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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喜鹊之家(2)

如果有正在腐烂的树枝,或者,特别是那种被锯下来的枝条,它会慢慢腐烂成空心,以后的几年都会保持这种状态。那里聚集着无数的木虱,它们又被食虫的鸟儿吃掉。春天,从枝干上垂下长而细的丝,像蛛丝一般,每一根尽头都悬着一只毛毛虫——食虫的鸟会将它们统统吃掉。橡树以这么多方式给予鸟儿的食物比别的树多得多。山毛榉居其次。我们有时候经历的严寒霜冻不会摧折橡树吗?有些是会劈裂树干,但也不会造成像雷击后那般明显的创伤。美洲的树据说会在霜冻下裂开,在我国也不是不可能。

在路边有一棵小橡树,秋天时很有艺术感地被装饰起来,像手工制成。黑色泻根环绕着它向上螺旋式地生长。心形叶片从藤上掉下来,在橡树灰色的枝干周围,唯剩浓密的红绿浆果丛生。

每个人都会意识到,有些树会比别的树染上更多秋色。作为每年的胜景,这还是很容易就能观察到,这个秋天因其色泽而让眼前一亮的同一棵榆树、山毛榉或橡树,明年也不会让你失望,且会在色彩上比别的树更胜一筹。橡树和山毛榉也许是最好的例子,它们也是现在秋天里外观最美的树。

伦敦附近的别墅草地上,亦有橡树,十月或十一月间,黄褐色树叶放出的光芒非乡间公园所能比。在朗迪顿[7]也有这样的两三棵橡树。并非所有橡树都会变成黄褐色或浅黄色;有些永远也不会染上如此色泽。比如,离之前提到的橡树不远处,就有一棵橡树从不会完全消减它的绿色;但是这也不是说,它会一直保持绿色,不过却总能找到它的踪迹;我想树叶总会一部分浅黄一部分绿色;而这两种颜色的混合在阳光下生成一种色泽,而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

白杨的树梢阳光照耀得最充分,那里的树叶一直留存到最后,那些低一些的树枝上的叶子,比在顶端的叶子消失的早得多,虽然顶端要承受大风的洗礼。角树的翅果旋转而下:角树和桦树是伦敦风景的典型树木——桦树能达到相当的高度,而不失美感,因为当羽状的树叶落尽,更多的树枝才会进入视野。

当夜晚临近,鸟儿的勃勃生机再次得到印证。沿着灌木篱墙,杂树林的角落,或者那些最僻静的角落,只要太阳落山,画眉就开始用叫声宣布它们的存在。它们“唧——唧”的叫声响彻四方;它们飞到突出的枝干上,开始叫,接着飞到五十码远处树篱下边,又开始叫。白天它们四散在灌木下,也许不会引起注意,但朦胧的夜影使得田野变暗,让它们回到窝里,在最终休息之前,它们互相道一声“唧——唧”。

接着,几乎是太阳刚一落山,朝西南方向望去,树林隐去了黄色的落日,看到树梢上的天空变成了优雅的紫罗兰色。旋即,一个光点微弱地闪现过它,那是最微小的光点。星星的初次闪现非常美;它的光亮与眼睛相接处的瞬间总是令人惊艳,虽然你注意到它的出现,却不一定能享受这一过程。当你面前只剩这无尽的紫罗兰色时,再凝神注视也徒劳无获,突然,仿佛它是在那光闪烁的一瞬间就绽放了。

伦敦的夜晚并非都是那么灿烂辉煌,它的灯光和烟雾将天空蒙蔽;在烟雾间,在轰鸣中,前行的人潮里,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就在那里,就在头顶,星影沉静。我从未遗忘它们,即使在躁动不安的斯特兰德大街[8];它们颔首俯视走下秣市[9]山坡的人;在特拉法加广场[10],看着威斯敏斯特宫[11]的黑暗轮廓,朱庇特星明亮的银色寒光照耀着,毫不倦怠,没有任何闪动。

除却大西洋的洋流营造的宏观大气,或者反气旋的作用,伦敦营造了属于它的天空。把一个牧羊人安排在圣保罗大教堂[12],让他用三个月时间适应当地的地貌和让人迷惑的烟云,以后他可以预报天气情况,比我们发明的最好的仪器还准确。他不会永远准确;但他一定比那些在瓦伦西亚、斯托诺韦、布雷斯特、或者克里斯蒂安桑读着气压计的人要准确可靠。

原因是,气压计可以预知天空中的云,却不能知道它会在哪里摩擦爆裂。老练的眼再加上相当的准确度,就可以判断哪里会打雷。一些关于伦敦的地方天气的走势,会在几个小时前从几座桥上观察得知——威斯敏斯特跨河大桥[13]、滑铁卢桥[14]、或伦敦塔桥[15]。站在桥上,视野宽广。这是伦敦城里能看到的最好风景,任何变化在这里看来都不言自明。精确度的微妙变化真是奇妙。

从滑铁卢桥上看,圣保罗教堂的金十字和圆顶仿佛镌刻在天空背景下,闪烁着清澈透白的光,熠熠夺目。同时,斯特兰德大街后面,老建筑的红色砖墙很明亮。桥的结构让它看上去很轻盈,并非压在拱门上。堆在驳船上的黄色草杆很醒目,铜色的帆也很照眼,泰晤士河河堤的白墙清晰光亮,上面的狮子头[16]也很清晰。一句话,每一道颜色都清晰可见。

也有些时候,圆顶很黑暗,交汇处也阴晦下来,建筑轮廓模糊起来,红砖墙黯淡,白色也不见了。夏天,不时地会有蓝色薄雾飘荡在远处的建筑上。位于乡野的唐斯丘陵也会有同样的景色变化,将天气状态预示无疑。我可以猜想,伦敦的天气也可被艺术家作为素材,作为欧洲大陆永恒的标志。没有了这种天气,烟雾也不会驻留于此。

有时在威斯敏斯特桥上,夜景很有气势。不规整的柱形蒸汽从后边升起,高过威斯敏斯特宫的塔,以威胁的姿势悬垂着;西边的天空几近清澈,还有夕阳余晖残留:河水或黑暗或被电灯照亮,染上些银蓝色调,与蒸汽机上的红色灯相交。曙光透着黑色的蒸汽,那气息从密集处散开,蒸汽缓慢流动,却不会完全消散;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中,画家会赋予它伟大的历史事件,成就一副承载预兆、繁荣与悲剧的天幕。再一次,夏日清晨,这里是怎样的明亮清晰!我在伦敦塔桥上看了一次日出,此生难忘。

在霜冻天气也是一样,当房子染上严酷的色彩,当天色大部分清朗,却有几处雷云滚滚——那是要下雪的云朵,太阳变成红色或者橙色,让人想起朗费罗的诗句中,当奥赛尔[17]到达北角[18]时说

“伟大的太阳沿着炽热的圆环行进,我的王!

那红如火烧的光芒。”

伦敦的冬日的那一抹红的确极具特色。

冬天或早春的落日会让街道溢满炽烈的光芒。比如,它照耀着皮卡迪利大街;它反射在无尽的四轮马车平滑的顶棚上,来来回回行进,好像闪烁的火焰;它给路边添上玫瑰色条纹。过往行人的脸颊被它照亮,虽然他们都没意识到。伦敦上空的天空,和山间的天空一样有趣。新月形的彩虹间或出现;我的印象里,最近的两次都在城市的上空的正上方。

当火车载着你用几分钟时间驶出伦敦市中心时,你会看到安静的别墅为树林环绕,夜晚彻底主宰着一切,一如幽寂的乡间。这里的幽寂甚至更彻底,因为它是如此明显。最后一位从戏院回来的人消失在自家厅门内,最晚的布鲁厄姆四轮马车沉闷的转动声也远去了,载着让人开心的货物走远了,最后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修剪过的树篱,没有叶子的桦树,酸橙和刺槐在月光下依然清晰。路边几步远外的灌木和植物寂静安详。

但是高大的榆树最为惹眼;树枝的长度与高度让它与光相交错,这样它们比有树叶的时候还要轮廓鲜明。蓝天(当然,不是白天的蓝),月光皎洁,星辰明亮,如同远山中的月光一样美。月亮在午夜时更大也更亮,可以不考虑月亮,在冬夜它就不能像在夏夜时将群星的光芒遮蔽。即使在这里,夜静如水,天堂自有它的方式。

当橡树叶开始变浅黄,第一颗橡子掉落,红翼鸫就来了,在郊外别墅的花园,它们的“咔咔”声响彻树篱和灌木。它们很早就来到伦敦附近,比它们在别处出现得早。它们总是未见其身,先闻其声;灌木的树叶虽然在变颜色,但依然密集,遮蔽了它们。现在,除了橡树,其它的树都光秃秃的了,红翼鸫消失不见,飞向西方。田鸫就如我之前观察的一样,并不常驻。但檞鸫在接近城镇处好像比在乡村要多很多。

十一月和煦的日子里,画眉歌唱;有草地之处,就能听到歌唱的画眉。在郎迪顿的洼地或峡谷中,榆树遮蔽了一些草地,这里是画眉的胜地,它们的歌声在深冬时节也能听到,而也许在高一些的地方走上很久也听不到一声。如果你在霜冻天气听到画眉的乐音,说明在几小时内会下雨;这是变天的最早信号。

(在某种意义上)另一个秋天的信号是黑水鸡的聚集。夏天城市周边的小溪和池塘几乎被这些鸟遗弃了;至少若只是偶然走过则几乎看不到它们。但冬天一冷下来,它们就又聚集到熟悉的老地方了,五六只,甚至更多的鸟,会出现在水边的牧场或绿地上,在那里觅食。

一小群绿色的凤头麦鸡,或田凫来到犁过不久的田野;偶尔会听到从别墅的墙那边传来的枪响。小小的金冠鹪鹩相较来讲在近城处数量较多——石南和荆棘灌木无疑更适合它们;待树叶凋落,会经常看到它们的身影。

[1]查令十字(Charing Cross):是位于伦敦西敏市(City of Westminster)的一个交汇路口,是伦敦传统的中心点。

[2] 列当(broom-rape):属于列当科,约有140种,分布于温带和亚热带地区。

[3] 灌木公园(Bushy Park):是英国伦敦的第二大皇家园林,面积445公顷,灌木公园位于伦敦西南的泰晤士河畔里士满区,紧邻汉普敦宫和汉普敦宫公园北侧。大部分向公众开放。它的四周是特丁顿、汉普顿、汉普顿山和汉普顿威克,距离金斯顿桥北侧步行几分钟路程。原文此处为Bushey Park,应是笔误。

[4]汉普顿宫(Hampton Court):有“英国的凡尔赛宫”之称,英国都铎式王宫的典范。1514年渥西主教购得此区,1515年开始建筑,王宫完全依照都铎式风格兴建,内部有1280间房间,是当时全国最华丽的建筑群。

[5]格洛斯特(Gloucester):英国东南部城市,格洛斯特郡首府。位于塞文河下游东岸,伦敦西北151公里处。

[6]赫里福德(Hereford):英国英格兰西米德兰兹的名誉郡、单一管理区,西接威尔士的边界。

[7]郎迪顿(Long Ditton):萨里郡的一个村,毗邻大伦敦。

[8]斯特兰德大街(Strand):英国伦敦中西部街,以其旅馆和剧院著称。

[9]秣市(Haymarket):英国伦敦17~19世纪著名的市场。

[10]特拉法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英国大伦敦西敏市的著名广场,也是旅游景点,建于1805年。

[11]威斯敏斯特宫(Westminster):又称国会大厦,位于英国伦敦威斯敏斯特市,是英国国会(包括上议院和下议院)的所在地。

[12]圣保罗大教堂(St.Paul's):坐落于英国伦敦,位于伦敦泰晤士河北岸纽盖特街与纽钱吉街交角处,巴洛克风格建筑的代表,以其壮观的圆形屋顶而闻名。

[13]威斯敏斯特跨河大桥(Westminster Bridge):又名西敏寺大桥,是连接伦敦泰晤士河两岸的28座大桥之一,因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而得名。大桥北岸有伦敦塔、圣保罗大教堂、国会大厦、大本钟等。

[14]滑铁卢桥(Waterloo Bridge):英国伦敦一座跨越泰晤士河的桥梁,介于黑衣修士桥和亨格福德桥之间。滑铁卢桥得名于1815年英国取得胜利的滑铁卢战役。

[15]伦敦塔桥(London Bridge):是从英国伦敦泰晤士河口算起的第一座桥,也是伦敦的象征,有“伦敦正门”之称。该桥始建于1886年,1894年6月30日对公众开放,将伦敦南北区连接成整体。

[16]泰晤士狮子头(Thames Lions Head):在泰晤士河河堤两边都有“泰晤士狮子头”,它们面向河水,口中衔着系船环,据说如果“狮子”喝了水,伦敦城就会被淹,造型很像中国古代的门环。

[17]奥赛尔(Othere):挪威的维京探险家,公元890年左右到过英国。

[18]北角(North Cape):在挪威北方北角县(Nordkapp)马格尔岛(Mager?ya)上的一个海岬。她的307米高的陡峭悬崖常常被认为是欧洲的最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