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找到蒋介石的情况,刘多荃(东北军一○五师师长)和白凤翔向张学良报告了,张在电话中下令扩大搜索面。因当时有些地方守卫宪兵还在顽抗,白凤翔令刘桂五迅速消灭残敌,孙铭九、王玉瓒等率部队搜山。但搜了好大一阵子,天也大亮了,却仍不见蒋的影子。士兵们继续搜查,终于把蒋的近侍、也是他的侄子蒋孝镇捉住了。当时卫队营的副连长张化东正好在跟前,看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拿枪对着他喝问:“委员长在哪里?快说。不说实话,就打死你!”蒋孝镇吓得脸色发白,索索发抖,嘴张了几张,却语不成声而止,但他那慌乱的眼神,却满怀狐疑,并不自觉地老朝不远的那个山坡上看,张化东知道那里一定有情况,说不定……急忙决步跑过去,并高声说:“里面有人吗?快出来!再不出来就开枪了!”有些士兵还故意“哗啦哗啦”地拉动着枪栓。身陷重围的蒋介石,看看四面楚歌,自己完全成了孤家寡人,再也无处可躲了,这才弓着腰,垂头丧气地扶着一块大石头慢慢钻了出来。那时,西北风正呼呼地刮着,加之又地处山野,就是穿着棉衣都还冷呢,可是只顾逃命的蒋介石此刻却只穿一件单薄的绛紫色的睡衣,白单裤,光着两只脚,他面容枯稿,两腮深陷,由于连惊带吓,再加天气寒冷,他早已冻得浑身发抖。
蒋介石以为是从山里下来的红军游击队干的,他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孙铭九立即答道:“是东北军!”蒋介石一听,松了一口气,马上就说:“哦,你是孙营长,孙铭九。”孙铭九很惊讶,蒋介石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蒋介石解释说:“有人向我报告过。”紧接着,蒋介石夸奖他道:“你是好青年!”蒋介石的言外之意是说,虽然有人“报告”,但讲的是好话。孙铭九继续说道:“是张副司令命令我们来保护委员长的,请委员长进城,领导我们抗日,打回东北去!”孙铭九解释并催促蒋说:“委员长快下山进城吧!副司令在那里等着你呢!”蒋一歪坐在地上,发怒地说:“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痛不能走!”孙铭九见蒋介石不走,便劝他:“此地不安全,请委员长还是赶快下山去吧。你腰痛,我们背你下山。”蒋还是不动,并要马骑,孙铭九示意左右卫士把蒋从地上扶架起来,拥推着下山了。他们就这样在军队卫护下下了山,等仆人送来他的鞋子,孙铭九把蒋送上一辆敞篷轿车,车牌号为“1577”。
在车上,孙铭九坐在蒋介石左边,唐君尧坐在蒋介石右边,前座坐着司机和副官长谭海。在许多辆载着东北军士兵的大卡车护送下,小轿车朝西安城进发。国民党洛阳空军分校校长王勋得知蒋介石在临潼被扣,急派飞行组长蔡锡昌驾驶小型教练机“北平”号,直飞临潼,冒险降落在临潼城外公路上,企图“救驾”,飞机刚一着陆,便被十七路军装甲团扣留。车队驶入西安城,直奔绥靖公署新城大楼,蒋介石便被扣押在大楼内东厢房。
在临潼枪战方兴未艾之时,以宋文梅为指挥官的特务营的一部分官兵,就直扑西京招待所了。这次突袭,干脆利落,除了国民党史料编纂委员会主任邵元冲因不明真相,企图越墙逃走,被流弹击中,不治身死外,其余人员均被扣押,无一漏脱。
12月12日清晨8时30分,宋文梅奉张、杨两将军命令,在新城大楼负责看管蒋介石。他带领部队刚将大楼东厢房作了严密检查,并把电线、电灯全部去掉后,孙铭九营长和唐君尧旅长也恰巧把蒋介石送到了。蒋因惊惶过度,不能步行,宋文梅和孙铭九只好共同搀扶着把他送到房里。
蒋介石面色苍白,赤脚着鹿皮底圆口便鞋,左右足踩处都有荆棘划伤的血痕。因翻墙跌伤,腰直不起来……当时气候严寒,但蒋的面部尚有汗珠。他坐在椅子上,把右腿架在左膝上,不断出声长吁。10分钟内,蒋介石一共喝了10多杯开水。宋文梅告诉他:“等一会儿,张副司令就来见你。”
9时30分左右,张学良来到新城大楼,由宋文梅陪同来到蒋介石的房间里。蒋介石见到张学良,神色突变,仍呆坐椅上,继续出声长吁。张学良对他说:“委员长,受惊了!”蒋仍不答。张学良继续说:“我们受全国人民的要求,发动这次事件,我们内心纯洁,完全是为国家着想,不是为个人利害打算。现在,希望委员长能平心静气,勇于改正错误,联合全国力量,坚决抗日,以争民族生存,则学良和全国人民于愿足矣。”
张学良说完之后,蒋介石呐呐地说:“你既为了国家,应先送我到洛阳,送我到洛阳再谈。”张学良继续说:“今日之事,岂容搪塞了事。我们仍希望你勇于改过,群策群力,共赴国难。如果仍然执拗不悟,坚持己见,就只有让群众公裁了。”蒋介石一听由“群众公裁”,立即对张学良说:“过去我待你那样好,现在,你竟想把我交群众公裁!你既然说是为国家,你还是把我先送回洛阳再谈。”
到了中午,蒋介石忽然要和省主席邵力子谈话。宋文梅经过请示许可后,便把邵力子领来了。蒋介石见到邵力子后,神态已较为平静。蒋介石问邵力子:“你从什么地方来?”邵力子回答说:“从绥署卫士队队长室来。”蒋介石问:“钱幕尹(钱大钧)在何处?”邵力子回答:“钱胸部受伤,已入医院治疗。”谈到这里,两人都不再说话。宋文梅当时是站在旁边的。过了一会儿,蒋介石要宋文梅出去。宋文梅出去后将房门打开,蒋介石见宋文梅开着房门,拍桌子斥责道:“我,委员长和邵主席谈话,你竟敢站在我们面前!我要你出去,你为什么又要把房门打开?”他立即起来怒气冲冲地把房门关上。宋文梅又把门推开,并且告诉他:“请委员长不要生气,我系奉命在此看守。而且,今天的事,谁都可以听,又何必保密呢?”宋文梅说到这里,邵力子对蒋介石说:“宋营长是委员长的学生,是军校八期的。”蒋介石听了以后,立即转变态度笑着对宋文梅说:“噢!我认识你!我给你讲过话,也点过你的名,还记得!还记得!”
蒋介石估量宋文梅不会离开,便只好开始同邵谈话,他问邵力子“:西安发生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邵答:“不知道。”蒋听后便不再说话。邵力子心平气和地缓缓地对蒋介石说:“今天已经发生了这件事,希望委员长仔细考虑。由于日寇的不断入侵,已经激起了国民的愤慨,如果政府还不想办法去抵抗,自然会酿成变故。现在设法弥补,尚未为晚。”蒋介石对邵力子谈的语,始终未置一词,长长叹气数次……
邵力子离开后,蒋介石要来纸笔,默想了一会,便给宋美龄写了一份电报。写好后交给宋文梅,并问:“是否可以发出?”宋文梅回答:“让我请示一下。”该电报如下:“南京蒋夫人:中正决为国牺牲。经国、纬国系我子,亦即你子,希关照。蒋中正。”
宋文梅把这电文交给张学良,张学良答应于当日发出。这时,蒋介石已极其疲乏,宋文梅劝他入卧室休息,并劝他吃饭。宋文梅说:“这里的饭是干净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如果因为没有牙齿,有麦片粥,吃点还是好的。”蒋介石不答也不吃。宋文梅再劝他:“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是国家大事,应平心静气,设法解决,不应意气用事。”蒋介石听了之后,说:“如果是你们自己做的饭,吃些也好。”宋文梅便叫西安绥靖公署的厨师,预备麦片粥,蒋介石吃了些。
(三)南京政府的反应
当时被人们誉为救国领袖的张、杨二将军举义西安,由于符合广大群众的抗日要求,顺应了历史的发展,深得人心。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事变刚刚爆发的那些日子里,它虽然不像在兵谏时那么惊心动魄,却也是很不平静的。当西安事变的清脆枪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把一向过着较为安定生活的西安市民从睡梦中惊醒时,大家都吃了一惊。最初,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胆小的把门窗关得更严了,商店推迟了开门的时间;但胆子大些的,则悄悄走出来,观察动静,见街上站满了十七路军的战士在阻止行人通过。上午9时左右,分驻所的警察,拍铺子的门叫喊:“掌柜的,铺子开门照常营业,没啥事”。早饭后,十七路军政治处的宣传车驶向街头,向行人散发“张杨向蒋实行兵谏和提出抗日救国8大主张”的通电。人们争相阅读,喜形于色。上午11时左右,钟楼聚集的人群很多,西安二中、西安高中、女师等校的同学列队游行高呼:“拥护张、杨二将军8大主张”,“改组南京政府”等口号。有的慷慨陈词,作街头演讲。讲到日寇在平津横行时,声泪俱下,并高唱《毕业歌》、《义勇军进行曲》,歌声此起彼伏,激动人心。
事变爆发的当天上午,张、杨二将军向全国和南京政府发出通电,提出八项救国主张。
在通电发出之前,张学良曾到西京招待所,向被扣留的南京军政要员说明情况,谈到此次行动,纯为国家民族,绝非为个人利害打算,一俟达成一定的协议,他们以及委员长都可以返回南京。接着,他拿出拟就通电全国的文稿,当众宣布道:“各位,这是我给全国的一个通电。我来向各位宣读,希望各位听完之后,如果同意,便在上面签一个名,我再拿着这个通电去找委员长。”张学良念道:东北沦亡,时逾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淞沪协定,屈辱于前,塘沽何梅协定,继之于后。凡属国人,无不痛心。近来国际形势豹变,相互勾结,以我国家民族为牺牲。绥东战起,群情鼎沸,士气激昂,于此时机,我中枢领袖应如何激励军民,发动全国之整体抗战。乃前方之守土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之外交当局仍力谋妥协。
自上海冤狱爆发,世界震惊,举国痛愤,爱国获罪,令人发指。蒋委员长介公受群小包围,自绝民众,误国咎深。学良等涕泣进谏,屡遭重斥。日昨西安学生举行救国运动,竟唆使警察枪杀爱国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学良等多年袍泽,不忍坐视,因对介公为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军民一致主张如下:(1)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2)停止一切内战;
(3)立即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
(4)释放一切政治犯;
(5)开放民众爱国运动;
(6)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政治自由;
(7)确实遵行总理遗嘱;
(8)立即召开救国会议。
以上8项,为我等及西北军民一致之救国主张,望诸公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开将来一线之生机,涤以往误国之愆尤。大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于救国主张贯彻,有济于国家,为功为罪,一听国人之处置。临电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西安事变爆发后,张学良、杨虎城曾分别致电或派出专人与各地实力派联系,寻求支持。当时各地方军阀因为惧怕如果蒋介石不倒台会进行报复,所以多数持观望态度,不敢明确表示支持张、杨。
12月13日深夜,杨虎城曾约十七路军的几个人,研究如何处理蒋介石的事。
杨虎城先让大家说。这时有人主张立即杀蒋,理由是:蒋很顽固,他是不会改变反共政策的,要反共便无力抗日,因此不杀蒋便无法实现抗日;鉴于张学良过去和蒋的关系不错,不杀蒋,难免将来出毛病;不杀蒋,国内各实力派将采取骑墙态度,我们在政治上军事上都不利;杀蒋,共产党是高兴的,同我们的合作将更真诚;十七路军内部有的人庇护特务,暗送秋波,为自己亲蒋预留后步,冯钦哉(事变发生后已经叛变)的事已出现了,不杀蒋,难免第二个冯钦哉出来,杀了蒋,就断了这些两面派亲蒋的念头,可以巩固十七路军内部。立即杀蒋的办法是以蒋夺枪自杀对外宣布。有人认为杀了蒋无用,放蒋危险,南京政府如不照我们的主张改组,不明确表示抗日态度,中央军不开到抗日前线,我们就不放他,即使南京政府对我用兵,战事对我不利,我们走到哪里,便把蒋介石带到哪里,也要坚决达到上述目的。估计南京政府内部会有分化,打一下是可能的,持久打,他们打不下去。我们的士气比他们高,能打胜。蒋军即使打仗,也不过是个姿态。有人主张放蒋,但要有保证有条件才放。主要的是保证放弃“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表示坚决抗日,并有确实的抗日部署,中央军要调到抗日的前方,绝对不许蒋介石个人专权,要照我们的办法成立联合的抗战政府,到了这个程度上再放他。至于如何实现上述条件,大家一时也定不下个什么方案。杨虎城说:“扣个活蒋介石,还得放个活蒋介石,杀是不能杀的,放是一定要放的,只要我们提出的救国主张蒋能接受,并保证实现,中央军能退出潼关,我们便放他。”
南京国民党政府内部,在对待西安事变问题上,确实出现了分化。当时,南京政府中,主张发兵“讨伐”,认为“不能过于瞻顾蒋公之安全,置国家纲纪于不顾”的居多数,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个事件不可诉诸武力,最主要的是,先应弄清事情真相和蒋在陕情况,再定“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