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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乌鸦(2)

乌鸦总是在附近徘徊,一会儿在犁过的田野上,一会儿在荆豆丛间;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就在路上盘旋,因为饥饿难忍,只有看见人来才会不情愿地高飞起来。灌木林的另一边是草地,那里是它们最喜欢的地方:有蚁丘、灯心草还有别的标志说明这块地并不肥沃,多刺的匍匐芒柄花适宜地长在草间,在夏季开起粉色的花。也许这荒草贫土盛产害虫,因为不仅乌鸦,白嘴鸦也常出没于此。

春季的一天,我听到在杂树林里高声嘈杂,分辨出这是槲鸫,我小心地爬上树篱,就看到三只乌鸦站在桦树上,就在槲鸫发出叫声的上方。第三只乌鸦——可能是另外两只的孩子,也加入到搜捕槲鸫窝的行动中。防御者和攻击者都很兴奋,槲鸫尖叫着,乌鸦在一个树枝上站成一排,不安地从上到下跳来跳去。我想乌鸦达成目的了,因为并不见幼鸟的影子。

槲鸫的窝总是很容易被乌鸦找到并侵扰,是因为这些幼鸟的滋味独特而美味,还是因为它们足够大?伦敦周围乌鸦的数量远多于整个郡,毕竟乡间没太多制造业,且环境安详,适于小鸟生活。当然,还有原因是猎场看守会打死时常在林间出没的乌鸦,以使其数量维持在最低水平。

在伦敦周边郊区几乎没什么看守,再稍远一点,那些土地就归一些私人所有,几乎没什么禁猎措施。无数的荒地“租出去建房子”,已经挖掘了的土地,就用来扔垃圾,堆起废物和尘土——这是伦敦乌鸦常来之地。郊外的火车站也常被乌鸦造访,它们停歇在电报线上,那里靠近附近房屋的后窗,下面是筑路碎石,它们在那里静坐沉思,吵闹的机车从下边经过,也不为所动。

别墅花园边围绕着的灌木,或小牧场周边的树篱中,槲鸫或其它小鸟间或筑起巢来。屋里的孩子看着新巢筑起,再看到有鸟蛋出现,会很欢喜。他们大一点的朋友会不时来看看,并且定了保护小鸟的规矩,于是园丁成了看守,草地或灌木丛就成了禁猎区。一切都安然无事,直到幼鸟长到几乎可以离家,有一天清晨再也不见了它们的踪影。

也许,小偷是邻居家的男孩,但这不公平,除非能看到进入此处的明显路径。也有可能是猫或乌鸦。猫不能被排除在外,虽然有狗,但猫会趁狗不注意时下手。相较于破坏带来的快乐,食物并非其行动目标,猫会杀了这受害者,但不会吃它们。园中并没见乌鸦,有人也许说如果不在此盘旋观察,它不可能知道鸟巢的位置。但乌鸦是犀利的观察者,更不用费力去找鸟巢。

它只要注意一下老鸟的行踪,看到它们不停地直朝一点飞去,就已明了那珍宝在哪里。夏日早晨亮如正午,即使最早的园丁也还未出来,而乌鸦和它的同伴或许一大早就来了,也有可能是在黄昏时来的。乌鸦可不像抓鸟人一样有精确的休息时间。

那片荆豆花丛和灌木丛,是那对乌鸦攻击槲鸫的地方,它位于广阔耕地的边缘。这里虽然没有看守照顾,却有很多猎物由耕地的租户保护着。1879年的严冬与溽夏过去后,有确凿证据说明山鹑的数量锐减。但是乌鸦可没有,它们还像以往一样多。当山鹑还多着的时候,少几颗蛋或几只幼雏也无关紧要。但若是本来就没几只,则每一颗蛋、每一只幼雏的损失都会减缓种群的恢复速度。

伦敦周围有这么多乌鸦,说白了,正是它们经常检视这些土地。在房屋外的地带,还有其间的种植园都被保护了起来,这里也是乌鸦的专属领地,它放心地在此捕猎。它在这里很安全,一点也不怕人,它的行动可以被人清楚地观察到。除了乌鸦,荆豆丛角落的废料堆成了老鼠的胜地,它们在河岸上的洞很密集,是绝好的藏身之所。老鼠之后黄鼠狼又来凑热闹。

废料堆被筛之前,老鼠最猖獗,彼时有只黄鼠狼几乎天天都在附近,从老鼠洞里窜进窜出。在田野深处,观察者也许走上很远,等上几个小时也不见一只黄鼠狼;但在这条繁忙的郊区小路上却有很多。专业的捉鼠人沿岸搜索一两次就能将老鼠塞满他们的铁笼。附近郊区的养狗专家用这些老鼠训练爱狗捉害兽的能力。即使又被人搜又被黄鼠狼捕,鼠患依然没被根除,一直等到垃圾堆被筛选完且再没有新的垃圾堆放在此,它们才绝迹了。

在荆豆丛的另一处,有柳树、桦树还有荆棘丛,营造起一片隐蔽之处,临近之前提到的几处幽深的小水潭。溪雀和莎草文须雀想占一派春光,日夜鸣唱,直到夏末。去歌剧院的游人或清晨从科文特花园[4]和德鲁里巷[5]归来的歌剧迷只要稍停片刻,就一定可以听到夜莺的啼叫。

夜莺在一棵灌木上唱,莎草文须雀从邻近的树上和。夜莺忽而收声,莎草文须雀反倒抬高声调,歌声穿透夜的寂静,在远处也可听闻。大家说莎草文须雀可以模仿其他几种鸟的乐音,于是叫它英式嘲鸟,不过我非常怀疑这所谓的模仿。我也从未能找出它和其它鸟儿的歌声有何相似之处。

它的歌声尤其单调,可以很快辩听出来。要是把巢筑在人家附近,人们可能会因为这聒噪的重复而讨厌它。也许第一次给它起“嘲鸟”之名的人,对于他们希望嘲鸟所模仿的对象的歌声,不甚了解吧。他们误以为莎草文须雀是在模仿夜莺,这就好像弄混了铜钹的撞击声与轻柔的笛声。

红雀也来到荆豆丛间,偶尔也有喜鹊,不过后者只是冬天来。金纹鹪鹩亦可见于荆豆丛,在荆棘与树莓间跳来跳去。路边的水塘离荆豆丛很近,夏日里马和牛走在飞埃游尘的路上,到这里就很高兴。鹡鸰沿水塘边倾斜的沙岸跑跑跳跳,有杂色也有黄色,不过很少有鸟儿到这里来冲凉,因为它们更喜欢在流动的小溪里洗澡。

水塘附近的柳树上,常可以看见芦雀或黑头颊白鸟。灿烂的三月早晨,我正沿路而行,刚能看到池塘的水面,它就已展现出炫目的美丽。隔着距离,只能看到最表层的纹样,低低地反射着光,结果就是眼并不能看到水或者波浪,但见光芒烨烨。虽没有成串的如星点的光芒,但似乎有黄金的熔液如油般漂浮于水面——两三英寸厚的镀金溶液,被风吹皱,向前漫溢。

除了表面的熔融鎏金,水的上方亦闪烁着摇曳的金黄,似乎是熔金腾起的蒸汽,又像沿路奔跑的浪头突然翻涌后生出的水雾。可这金属色并未用其绚烂光辉填补土路之上的空虚。这绚烂只能从一点观察,再走几步就会黯淡其光辉,等整个池塘映入眼帘,目之所及只有水上的波纹,在混沙的水中荡漾开来。随着视角不同,事物所展示的形貌也会变化。

一块铁蒺藜长在水塘最远的那边,初夏时捧起可爱的白色花朵。

[1]肯特郡(Kent):英格兰的一个郡,位于伦敦东南,肯特与东萨塞克斯、萨里和伦敦相邻,被称为“英格兰的花园”,但是在过去当地的田园风景已被农庄工业取代了。

[2]金雀花高度易燃。

[3]七盘区(Seven Dials):位于伦敦西区科文特花园,有七条路在此交汇,故名。

[4]科文特花园(Covent Garden):200多年以前发展形成,现在仍是最受观光客喜欢的地区,剧院与特殊商店是此区的特色。17世纪时是果菜市场,往后约300年成为供应庶民鲜果的地方,后来因为都市的开发,摇身一变成为市集购物商场,这里的市集是露天的摊贩,也是这里的特色之一。

[5]德鲁里巷(Drury Lane):科文特花园东边,18世纪曾一度沦为平民窟,妓院酒吧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