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3月20日傍晚到21日凌晨,起义总指挥周恩来、副总指挥赵世炎彻夜不眠。周恩来身穿一身灰布棉袍,头戴一顶鸭舌帽,围了一条深灰色围巾,西装裤子黑皮鞋,完全是一个平凡朴素的地下工作者的打扮。在总指挥部的西厢房里,桌上放着一张大幅上海市区地图。周恩来一会儿趴在桌上,认真看着地图,在上面圈圈点点作上记号,一会儿和赵世炎边指划边交换意见,不时地有联络员从外面进来,向他俩汇报情况。周恩来和赵世炎听完汇报,当机立断,迅速做出指示,指挥下一步的行动。
3月21日凌晨,中共上海区委发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指令。根据党的指示,上海总工会发出了总同盟罢工的命令,上海市民代表会议常务委会立刻举行紧急会议。会上,罗亦农代表中共上海区委宣布于当天中午12时举行总同盟罢工,并立即举行武装起义。各区的工人纠察队、宣传队、救护队、慰问队等工人队伍,按总工会的命令,开始了有组织的行动。
当时钟指向正午12时,一场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商民罢市的总同盟罢工开始了。上海共有工人125万人,其中有80万人参加了罢工。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外力,使一座偌大的城市在极短的时间里凝固了:工厂隆隆的机器声听不见了,街上商贩的叫卖声听不见了,连平日跑得欢实的汽车、火车也都不见了气息……然而,只是在很短的寂静之后,整个城市又进入了另一种有生机的状态。所有的工厂、作坊、机关、大小商店、车站、轮埠、码头等全体工人,纷纷到预定的地点集合。各工会执行委员分头在集合地点,向工人说明了此次罢工的意义。广大工人和纠察队员摩拳擦掌,他们早就盼望这一天:自己起来解放上海,当家做主人。这一天终于到了!随后,工人们每二人一排,排成绵延数里、不见头尾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前进发,沿途由纠察队维持,秩序井然。跟随游行队伍同时出发的还有宣传队,他们沿着马路宣讲,每至一处,都吸引了数百名围听者,致使马路被塞,水泄不通。被鼓舞起来的群众源源不断地加入了游行队伍。全上海的民众都行动起来了!革命的歌声此起彼伏,口号声响彻云霄。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反动军警,如今都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不敢再出来逞威风了。那些帝国主义的巡警,战栗地伫立在租界华界交界处。租界里的外国士兵纷纷出动,他们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戒备森严。根据预定的计划,总罢工以后,立即转入武装起义。这次武装起义的行动,除租界以外全市分七个区进行,即虹口、南市、浦东、吴淞、沪东、沪西和闸北。武装工人向盘踞在上海的军阀武装发动了猛烈攻击。一时间,枪炮声和群众激昂的口号声交织在一起,震动了整座城市。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战斗打响了!
虹口是工人起义最先发动的地区。该区三面与租界接壤,一面临近市郊。毕庶澄在这儿没有驻兵,只有警察署。以烟厂、机器厂、丝织厂、邮局工人为主组成的纠察队,集中力量,一举攻占了虹口区警察署,夺取了大部分枪支弹药。起义工人占领警察署,打退敌人的反扑后,开始行使自治权,维护虹口区的秩序。
南市区的起义工人由法商电车电灯自来水公司、华商电气公司、法商求新造船厂等厂工人为主的纠察队,联合二三十个资本家办的保卫团组成。声势浩大的起义队伍首先进攻南市区警察署,署内的警察,平日穷凶极恶,横行霸道,如今见到潮水般涌来的武装工人,顿时吓得丧魂失魄。有的警察换掉衣服,夹在人群中偷偷溜走;来不及逃跑的警察,早已面如土色,无任何抵抗能力。接着,起义队伍又攻下淞沪警察厅及其所属的一署三所、电话局,随后攻下江南造船厂、高昌庙兵工厂、南火车站。到下午5时半,整个南市区都被起义工人占领。
浦东的大部分地区,由孙传芳的游巡队驻守,进攻难度较大。工人纠察队将主攻目标首先对准烂泥渡的第三区警察署,准备夺取枪支弹药后再进攻战斗力较强的敌游巡队。起义队伍兵分三路:第一路封锁江口,防止敌人乘船逃跑;第二路经花园石桥,从后面包抄;第三路从正面进攻。被围困在院子里面的警察如瓮中之鳖,进退不得,满耳都是“缴枪不杀”的呐喊声,150名警察乖乖地举起了手,150条长短枪很快转移到工人手中。随后,夺取了武装的工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孙传芳先前设在各处游荡杀人的巡查队一一消灭,乘势又攻占了三区警察署的一分所及二分所。浦东起义胜利后,起义工人召开群众大会,宣布成立浦东临时保安局,对浦东武装布防。
吴淞地区既有原驻守炮台阵地的敌兵,也有新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毕庶澄残部。因为吴淞交通方便,可以从沪宁线撤离上海,也可以从码头经水路逃离。铁路和纱厂的工人,集中精力围攻驻军,并很快夺取了他们的枪械,随后,又对企图从水路逃跑的毕庶澄残部,进行了火力阻击,直打得逃兵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愿意白白送命的,都举手表示投降。
吴淞工人起义胜利后,召开了区人民代表大会,领导10万群众,行使区政府权力。
在沪东地区,租界和华界的工人都参加了起义。起义开始后,工人们迅速占领了虹镇、胡家木桥和香烟桥警察所,然后准备攻打江湾警察署,警察一听到工人来了,吓得闻风丧胆,连厨房里刚蒸好的馒头也来不及吃便仓皇而逃。接着,杨树浦和引翔港两地工人分头召开群众大会,到会人员达到5万余人。会后,大队人马整好队,雄赳赳地开出租界,奔向闸北斗争前线。在沪西地区,群众罢工后,先后围攻并占领了曹家渡第六区警察署、四区警察署以及警署第二分所等处,全部予以查封。
以上6个区的武装起义,由于起义工人的英勇战斗,进展得比较顺利,当天晚上基本结束了战斗。
此时,最激烈的战斗尚在闸北进行。毕庶澄部的鲁军为便于撤退,将主要兵力都集中于火车站所在的闸北区,设立了湖州会馆、商务印书馆俱乐部、北火车站等20多个据点,配备有机枪、大炮、装甲车等新式武器。在宝山路和北河路交界处,还有帝国主义租界当局的重机枪阵地。在毕庶澄的部队,还雇佣着一部分懂军事的白俄罗斯军人。起义工人开始行动后,北火车站的敌人大炮对着市镇袭击,白俄军以铁甲车开炮射击,混战中,英帝国主义的铁甲车也乘机开炮射击群众。闸北起义的主要力量是商务印书馆、邮政、电气、铁路等部门的工人,还有上海大学、复旦大学、暨南大学组成的学生纠察队。他们面对凶残的敌人,完全置生死于度外,勇敢地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不到4点,攻下了湖州会馆及三处警察署。周恩来决定将指挥部由商务职工医院移至第五区警察署。4点钟左右,一个重要情报被送到总指挥部:毕庶澄的500名士兵,全副武装,并备有轻机枪数挺,早晨乘一列铁棚车开往吴淞,准备从海上逃跑。当列车行至吴淞附近,发现吴淞已被工人纠察队占领,赶紧掉头返回上海,此时列车正行进在驶往上海的方向。
周恩来接到情报后,立即召集会议研究方案。周恩来果断地表示:决不能让这辆列车进入上海。如果让它进来,第一,将冲破我们的虬江路防线,第二,列车上的武装进入北站,会增加我们攻击的难度。因而,必须选择靠近市区的天通庵车站附近组织伏击。周恩来调工人纠察队第一中队和第四中队一个小队来到天通庵,先将路轨的道钉拔掉,然后,在铁路两侧选择有利地形,构筑简单工事,就地埋伏。黄昏时分,列车进入伏击圈后突然出轨翻车,早已埋伏好的工人纠察队,立刻以密集火力发动了猛烈射击。列车上的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搞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列车出轨了,可是车门反锁紧闭,无法打开,只能借助窗口负隅顽抗,坚守待援。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敌军虽有一部分下了车,但被增援的沪东、虹口工人纠察队、学生纠察队的火力所阻,还是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周恩来组织群众,对困军发动了政治攻势,力劝他们“缴枪得生”、“赶快投降”。经过一夜的僵持,又累又饿、军心涣散的敌兵终于挺不住了,火力逐渐转弱。天亮后,除少数人溜掉以外,其他400多人挂起了白旗,丢出枪支,不战自降。在周恩来的安排和指挥下,天通庵车站伏击战胜利结束,这不仅消除了工人纠察队腹背受敌的危险,而且极大地鼓舞了正在闸北与敌浴血奋战的上海工人阶级的士气。同时,被缴获的武器弹药用于支援正在围攻北火车站的纠察队,增强了他们的战斗力。
敌人重要据点之一的商务印书馆,地处宝山路中段,是起义总指挥部和北火车站的必经要道,地理位置很重要。商务印书馆俱乐部由四层楼钢骨水泥建成,加上敌人的军需处设在这里,武器先进,子弹充足,因此,虽然只有一个排的驻兵,但易守难攻。总攻开始后,敌人以密集火力顽强扼守,使起义工人遭到很大伤亡。周恩来听到情况汇报后,立即赶来察看地形,他制止了部分工人要利用梯子和搭起的桌椅爬越围墙,向里硬冲的做法。他说:“你们这样上去跳墙,容易暴露,牺牲太大。”在搞清了地形情况后,周恩来指示工人,改强攻为“围而不打”,部署火力,严密监视,敌人一露头,便予以猛烈射击。到22日下午,被重重围困在据点里的敌人等不到外援,走投无路,在纠察队的政治喊话中,只好将白毛巾扎在竹竿上伸出墙外,向起义工人表示投降。但是,工人纠察队由于缺乏经验,没有搞懂对方的意思,仍继续进攻,结果又牺牲了6个人,周恩来知道了,立即命令停止战斗,接受对方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