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的篇名叫做“卫灵公”。卫灵公是谁?
“九年,襄公卒。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妾怪之,问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卫灵公是卫国国君,系卫襄公之贱妾所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史上多称其胡作非为,荒淫无耻。孔子称卫灵公为无道之君,并把他42年的统治归功于他的贤臣。
我还是把它当作一节课的内容。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明日遂行。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
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这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上课方式了,以故事引出问题。
历来把第一个“陈”字解读为“军师行伍之列”,据此说卫灵向孔子请教军队陈兵布阵之法。个中原因,可能是孔子自己说“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如此一来,孔子显然是被卫灵公驱逐出境的。
俎豆,古代祭祀、宴会时盛肉类等食品的两种器皿,此处指“奉祀”。故事发生在孔子旅居卫国的时候。卫灵公向孔子请教军队陈兵布阵的方法。
孔子说:“奉祀之事,我知道一些;军旅之事,我还没有学过。”
卫灵公大怒,决定把孔子逐出卫国。
第二天,孔子带领弟子离开卫国。到了陈国的时候,他们已钱尽粮绝,弟子们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子路觉得孔子不应该那样对卫灵公说话,老师是学过军事的,是会陈军布阵的,为什么不告诉卫灵公呢?现在倒好,弄得大家饿的饿病的病。子路找到孔子,不高兴地说:“老师,君子也有如此受穷的吗?”
是啊,君子能受穷吗?颜渊不是很穷吗?颜渊虽穷,却能“不改其乐”。子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吗?孔子从回忆中转过神来,对学生说:“君子固然也有穷的时候,但不会像小人那样穷则胡作非为。”听完孔子的话,子路有什么感觉?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
对曰:“然,非与?”
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提问子贡。子路说我学过军事,应该懂得用兵打仗之事,“子贡,你觉得我是因为多学习才有见识吗?”
子贡回答说:“是,难道不是吗?”
孔子说:“当然不是,我的见识不是多学得来的。道之所得本于学,学之所求即在道,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能融会贯通。”
学理是相通的。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子路你明白了吗?卫灵公问如何陈兵布阵,目的无非是征战。战争将使生灵涂炭,非君子之所为。君子要做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我们不能助纣为虐。
孔子对子路说:“子由啊,你要知道现在有道德的君主不多了。”何晏注解:“此一章言子路鲜于知德。言君子固穷,而子路愠见,故谓之少于知德也。”
朱熹也持同样的观点。我认为不妥,故有上述解读。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纵观现在的国际形势,诸侯割据,群雄并起,民不聊生。国内则是大夫专权,鲜廉寡耻,礼崩乐坏。孔子说:“从古到今,能做到无为而治的君王,就只有舜帝了。他怎么治理国家呢?那就是修身以敬,知人善任,运筹帷幄于无形。”孔子总是试图从历史中寻找解决现实问题的良策。
子张问行。
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
子张书诸绅。子张不解。老师对卫灵公撒谎,却说自己的言行“一以贯之”,错的是卫灵公,因为卫灵公是无道之君。撒谎有理?子张问孔子,人在社会行走,究竟应该怎么做?孔子知道子张的疑问,他告诉子张:“只要说话有忠信,行事能笃敬,即使在蛮夷之邦也能一帆风顺。否则,就是在礼仪之邦也寸步难行。建功立业之前要参透忠、信、笃、敬;日常行为当中要依靠忠、信、笃、敬。要怀忠信笃敬之心在前,行事在后。”
听到这里,子张赶紧把“言忠信,行笃敬”写在自己的腰带上,须臾不离身。
蛮貊(mò),蛮,古南方小国;貊,古北方小国。“蛮貊”即未开化的地方,泛指少数民族。
州里,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党为州,州有二千五百家。此处,“州里”指文化比较发达的地区,文明之都,道善之都,等等。孔子自以为是教化世人的智者。
立,指立身处世,建功立业。
在舆,比喻行事,行动,行为等具体作为。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卫国有两位大夫,他们的行为是我们的榜样。
一位是史鱼史(qiū)大夫,他以耿直敢言、公正无私著称。卫国贤良蘧伯玉,灵公不用,反而重用不肖之人弥子瑕。史鱼骤谏,灵公不听。史鱼临死时对儿子说:“吾在卫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则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他儿子遵照遗嘱治丧。灵公前来吊唁,闻知实情,道:
“是寡人之过也。”随之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
另一位是蘧伯玉,就是那位“年五十,知四十九年之非”的蘧伯玉。伯玉“直己而不直人”,内直外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孔子说:“史鱼是一位耿直的大夫,邦有道也好,邦无道也好,他的言行永远像射出的箭一样直。蘧伯玉是一位君子,邦有道,他出来做官,为国效力;邦无道,他韬光养晦,退隐山林。”
他们两位大夫正是“言忠信,行笃敬,夫然后行”的典范。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言忠信,行笃敬”还是比较抽象的,史鱼和蘧伯玉,毕竟不是一般人,只可敬而远之,却难以效仿复制。
具体而言,学生如何做到“言忠信,行笃敬”呢?
一个是言论方面的,说话要谨慎。与人交往,应该说的话不说,不应该说的话却乱说。如中人以上,可以语上,是可与言,而不与言,是失于彼人也。若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而己与之言,则失于己言也。
孔子说:“可以对他说的话却不说,则无法得到他的信任;不可以对他说的话却告诉他,则是失言。只有智者,既不失人,也不失言。”
话不可以随便乱说。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另一个是行为方面的,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孔子说:“志士仁人,面对死亡不应该贪生怕死,为求生存而伤害仁义;应该视死如归,为成就仁义而牺牲自己。”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演变成为老奸巨猾的人的做人信条。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则成为黑白两道有为之人的座右铭。
子贡问为仁。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子贡很聪明,老师由行讲到仁,指出如何在生命和仁义之间作出选择,“杀身以成仁”固然伟大,但没有意义,人死何以为仁?
老师,在不付出生命代价的情况下,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为仁的方法呢?
子贡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先找到为仁的方法,就像工匠要完善自己的作品,必须首先找到先进的工具一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孔子说:“就为仁而言,无论我们到哪个国家,都要师从这个国家的贤达大夫,向他们学习;都要同这个国家的志士仁人交朋友。”
后人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比喻为要完成一件工作,必须做好充分准备。学校教育则将此比喻为:学习知识、形成技能和培养能力,首先必须掌握方法。
颜渊问为邦。
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不与国君谈军事,只谈无为而治,谈个人修养。国家怎么办?国家制度怎么建立?国家怎样治理?
颜渊提出自己的问题。
孔子说:“首先要推行夏朝的历法。”夏历是天文与农事物相最为契合的历法,合太阴,尊天理。殷历以夏历十二月为正月,周历以夏历十一月为正月,均不可取。推行夏历,使人能顺应天理。
“其次要奉行殷朝的经济政策。”辂即官车。殷辂由木所造,质素用俭,便于民间使用,借以建设道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
“第三要实行周朝的礼制。”周有九服:侯、甸、男、采、卫、蛮、夷、镇、蕃,以分服者之等次,以明尊卑之礼数。
“第四要施行舜帝时期的文化政策。”《韶》乐尽善尽美,既能怡悦身心,又可净化社会风气。“要查禁郑国的音乐,驱逐佞人。因为郑国的音乐是靡靡之音,使人淫乱,佞人妖言惑众,危害社会安定。”
颜渊毕竟是孔子的高足,孔子回答也与众不同,全面又深刻。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回到卫灵公的问题上来,我们不能一味地迎合他的喜好,协助他发动战争。如果我们为卫灵公出谋划策攻打齐国,那到了齐国我们又该怎么做?
我们不能只考虑眼前的利益,不要为眼前的困难而怨天尤人,要全面地考虑问题,未雨绸缪。
孔子对学生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呵。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算了吧,卫灵公好色,这是出了名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孔子说:“当今社会,我就没有见过爱好道德修养如爱好美色的人。”
“食色,性也。”爱好美色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的即时追求和眼前利益,人无远虑,正如好色不好德,必有近忧。
人啊,能做到好德如好色,已属罕见。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转入本课的第二个问题。问题开始于孔子对臧文仲的评价。
臧文仲是臧武仲的爷爷,历事鲁国庄公、闵公、僖公和文公四位君主,当了50多年的大官,子孙也多为鲁国的大官。孔子对臧氏家族似乎没有什么好感,在《宪问第十四》中,孔子质疑臧武仲的行为,认为臧武仲要挟鲁国君主。(“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在《公冶长第五》中,孔子质疑臧文仲的行为,认为臧文仲为大龟建造庙宇不明智。(“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现在又批评臧文仲“占着茅坑不拉屎”,阻碍了柳下惠的仕途。
柳下惠,何许人也?柳下惠,鲁国展禽,做过大夫,封邑柳下,后隐遁,被认为是遵守道德的典范,民间流传最广的是他“坐怀不乱”的故事。孔子说柳下惠贤,孟子称“柳下惠,圣之和者也”。但除了“坐怀不乱”,好像没有什么事迹流传下来。
透过孔子对公叔文子的评价,我们也许可以理解他为什么批评臧文仲?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谓文矣。’”(《论语·宪问第十四》)公叔文子举荐自己的私人秘书同朝为官,孔子对此大加赞赏。臧文仲明知柳下惠贤良,却不举荐他做官,所以孔子说他不仁。
孔子说:“臧文仲是窃位者?明知柳下惠贤良,却不愿推荐他同朝为官。”
爱屋及乌。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臧文仲对待柳下惠的态度,有柳下惠自身的原因。臧文仲和柳下惠是同时代的人,同在鲁国当官,文仲官大,大概居司寇之职;柳下惠官小,大概为士师,柳是臧的下属。柳下惠对臧文仲多有批评,其中之一是,臧文仲令国人祭祀一种叫做“爰居”的海鸟,柳下惠批评臧文仲“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难以为仁且智也”,是迂阔而不知政要的表现。
下属批评长官,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孔子对学生们说:“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就能远离怨恨。”
孔子滑头否?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这堂课上得有些郁闷。竟然没有学生提出问题。
同学们怎么了?你们都没有问题了吗?不提问题怎么学习呢?
你们读书不质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孔子说:“不问‘如之何如之何’的人,我对他也没有办法了。”
不问如之何如之何的人只有两类,一类聪明绝顶,一类愚笨无双。
这是一条教学原则,更是一条难以实现的教学原则。有多少老师能够教出能问如之何如之何的学生?当学生会问如之何如之何之时,学生也就达到主动学习状态。连孔子都感叹他的学生不能问如之何如之何的问题,何况后学者。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孔子的学生比人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当今学校的学生,特别是差生的行为,竟然也发生在孔子的课堂上。
有的学生搞小团体,整日在一起搬弄是非,不讲道义,耍小聪明,难怪学习上不能问如之何,这样下去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孔子说:“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搬弄是非,耍小聪明,难啊!”
知识分子三五成群,不务正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雕虫小技,折腾百姓。难难难!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
君子哉!”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孔子由大夫不举贤,反思自己学生的行为,学生不争气也是事实。
这可怎么得了,便有了这课堂上的即席发挥。这太熟悉了,老师正上课,几个学生捣乱,老师停下课来教训学生。正是这场景。
孔子说:“读书人做事要以道义为出发点,讲究礼节,谦虚谨慎,言而有信,如此善始善终,才是真君子。”
“读书人要担心的是自己有没有能力,有没有真本事,而不是埋怨别人不认识你,不重用你。”
“人生苦短,不要计较目前的利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读书人最不爽的事是,死后没有名声。”
“凡事要反思自己,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不要推脱责任,动辄责怪别人,那是小人的行为。”
“读书人要加强自身修养,内有诗书气自华。要恭敬守节,与人无争;要广交朋友,但不结党营私。”
“要学会分析,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因为一个人能说会道就举荐他,也不要因为一个人的外表而否定他说话的价值,人不可貌相。”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
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师,关于君子,您已经说很多了,道理我们都明白,可否有简洁明了的做法?一句话,一个字,或者一个动作?
子贡问孔子:“老师,有没有一个字,能指导一个人一生的言行,成就一位君子?”
孔子说:“这个‘恕’字可以吧?也就是说,自己不想要的,切不要强迫别人去要。”
关于这个观念,没有人说得比孔子更好的了。然而,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孔子也做不到。后世继承孔子事业的老师,更是人人都无法做到。一个对数学深恶痛绝的老师,却要求学生一定要学好数学。典型的例子。
我更喜欢子贡的说法,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我不想别人强迫我做的事,我也不会强迫别人去做。虽然孔子认为子贡做不到,但我认为它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容易做好。
孔子的有些说法是很矛盾的。他说子贡做不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却要求君子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子贡的贤尚且做不到的事,遑论其他人。
莫非,子贡并不是孔子眼中的君子?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毀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谈何容易。老师,您著《春秋》,褒美贬恶,又作何种解释呢?孔子急了,这班坏小子就爱在鸡蛋里面挑石头。
孔子说:“对于别人,我诋毁了谁?我赞誉了谁?我所赞誉的人,都是实至名归的,现代人的品格,都是从夏、商、周的耿直中继承而来的。”
如作: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现代人啊,只要继承夏、商、周的优良传统,就能直道而行了。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没有想到历史上对这句话的解读竟然如此纷纭。其实大可不必费事,联系上句来理解便可,甚至于最为妥帖。可能朱熹也是这个意思,“愚谓此必有为而言。盖虽细故,而时变之大者可知矣。”孔子在学生面前公开否认自己随意评价别人,特别是对古人的评价,都是“如有所誉者,其所有试矣”。但事实上,古人的事或是有史书记载,或是口口相传,其真实性也是大有疑问的,孔子对学生说:
“我也看到史书上有留空的地方,不能辨认真假,如‘有马者借人乘之’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今天对古人的评价也难免有错。”
朱熹的“必有为而言”,可能就是指孔子的自我检讨。
这是符合孔子的行事风格的。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啊,饭可以随便吃,话不可以随便讲,不清楚的东西不要随便解释,任意发挥。巧言令色鲜于仁,而巧言亦为世人所好,当官的喜欢听奉承话,百姓喜欢听吹牛话,信口开河,混淆是非,搞乱社会公德,搅乱人心。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所以,凡事要学会忍,忍得住寂寞,忍得住冤屈。
孔子说:“花言巧语,品德必乱;小不忍让,必乱大谋。”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却不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人人都骂他是恶棍,可他却是个大善人;人人都赞他是道德模范,但他却是衣冠禽兽。
现代人已被大工业绑架,工业大生产,引导大众的爱好,追求时尚,喜新厌旧。
认识一个人,要“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
大众不喜欢的东西,要研究,为什么不喜欢?
大众爱好的东西,要研究,为什么爱好?
媒体上批判的东西,要研究,为什么批判?
媒体上鼓吹的东西,要研究,为什么鼓吹?
孔子说:“人人都厌恶的人,必须审察;人人都喜好的人,也必须审察。”
人如此,事亦然。小不忍,则乱大谋。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人有病,天知否?
从众是人的本性,这个本性决定了人的基本社会形态,道把众人凝聚起来,“人外无道,道外无人”,这说的是人道。然而孔子可能不单指人道,还包括天道。人是主动的,人能弘扬道德,能利用天道为自己服务,人认识天道本身就是对道的弘扬,从这个意义上说,不是道弘扬人。
孔子说:“人能弘扬道,而不是道弘扬人。”
从天道而言,人只是天道的一个对象,与其他对象不同的是,人能适应并利用天道,如天气预报,如风能发电,而教育是人能弘扬天道的基础。
教育使人怀疑上帝的存在。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人之过,也是天道之意,“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过而不改,是人欲,是真过,屡教不改,则为恶。
孔子说:“有过失而不改正的人,才是真正的过失。”
指人,不是指过失本身。
这话,孔子对学生说,也对自己说,更可能是师生共勉之辞。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曾几何时,我也终日不吃不喝,不歇不寝,独自思考,结果是昏昏沉沉,毫无收获。这是为学之过,我放弃了。“入太庙,每事问”,学与问,好学而已。则也即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孔子说:“我尝试过整天不吃不睡地思考问题,结果发现这无益于问题的解决,还不如读书学习。”
孔子的教学思想之一:冥思苦想不如问学。
又此前,孔子说过:“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构成一个完整的学习方法指导。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人分上中下,社会有分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读书人以谋求大道为己任,不谋求吃喝。一个读书人不务正业,耕田种地,注定要挨饿;只要认真读书,学有所成,面包会有的,官也是有得当的。君子要担心是否得道,而不是担心是否贫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谋,心思为谋,作谋求解。
馁,饥饿。
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孔子对学生说:“君子谋求大道而不讲究吃喝。你们去耕田种地,不饿死才怪。用心读书吧,书中自有俸禄。君子要担心道不成而不是担心贫困。”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然而,忧道不能只挂在嘴上,要落实到行动之中。想到一个好点子,却不能用于正经处,结果是得到了的,终究也要失去;虽然能用于正经处,却不能正确对待利益关系,也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虽然能用于正经处,也能正确对待利益关系,但做法不符合礼数,也是不妥的。
同样,一个天资聪颖的学生,品行不端,虽然成绩很好,但终究不能成才;虽然行为端庄,但对待学习态度不认真,也不会得到别的学生的尊敬;虽然行为端庄,学习态度认真,但对同学和老师没有礼貌,也不是一个好学生。
凡事,不但要能创新,还要能用仁心坚守,严肃认真,礼貌待人,否则好心也会办坏事。
孔子说:“想得到,不能以仁守,得到的,必失去;想得到,能以仁守,不善待,不会得到百姓的尊敬;想得到,能以仁守,能善待,不守礼数,也不是好想法。”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大智若愚。
君子忧道不忧贫,不讲究吃穿,不计较得失,因此不可以小事考验他,而可能让他担当重任。小人正相反。但是小事做不好的人,谁又能让他担当重任呢?孔子究竟是说什么?
评价一个君子,不能拘泥于生活小事,要从大处着眼,观察他处理重大事件的能力。评价一个普通人则不同,不能要求太高,只要能居家生活,柴米油盐,精打细算过好日子,就不错了。
朱熹说:“盖君子于细事未必可观,而材德足以任重;小人虽器量浅狭,而未必无一长可取。”此言极是。
孔子说:“君子不可斤斤计较,要勇于承担重任;普通人不能承担重任,要精打细算过好生活。”
应试教育注重知识细节,忽视人的目标,不利于培养君子。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当一位老者突然昏倒在大街上,你敢上前搀扶吗?这是一位电视节目主持人发出的提问。
水火无情,其害甚于虎;一个社会,民众视仁义甚于水火,没有人敢做好事。
孔子时代已是如此。人性,不单美哪个族群,不单恶哪个社会。
小人可小知,不可大受,仁者爱人,小人爱己,小人视仁甚于水火。
有感于此,孔子对学生们说:“当今社会,民众害怕仁义,视仁义之害甚于水火。可是,我见过跳进水里淹死的,见过玩火被烧死,却没有见过行仁义而被害死的。”
小子要“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蹈水火而死,小人;蹈仁义而死,君子,志士仁人;小人多,君子少,能见蹈水火而死者,未能见蹈仁而死者。
孔子之叹,长叹,两千五百年不绝。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行仁义不会死人的,仁行是光明正大的事,当勇往为之,不必待师,不必谦让。
老师也不是圣人,句句是真理。老师说错的,要敢于指出,敢于坚持真理,不必为师隐讳,不必谦让。
教学是民主的,没有一种思想具备批评的豁免权,思想就是思想,思想没有绝对的权威,如果你的思想优于老师的思想,说出来,不必谦让。
孔子说:“做好事不必让给别人。”
孔子,教学民主化的先哲。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贞,正也,坚定。
谅,信也。
当然,君子不能巧言令色,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要坚持人间正道,遵循天道。
敢于质疑,不可轻信。“我思故我在。”
孔子说:“同学们有要坚定的信念,不可轻信谣言。”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臣事君以忠。”属下对领导要忠诚。好歹已是臣属,禄在其中,忠诚成为一种义务,一种维护利禄的手段。
事君,未能事君之时,想当官,如果要事君。“学也,禄在其中矣。”这是不够的。所以首先要敬重职位,保住乌纱帽,禄才在其中。
事君,也是对待工作的态度。同学们,失业是实实在在的威胁,敬业,而后讲待遇。
孔子说:“为君王工作,敬业爱岗,才能禄在其中。”
“学也,禄在其中矣。”
“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做官也做人也罢,都一样的道理。
子曰:“有教无类。”
孔子把学生分成三类:上智、中人、下愚。
教育不分上中下。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要接受教育。
孔子说:“只有教育的需要,没有身份的差别。”
有教无类,不仅仅指让所有人都接受教育,而且更重要的是指,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给予最合适的教育。
老师喜欢教优秀学生,不喜欢教差生,是对有教无类思想的最大讽刺。
面对不同的学生,如何教学?因材施教。
“有教无类”和“因材施教”构成孔子教育教学思想的两大基本原则。
两千五百多年后的中华大地,“有教无类”和“因材施教”依然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教育毕竟是一种社会的异化力量。教育使学生的个性得到发展,走不同的道路,为不同的利益集团服务,分道扬镳,甚至成为敌人。
孔子说:“各人所走的道路不同,就不能相互谋划了。”
朱熹似乎有不同的理解。朱熹注:“不同,如善恶邪正之异。”思想不同,就不能在一起谋事?这无疑是荒谬的,与孔子的思想不想符。子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有教无类,不是结党营私。
子曰:“辞达而已矣。”
这就很有意思了,它显示出孔子的教学机智。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孔子说过,“不曰‘如之何,如之何’
者,吾未如之何也已矣。”既然教学只是“辞达而已”,不问如之何的学生是难以把握的。
孔子说,我上面说到的观点,“话只能说这些,”它们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践上如何还需要同学们去探索,去发挥。
教育是慢的艺术,没有悟的过程,学习就不牢固。
过度教育,只能加速教育的异化。
辞达而已,教学的最高境界。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
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正在上课,发生一件事。
乐师冕来拜访孔子。冕是一个盲人。孔子出门迎接。孔子搀扶冕,到门口,孔子说:“这是门槛。”到客厅,孔子说:“这是坐席。”待大家都坐定,孔子给冕介绍自己的学生:“某人在您左边,某人在您右边。”不厌其烦。乐师冕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乐师冕走后,子张问孔子:“老师,您刚才接待乐师的言行也是道吗?”
孔子说:“是呀。这就是辅助盲人乐师之道。”
扶弱助残,孔子身先践行。
孔子的学生都干什么去了?围观一对老头,一老一残?
或者,乐师冕地位崇高,必须孔子亲自接待?从子张的问话推测,这是比较可信的。也即,孔子的学生没有资格接待乐师冕。
礼多,有时也繁琐。
繁文缛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