门主找的果真是他?”
天机门弟子也低声道:“不会错的,与画像上一模一样,而且还背着同样的刀。”
青风门弟子低声笑道:“背把刀有个屁用,如果不会使,只是累赘而已。”
天机门弟子道:“他现在还醉着,自然显不出大侠风范,这种事很正常。”
青风门弟子道:“可他已经醉了四天,连那五个小姑娘都醒了,他还醉得摇摇晃晃。”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权当聊天解闷,不知不觉已到追魂道。
追魂道只有短短三百米,但立于千仞绝壁之上,且路不甚宽,一不小心便会命丧悬崖之下。
但从此路过是条近道,能省去许多时间,况且这七人以前也常在此道上赶路,已是极为熟稔,心中自不会担心。
可是这数日来连绵降雨,山石松动,这时再加上重重的得得马蹄声,不由得簌簌坠落。
山石不多,却是练成一线,遍布整条追魂道上方。
天机门弟子猛喝一声:“不好!”
可这时马车已在道中央,进退已都来不及,眼看便要丧命于此。
这时车帷一卷,却是飞一般蹿出一道人影,正是方才呕吐的秦枫。
他未曾拔刀,但刀已出鞘;更未曾伸手捉刀,但刀已在手。
此时雨犹在下,却无春雷闪电。
但却有光!
刀光!
刀光好似雷霆一闪,刀面便是拍在一块滚落的巨石之上,这巨石下降速度未变,横向速度却是瞬间飙升,炮弹般射出。
一连撞到数块巨石后,速度方要停滞,斩空刀刀面又在上面一拍,其缓慢速度又再次逆转,片刻后刀面在巨石上又是一拍。
只此三拍,本要砸种车马的巨石,和将会挡住前行山道的巨石,都是横横掠出追魂道。
但却是堵在路口,可片刻过后,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巨石已都化为石屑,不影响赶路。
而眨眼间昨晚这些的秦枫,却是在马车内扒着窗檐,继续他呕吐的伟大事业。
呕吐,呕吐,巨石已碎无数。
青风门弟子和天机门弟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憋了许久只喝出一个字:驾!
天机门建于玄阳城中,百禁阁建于天机门中。
天机门在玄阳城东面,百禁阁在天机门北面,秦枫等人已在百禁阁里面。
同在的还有七位掌门,和些许下人。
秦枫酒已醒,但他却觉得自己更糊涂了:“你们千里迢迢找我来,竟也不知道找我干什么?”
七位掌门被他盯得脸庞微红,却也只是点头承认。
天机门主李再天道:“其实确切地说,我们的任务便是找你来,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心里还未通知。”
陆离笑道:“信?什么信?莫非是盈盈少女用娟秀小楷给你们写的情书?”
四神教主赵云鹤道:“若是那样便好了!只可惜那信里的字不仅写的歪斜潦草,内容却实在骇人,警告我们若不在这月末将你招来,信里的某些内容便会被公诸于世!”
秦枫也笑道:“区区几封信,便将几位吓成这样子?”
这时靠天宗主叶魂道:“靠天宗宗主本是我哥哥叶天,现在却换作了我,你可知为什么?”
秦枫只能问:“为什么?”
叶魂悲愤道:“只因他们七人接道信后,没有按照规定去找你,反而私下寻找发信的人,于是那发信人便杀了我哥哥,以作警告!”
秦枫倒吸一口冷气:“好狠!好毒辣!”
陆离突然问道:“那信里写的什么?说出来听听。”
信里的内容既然能威胁人,自然是他们的一些隐秘事,陆离本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
但他想到了何晓天,何晓天便是收到一封信后消失的,不知能否通过这七人的信,推出何晓天失踪的原因。
谁知七色门门主江峰冷冷地道:“那封信里说,若我们本月末没有将秦枫找到,便将信里的内容公诸于众,却不是说杀掉我们,你可知原因?”
陆离道:“那只因信里的内容一旦公布,纵然你们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斧头帮帮主也冷冷地道:“那你还问!”
陆离却笑了,笑着说了一个字:“走。”
他虽只说了一个字,但走的却是八个人,萧宫、秦枫和青儿五姐妹像约定好一般,都跟在陆离身后要走。
七位掌门原本冷冰冰的脸,一下子都变得仓皇失措,一齐道:“诸位别走,有话好说。”
陆离果然停住了脚步,却是回头道:“别忘了你们是有事相求我们,不是我们来求你们,信里的内容虽对你们很重要,但我们的命难道不重要?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让我的朋友跟我一起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七人面面相觑,最后李再天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里面谈。”
他们接到信看过,自然早已顺手烧了,如今只能口述,但这百禁阁已极其隐秘,却还要另觅他出,可见信里的内容是多么见不得光。
李再天在前面领路,穿过许多暗道游廊,进入已光线昏暗的屋内,屋里隐有新木和漆料味,应该是一间刚刚建成的屋落。
到了里面,沉默些许时间,陆离等人发过不将他们的事泄漏出去的毒誓后,沉默才被打破。
青风门门主孙宗讲道:“江湖上都知我和前任门主金一浦虽年龄相差许多,但却是忘年交情同手足,故而金一浦早早立下遗嘱,若他因故身亡,门主之位便由我来担任,七年前金一浦不幸遇难,我凭借遗嘱顺利接任门主,但其实……是我趁金一浦不备杀了他!怪只怪他过早立下遗嘱,让我声了贪念!”
陆离冷哼一声道:“我看错不在他早立遗嘱,而是看错了你这个人,交错了你这个朋友!”
这时血衣门门主杨赫讲道:“江湖上也都知道我血衣门众不畏生死,个个都是忠肝义胆的不怕死之辈,而在五年前那场与寒衣门的火拼中唯一活下来的我,顺理成章被固守后方的血衣门弟子推为门主,甚至有人说我是死不了的恶魔!但其实,五年前那场火拼中,是我将血衣门兄弟的埋伏位置,暗中交给了寒衣门,只因他们保证不杀死我!当时血衣门和寒衣门实力悬殊,换做谁,也会和我做同样的决定!”
现如今寒衣门已消亡,血衣门却正是鼎盛,江湖本就是世事难料的地方。
陆离摇头一叹:“唉,人就是这点不好,明知做错了事却不承认,总是喜欢自己找借口。”
他二人虽遭陆离讽刺,却丝毫不怒,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已知错,只是暂时隐忍而已。
一旦陆离对他们失去利用价值,只怕会报复以千倍万倍。
四神教主赵云鹤嘴唇翕动,但显然羞于开口,谁能想到他们光鲜外表下,藏着的竟是这般龌蹉见不得人的丑陋往事。
陆离却突然摆手道:“如果剩下诸位被要挟的,也都是此类事情,便无需再讲下去。”
果然无人再去讲,显然七人的事都大同小异,而这些对陆离推断何晓天失踪原因,自也是毫无用处,不听也罢。
忽听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天机门弟子推门而入,附在李再天耳畔低语几句,后者脸色骤然一变。
叶魂忍不住道:“怎么?莫非又有新信送来?”
李再天道:“正是,我取来与你们一观!”
他疾步踏出门外,却是猛地转身,方才那惨淡森然的脸色,此刻看起来竟格外地红晕,冲着屋内众人微微一笑。
陆离见状脸色骤变,大喝一声:“糟糕!”
他喊声虽高,但现下众人却无法听清,只因在李再天微笑的瞬间,整间屋子忽地被钢板闭合,同时疾速朝地底沉去。
轰隆声持续良久,也不知降下几许深,待下降顿滞时,屋顶上方扑通一响,想是泥沙灌入,封住了上面的通道。
漆黑的房间忽而一亮,却是几粒如豆残灯,照着众人脸色分外凄惨。
血衣门门主杨赫厉声吼道:“李再天!你个混蛋想做什么?!”
靠天宗宗主叶魂冷笑一声:“他想干什么还用问吗?这几日的事只怕都是他一人谋划,目的便是将我们困于此处,他是想称霸青阳省啊!”
七色门门主江峰悲惨一叹:“唉,这老狐狸果真狡猾,只可惜我们未能早些看穿此计!”
忽然一阵冷笑袭来,那笑声中也不知有多少不屑,多少讥讽,多少得意。
笑声中,又是轰隆巨响传来,共有九声,却是打开九道不知几许厚的铁闸门,李再天踏步走来,看着被铁棍隔离的陆离等人。
李再天先是朝江峰呸了一声:“早些看穿此计?你现在可看穿此计?不过是因为我已出手,才断定此事是我所为罢!”
接着他目光一转,望向陆离:“倒是这位小兄弟,似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陆离无奈道:“只可惜我意识到的有点晚。”
李再天道:“哦,不知小兄弟发现了那一处漏洞?”
陆离道:“不,不是一处,是三处。”
这三处漏洞分别是什么?
他们虽都没张嘴询问,但眼里已都是探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