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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喜鹊之家(1)

1881年9月9日,有十只喜鹊一起出现在路边的一片三叶草地,离查令十字[1]十二英里。在南部任何地方同时出现十只喜鹊已经算是大数目,且如此临近市镇就更值得注意。这几只喜鹊,无疑是幼鸟,在这附近无数的榆树树篱间的鸟巢中拥挤着,被养育长大。它们曾分散在田野,白色与黑色四处点缀,似乎占领了整个区域。

后来一小群喜鹊聚集起来,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的振翅、不安地动来动去。过段时间,它们飞到附近的另一片田野,那里还是麦茬,成捆放置,在那儿,喜鹊会更招眼,因为麦茬不会像三叶草那样遮蔽它们。那天是九月九号,待到月底时,野草会长到足够高,那片田里的麦茬就消失不见了,从远处看那里就像一片草场。麦茬地里的喜鹊一直都在,直到我再不能去看它们。

不久之后,九月十七日,向一块田地的通道里望去,一只野鸡突然从麦茬间飞起;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也出现了。那片地不久前曾是麦田,刚刚收割了麦子。野草如此高,野鸡蜷在里面,一眼望去根本无法发现;当它们吃饱了,伸长脖子,也只能看到其背部的最顶端。现在在田野的另一块地里,更多的野鸡抬起头,左边多了两只,一只在树篱边的橡树下,我数到了第十七只。

这十七只野鸡显然都还是幼雏,它们从三叶草那里漫步而来,虽然也有些距离,但至少一英里内没有禁猎区。七八只凑得很近,成了一群,到马路的距离刚刚超过了枪的射程。它们全都忙着在麦茬里找食吃。第二天还有五六只在这里,其它的都走散了;几只走进了一英亩的大麦地,站在角落里;其它几只跟着掉落的橡子沿着树篱走到了另一片麦茬地;还有几只走进了一大片萝卜地。

一天天过去,它们的数量随着越走越散而减少,直到后来只能看见三四只。这种走出保护地的莽举对于禁猎区的管理员来说一直是危险的。到了九月底,经过一片大麦地,还是有一部分未收割,这片地还算辽阔,树上传来大声而混乱的鸟叫,听上去像是很多在冬天聚集成群的椋鸟的叫声。然而,这声音又不一样,经过一番调查,发现那是一群数量惊人的麻雀,它们的声音在田野那边都能听到。

麻雀现在从树篱间飞出,飞落在其中的一排收割了的大麦上,突然间它从一端到另一端就变成了褐色。这里应该有上千只麻雀;它们不断飞起,拍着呼呼作声的翅膀盘旋,再停下来,使所停之地的颜色更深。现在,由于麻雀从早到晚吃个不停,大概有十二个小时,而且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拾起一粒麦子,因此,对这样庞大的一群麻雀来说,一周吃完两大袋麦粒还是保守估计呢。这群麻雀中有一只是白色的——它的白羽翼在一群褐色麻雀中很是惹眼。即使在最偏远的乡村,我也没一次观察到这么多鸟;农民们准是损失惨重。

月末有几天分外晴朗。一天下午,从一棵高大的橡树上飞出一群白嘴鸦,这橡树在一片可耕地的中间兀自独立,后来这片地也被耕种了。这棵橡树是白嘴鸦喜欢拜访的地方,它们比别的鸟儿更常来这里。它们一来,也许就上百只,白嘴鸦和寒鸦聚在一起一边呱呱叫着,一边在空中盘旋,直到飞得很高。它们到了那儿,就好像到了舞池,于是展开双翼一圈一圈飞行,在空中画出圆与椭圆。呱—呱!喳—喳—喳!它们缓慢地起舞,享受阳光,橡子大餐让它们心满意足。

当它们围绕着彼此舞旋时,经常会靠近或冲突同类的路线。不久一只鸟急速下降。僵硬的翅膀展开到最大,它头向下,一边下落一边旋转,可以看到它的喙好像要在重力的作用下直冲入地里。但是,在距地面还有二十英尺的地方恢复过来,又飞起来。这些急速下降好像是轮流来的,其中的绝大多数鸟儿都跳向那棵它们最喜欢的橡树,快撞上树枝了才会向上飞起。很多看上去像是把自己往树枝上扔似的。

无论一圈圈环绕或急速下降,或只是在空中向前飞行,它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一只鸟舞旋时另一只就会加入。一只向前直飞时另一只就会相随。一只急速下降,另一只也紧跟,或等它上来了再和它一起。它们成双地跳舞嬉戏,好像已经配对了。有些离开团体,避开朋友,来来去去,它们飞了大概半个小时后,向下低飞落在它们起飞的橡树上。大声的呱呱和喳喳声一直贯穿于这游乐中。

也在同一天,可以注意到灿烂的阳光如何将榆树的影子投在草地上,这个秋天的草地出奇的新鲜嫩绿,像天鹅绒一般。绿草上的暗影也如天鹅绒般柔软。小溪里的水现在颜色愈深;它平缓地流淌,水边映出七叶树的黄色树枝。金翅雀在阳光里啼鸣,苍头燕雀轻吐琼音,几只画眉也在歌唱;不过后者不久就因清晨的霜冻而喑哑,这霜冻也让蕨类从棕红色变成了铜色。

十月初,一群奶牛和一小群绵羊来到三叶草地,吃最后剩余的谷物,之前的谷物已经被收割了。羊群的中间每天都飞着两只甚或更多的喜鹊:喜鹊、椋鸟、白嘴鸦、乌鸦、鹡鸰都在羊群周围跟随。今年的三叶草地看上去应该是最好的农作物,虽然它在这个地区附近并非没有对手。七月初,第一批庄稼被收割后不久,长出了一些暗黄色茎干。它们长势很旺,这片田野很快就都成了浅黄,茎干高过了三叶草,盖过了它的绿色。

这是小列当[2],三叶草几乎无法逃过它们这样寄生式的生长。小心地用小折刀将土刮开,这两种植物会被同时挖出来。三叶草的细根穿过地下的土与列当的球状根相连,这样虽然它们看上去分立为单独的植物,它们在地下相接连。列当的杆摸起来很湿粘,呈不健康的黄绿色,滞重且夹缠的颜色;如果截开来看,里外的纹理几乎一致。在顶部有无数暗紫色的花朵,但它没有叶子。看着它并不觉得赏心悦目——但它的成长是如此奇特不凡。

一块显眼的土地完全被列当所覆盖,这附近的三叶草地几乎没有完全幸免的。不过即使三叶草的汁液被吸走了一部分,但它们依然长得茂盛,造成的危害也不明显。过了一段时间,列当就消失了,三叶草蹿起来,长成很好的草料。直到十月初,几只罂粟才在其中开花,它们明丽的猩红色在周围的绿色对比下异常生动,上面的树叶很快变成褐色。

松鸡的飞行姿态很像喜鹊,同样的得意洋洋,且不确定的姿态,所以单从飞行很难区分它们,虽然喜鹊的尾巴长一些,且黑白相间的色彩可以作为它的标志。七月的一个早晨,同一条路边有片桦树林,我在树下阴影里站了一会儿,一只松鸡从我头顶飞入树林,它离我很近,以致头和喙的奇特形状、还有所有的羽毛都能看得清。它向下看了两次,继续飞。又一个清晨,一只松鸡落在地上,在四处找食,距离路不到五码,距离一排房子不到二十码。它在与房屋相邻的杂树林里的角落。如果不是那么频繁的射杀,松鸡不至于有如此野性。

虽然有所有这些喜鹊和松鸡,今年路边田野里的山鹑多的无数,这片地是无人看管的。一想到山鹑就让我想到蚁丘。今年相对少一些,但是在八月四日那一天,天气晴朗,我看到路边的蚁穴,有蚂蚁正将卵放在阳光下。它们的动作却不够快;有的抱着卵出来,正把它们放在小土堆上,还有些抱着已经得到充分日照的卵,慌慌张张地跑进里面去。

沿着这条路,蜀羊泉也大量增长,显然,它们围绕着整个城郊。没有一处树篱缺少它,它爬满了路两边每寸土墩。一些延胡索今年夏天在大麦地里出现了;直到那时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在这里看到它了。这种植物,有着温柔可人的绿色,虽然曾经稀松平常,但现在几乎被人为地清除了。矢车菊也是,在另一片地里开花,能在这里找到这些罕见而美丽的蓝花真是发现了宝库。八月最后一天,在小路上一只黄蜂和一只褐色飞蛾打得不可开交。它们滚来滚去,奋力挣扎,一会儿这个占上风,一会儿又是那个,黄蜂不停地刺飞蛾。那飞蛾最后就逃掉了。

城郊周边有太多寒鸦,以致一群白嘴鸦飞过时,呱呱声和喳喳声几乎持平。我们可以从娇小的体态和飞行的样子来识别穴鸟,白嘴鸦拍一次翅膀,它们就得振翅三下才行。穴鸟主要生活在灌木公园[3]树木的节孔和七叶树的洞里,汉普顿宫[4]中的榆树上。

来到戴安娜喷泉的左边,有些山楂树,它们独自站立,树龄和乡间公共绿地上经常看到的树相仿。在这些山楂树上长着槲寄生,没有格洛斯特[5]和赫里福德[6]的苹果树上那么多,这里都是小片的。

晚春五月,我看到一些浆果,很大,长在槲寄生上。今年早些时候,隔壁的喷泉冻住了,挤满了溜冰者,有很多檞鸫停在这些山楂树上,但它们好像是来吃山楂的。无论如何,它们放弃等待槲寄生的浆果就飞走了,几个月以后这些浆果就长了出来。

就在莫里塞船闸上游,纤道边的草地上,蓝色的天竺葵,即老鹳草,在夏天一束束地盛放。这是田野里最美的一种花之一,隔一段时间未见,再见它们,就好像将熟悉但已远去的田野又拉近了伦敦。在汉普顿宫和金斯顿之间沿泰晤士河的纤道边,都是广阔的绿草地,草之繁盛都可以收割了。一个七月天我看到有人在割草机前工作,用力将蓍草拔起。

这些草本植物数量如此之多,首先的确有移除它们的必要,不然饲料会失去肥力。和他交谈中,他说有时有人过来带走一车蓍草;这些花会被煮,然后和辣椒混合,治疗胸中寒气。春天蒲公英多得可以成袋装,拌成沙拉来吃。这些东西在乡间就几乎用不到了,乡下人很惊讶草药医生在如此进步的城市会这么受欢迎。

今年初夏,持续的干燥天气适合山鹑和猎物,同时也会吸引更多别种鸟儿,其中就有松鸡。这片地区经常听到它们尖叫,和在乡村树林里一样频繁。春日里的一天,我看到六只松鸡一起尖叫,在靠近路的一片树篱中上上下下。正值十月,它们的数量很多。一只衔着橡子从头顶飞过,栖息在路边的榆树上。它在树枝上啄橡子,向下看到了我,丢下橡子就逃走了,那橡子在枝叶间蹦跳着,直到落入土堆。

另一只松鸡飞过马路,飞上农舍窗前绿地或草坪里的冷杉。还有四只聚在一起在靠近马路的榆树上尖叫,那之后我每走过那里都会看见衔着橡子的松鸡。的确,要是听不到它们刺耳又很有特点的声音,这个秋天不可能度过。它们从来都不是这里的稀客,但是今年却格外多,在灌木篱墙分散的树林间观察它们,比在杂树林和植被的隐蔽处更好,而后者,虽然你能听到它们,却碍于冷杉的粗枝,遮挡了视线。

橡树给多少生物提供食物呢,真让人好奇。比如松鸡,现在就为了橡子经常拜访它;夏天,它绕着已变绿的树枝,找寻金龟子,晚上,欧夜鹰或夜莺在树的边缘盘旋,找寻飞蛾。白嘴鸦成群飞到橡树上来,也是为了橡子;斑尾林鸽对它们更感兴趣,如果向橡树上开枪,有时会收获不少橡子。

农民会一次带上足够多的橡子,像节俭的传统农民一样,拿着袋子到处走喂猪圈里的猪,给它们一颗、两颗、三颗,作为奖赏和鼓励,让它们变得更肥硕。这里没有鸟儿像斑尾林鸽那样吃东西。野鸡也在禁猎区找寻橡子,没什么方法可以让它们不去争食吃。猪被放任在灌木篱墙周边,让它们自己找食。那个秋天老鼠也在找橡子,贮藏到冬天再吃,松鼠总是挑选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