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中国独立电影导演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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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高文东:《美食村》放弃电影语言的经验

能否谈谈你之前的一些生活经历?

我1996年大学毕业,然后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不久辞职。开过书店,做过文化活动,还开过酒吧,做摇滚乐团什么的。这期间不间断地写作,绘画,偶尔搞点行为艺术。2000年前后准备拍电影,先去了电视台工作(一直到现在),2003年拍《黑白》,2005年拍《电影手册》,2006年拍《西海村》,2007年拍《美食村》。

你之前喜欢过绘画、诗歌等各种艺术表达方式,后来是怎么开始喜欢上电影,并决定自己当导演呢?

别的艺术方式找不到突破口,就想换一个来吧,于是我就选择了电影。

你也曾经有过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研究生的想法,但最后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考研的机会,后来你就在当地一家电视台工作至今。你是不是一边做着电视,一边想着拍电影?

差不多。本职工作一直没丢,电影也在继续。基本保持一种平衡状态。最近几年,对电影的思考更多一些。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学习电影的?

看片,看书和实际操作。

你的家人看过你的电影吗?

看过。

家人是否支持你拍电影?

不算太支持。

你之前拍过两部你自认为很失败的作品,实验性的电影《黑白》和《电影手册》。这两部作品为什么失败?你从这些失败中获得了什么样的经验和认知?

因为当时就是练手,失败也是意料之中。但《电影手册》的失败,让我清醒了不少,毕竟搭了一个几十人的剧组,一下搞大了。所以,第二年我拍《西海村》的时候,我们一共才4个人。

《西海村》影片里只有一个长达30分钟,未经剪辑的单镜头,讲述一个茫然的青年穿过颓败的渔村,走向生命终点的故事。在拍摄的过程中,你是如何把握演员以及摄影机的调度的?

反复走。因为就是一条固定的线路,在哪停,在哪干嘛,都是画在纸上的。演员和摄影师反复地来,一直到村民不把我们当成拍电影的,才开始实拍。实拍就一条,成了也就成了,失败了也就没有这个片子了。当时是抱着这个心态。

《美食村》作为你的第一部长片,能入围柏林电影节青年导演论坛算得上是一种巨大的肯定和鼓励,不知道当时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除了喜悦,就是感到挺幸运。觉得终于被肯定了。现在你让我回忆当时的情形,恐怕不那么客观。很多东西一旦被意识消解,就变得面目全非。

你是如何想到拍这么一个城中村的故事?最初的剧本构思又是什么?

我对这个地方关注很久了,因为离我工作的地方不远。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动手,直到《西海村》在国内有了点名堂,就觉得该动手了。最初的剧本挺戏剧性,也挺复杂,是关于一个妓女报复亲生父亲的故事。里面还掺杂着一个民工和两个女人的感情纠葛,还有小混混们的黑吃黑。现在读那个本子还觉得挺好玩的,可惜最后完全没按那个拍。

《美食村》大约用了多少资金,这些资金是如何筹集的?

现金大概10万元左右,算上人工的话,有20多万元吧。一部分是自己的,还有是靠朋友帮忙。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给拿的钱,人家也不图回报,就说知道你不是用来吃喝玩乐的。

《美食村》用什么机器完成拍摄?前期拍摄了多少天?

松下的HVX200。拍摄周期超过半年。

《美食村》像是杨德昌和蔡明亮的合体,固定机位,运动长镜头,对白简练。你是如何把握影片的风格和基调的?

坚定的写实态度,隐藏摄影机,让故事自然发生。我觉得《美食村》的风格,不是一开始就形成的,而是在拍摄的过程当中慢慢形成的。美食村本身就是一个故事,我们生活的戏剧也在每天上演。你说那些东西是你定的调子,我认为那是扯淡。这个电影就得这么拍,不这么拍,你就失去了。所以,不是我定风格,是美食村给我定风格。

影片结尾,出现了“摄制组”——即“光阴故事电影工坊”,这样一来,让人感到生活的虚虚实实。最后那位搬石头的老妇人的身影,从影片中传达出一种虚无感。不知道你最初是怎么构思这些情节的?

其实,都没什么构思,我们就尽量在还原他们。这些都是本来存在的东西。这里我想多说两句:就是一部电影的语言到底要怎么看?我们都有既定的阅读习惯,一旦超出了这个习惯,就开始怀疑。我的态度是不要怀疑,你不创造它,谁也不知道有这个。我拍《美食村》就放弃了电影语言的经验,我宁愿相信我可以拍,而不是思考我为什么这么拍。

第一部长片拍完之后,得到什么样的经验?

完成了一部影片,算不上千辛万苦吧,也够受的。基本不打算再拍电影了,当时,可我自己知道,等你慢慢缓过来了,你还得拍。

我看过很多国内的艺术电影,往往不具备足够的观赏性,镜头、叙事手法较为单一,似有千篇一律的感觉。你是否考虑过自己影片的观赏性?使影片在视觉上更为吸引人一些。

东西永远都是有人爱看,有人不爱看。观赏性是个人阅读和审美的问题,没办法统一。我朋友就说《泰坦尼克》是垃圾,我另一个朋友说你才是垃圾。得,就这么回事。

《西海村》和《美食村》是你“城市三部曲”的前两部,那接下来你的最后一部曲将会关注哪些方面,请你介绍一下。

城市之后的人,就是村民变市民之后的缺失感。因为过去的生活记忆消失了,不是我们主动消失的,是被动的。被我们漂亮的现代化给连根拔去了。所以,我们是没根的一代。这个电影就关注这个,我觉得用消失一代人的记忆,来发展一座城市,这个代价太大。

你认可中国电影关于“代”的划分吗?比如第五代、第六代。第五代导演完成了中国电影向世界电影的转身,第六代导演完成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表述。你是如何看待第五代和第六代导演的?

“代”是评论家定的,我不反对。但导演也好,作者也好,都是拿作品说话的,就算你当时是几代了,后来不出活儿了,那“代”不就成了帽子了嘛,“九袋”长老是会武功的,不是摆设。

按照代的划分,第六代之后就是第七代了,你觉得自己算第七代吗?

以前觉得是,现在没法说这个。什么叫第七代呢?又不是武林门派,也没个师承关系,现在是乱代。代不代的没多大意思了。

单纯来讲国内的艺术电影或独立电影,你认为哪些方面做得比较好,哪些方面有不足?

这个问题太泛泛。就好比说,中国文学差在哪里?我觉得一点也不差。你说它好在哪里?我说不出来。

我认为中国目前的艺术电影(独立电影)的内容、形式相比较国外比较单一,几乎都是现实主义、写实、纪录,你认为制约中国艺术电影的因素有哪些?比如潜移默化接受的意识形态,资金、导演想象力、创作力等。

国内所谓的独立电影,概念上还停留在十几年前的“地下电影”阶段,这也是中国特色。所以,我们的独立电影和国外的不同,人家是厂牌问题,我们是体制问题。体制问题不解决,独立电影现状不会改变。

要说,我们能做到今天已经不易了,在那么有限的资金状态下,还保持批判精神(王小波所说的知识分子)。

另外,我觉得资金肯定是个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导演也不是问题。主要问题是整体,大多导演都是单兵作战,好一点的是“八国联军”。都缺乏整体,没有那么一拨差不多的人。

写实和纪录还得坚持一段时间,我觉得未来10年很难改变。

我还想强调一点:目前的中国独立电影或“地下电影”,和10年前完全不同了。就是和张元、小帅、贾樟柯那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还有电影制作(属于电影工业流水线的一环),现在没有了,现在就是个体户、手工作坊。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一方面是技术进步允许这么干了,另一方面是一种真正的独立,无论是精神还是形式。

全世界的导演中,你最欣赏哪些导演?

没有最欣赏的吧,欣赏的倒是很多,欧洲导演更多一些。

哪位导演对你的影响最大?

我开始受的影响比较多,主要是看电影的时期,书本上经常提到的那些人的作品都看,为了积累而看。现在很少啦,台湾的三位(杨德昌、侯孝贤、蔡明亮),国内的小帅、老贾他们。因为做电影之后,变得实际,更多地还是琢磨华语电影中的导演。外国的文化不同,电影想法也不同,所以我不愿意拿这种差异来影响自己。就像我不看翻译文学一样,二手的文化是有问题的。除非我可以精通法语到可以直接看戈达尔,精通意大利语可以直接看费里尼。

你认为电影是什么?

一种人生方式。

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怎样?

爬坡状态。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希望拍什么样的电影?

少部分人喜欢,大部分人不喜欢的。

你会去电影院里看电影吗?

会去。

近年来你看过哪些你认为不错的国产影片?

近几年?我看得少,不好讲。《盲井》、《绿帽子》、《血蝉》、《青年》都还不错。我觉得许多独立电影都很优秀,但大众没有看的渠道,这是个问题。

附文

《西海村》导演阐述

2006年,我开始拍摄《西海村》,一个三十分钟的长镜头。当时,这个渔村马上就要消失了,很多渔民是最后一次出海,最后一次收割。我住在一个当地人的家里,那个房东已经“上楼”了。(三年前,就已经动迁成了市民)可他每天早晨都来海边,什么也不干,就是站在那里看。

政府给了他不少的动迁费,我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他沉默了一下,说还不知道。靠海大半辈子,离了海就不知道做什么好。

这个对我触动很大,我觉得为什么一定要让渔民失去海洋,农民失去土地呢?如果他们背靠青山,面朝大海也能活得很好的话。

西海村也是我童年经常去的地方,后来建开发区,20年后,这里成了当地最后一个渔村。而现在,这个渔村也没有了。就是在这样一种心情下,我拍完了《西海村》。并对这个只有一个镜头的电影倾注我所有的热情。

《美食村》导演阐述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区域经济迅猛发展,许多商业项目应运而生。20年后,一些建筑成了城市的“鸡肋”。美食村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昔日繁华一时,如今成了廉价的出租场所。小商贩,打工者,妓女和小混混经常盘踞在这里。既有武馆,也有教堂。

美食村离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只隔了一条马路。

我关注这个地方也有很多年了。2007年的春天,当剧组真正入住之后,我发现,自己对美食村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在我们的演员和美食村居民足够亲密接触中,我开始调整剧本。我坚持“记录”,坚持“自然发生”的,并顺其自然。

半年后,我将我们的工作室(电影中出现的那个光阴故事电影工坊)也放在了这里。并在美食村的工作室里,完成这部影片的后期制作。

我其实很希望这个地方永远不要拆除,甚至我更希望能够像影片中那样,这里也可以变成一个艺术村,像北京的798那样。

现在,每天我仍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在我看来,尽管外面的世界繁华激烈,而美食村的人却乐在其中。我想,这才是这个电影存在的唯一理由。

耿军

1976年生于黑龙江省依兰县,籍贯鹤岗。现居北京。2002年拍摄DV短片《山楂》;2003年拍摄DV短片《散装日记》。长片作品有《烧烤》、《青年》。

作品年表

2003:《散装日记》

2004年首届国际DV论坛年会剧情片优秀奖

2004:《烧烤》

入围2004年法国南特电影节新电影单元

入围2005年荷兰鹿特丹电影节未来电影单元

入围2005年印度喀拉拉邦电影节

2006:《青年》

入围2008年第5届中国独立影像年度展

《烧烤》(2004年)

影片档案

片名:烧烤

英文片名:Barbecue

编剧、导演:耿军

主演:袁立国、李仲秋、李芳

摄影:耿军、李立鹏

剪辑:王耀治、李鸿飞

格式:DV

片长:85分钟

出品:耳目传播

电影介绍

快过春节了,在北京打工的王全、刘景镭没有挣到钱。于是,王全出主意找一个陪聊小姐勒索。陪聊小姐何丹丹在上门服务后遭到二人的绑架。经过几天的了解,没有媳妇的刘景镭渐渐喜欢上了何丹丹,在得知王全私吞了何家寄出的500块钱后,一直被动的刘景镭和王全商量要放了何丹丹,二人为此争吵了起来,趁王全不在时,刘景镭与何丹丹逃走了。刘景镭与何丹丹在饭馆吃饭,其间,何丹丹试探刘景镭,得到的答案令她失望,二人回到住处何丹丹一念之下向刘景镭实施了报复。

《青年》(2006年)

影片档案

片名:青年

英文片名:Youth

监制:张献民

制片人:范欣

编剧、导演:耿军

主演:李正民、石磊、袁立国、徐刚、费雅君、陶芳、贾韵彤

摄影师:邱震、袁德强

美术师:杜春风

剪辑师:王耀治

录音师:娄昆

音乐作曲:梁龙

类型:剧情

片长:108分钟

出品:影弟工作室、耳目传播

电影介绍

在矿里上班的刘金财,爱上了在家闲着的吴丽。

吴丽的父母向刘金财家提出先拿两万块钱,供吴丽去省会的卫校读书,读完书两人再结婚,刘金财父亲反对吴丽父亲的条件,两家人不欢而散。

刘金财死下心要娶吴丽。

刘金财砍断了自己的小手指来到吴丽家,扬言要娶吴丽,不答应就死。

吴丽的父亲瞧不起刘金财的窝囊样,不让他见吴丽。

刘金财无望,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乐果”农药,一口喝了下去……在刘金财的葬礼上,弟弟刘金宝向铁哥们发誓要整死吴丽一家。

吴家人去楼空,刘金宝提了把菜刀,骑上摩托出了家门,满城寻找吴家人的踪迹。

转眼已至深冬,待业在家的汪国庆和小广私下琢磨要互相吹捧才能混出样来,两人召集一帮朋友吃饭,想壮大名声,但没收到好的效果。

汪国庆去送要当兵的同学沈勇富,几个铁哥们情深义重,借着酒劲,信誓旦旦,非要混出个人样来。

第二天早晨汪国庆接到小广的增援电话,得知小广为了一个女人要和当地的一个地痞交涉,汪国庆只身一人去找小广,却中了人家的埋伏,被地痞一锤子敲中了脑袋。

汪国庆瘫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只有汪父一人照顾汪国庆,铁哥们刘金宝和高铁英偶尔才来看看他。

下矿的高铁英在和“鸿星发廊”的小娟处对象,小娟的母亲担心高铁英的矿下工作很危险,不太满意两人处朋友。高铁英换了个建筑工地的活,可没干几天,高铁英就从高楼上摔了下去……

差点成了植物人的高铁英在家里躺了一年,平日里母亲给他唱歌,放音乐,细心照顾,高铁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

大病刚愈的高铁英走出了家,来到大街上,原来的食杂店变成了超市,这让高铁英感到了外面的变化。

在小娟的“鸿星发廊”里,高铁英、小娟的母亲和小娟的新任男友坐在一起吃午饭,饭桌上,小娟的母亲委婉地告诉高铁英不要再和小娟处朋友了,高铁英点头答应,

在大街上高铁英遇见了失踪了一年多的小广,混得不好的小广还在鼓吹自己,说要去广州闯荡闯荡,当高铁英跟他说汪国庆和他父亲都去世的消息时,小广一下子没话了。

卖熟食的刘金宝每天除了和老婆做爱就是吵吵闹闹……

死去的青年,偶尔会在话题和亲人朋友的头脑里出现,活着的青年还要适应这生活、这世界,可能高铁英已经摸出点门道了……

耿军带着电影的梦想从老家黑龙江来到北京,经历了几年普通打工者的生活,他渐渐地实现了当初的理想和梦想。虽然耿军没有经过专业的电影学习和训练,但他凭着自己对电影的热爱依然不依不饶地完成了两部独立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