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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故人(2)

“妈,你想逼死我吗?人家喜不喜欢我,他自己不会说吗?我又不是急着找人出嫁,我犯得着吗?我真后悔回来,真的,以后我的事情请你不要再管了!”照照重重地放下筷子,又羞又气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大方转向再晨,气愤地说:“你看看你这个女儿,都是被你宠坏了,她难道看不出来我都是为她好吗?她都要30岁了,再不嫁掉就要变成老处女了。”

再晨不悦地说:“姐,你能不能不要再干涉照照的事情呢?易辰和齐思维我都不喜欢,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不嫁!你这个人就是管得太宽,偶尔你也给人一些空间,好不好?我出去一下!”

再晨放下吃了一半的饭,急匆匆地走了。看着一桌子饭菜无人问津,大方十分不解,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但大方可不是一个会坐在桌子前面发呆的人,她想了想,找出一只搪瓷盒子,把几样荤菜细细择进去,出发到雷家去。虽然照照很不满,但她还是决定去见见易辰,面对面了解易辰的想法。

大方就像一只火车头,决定的事情是绝不会停下来的,既然她认定易辰和照照可以结婚,她就决定迅速玉成此事,女儿的青春耽误不得,她甚至是一路连走带跑地出发了。

再晨也几乎是跑着出门的,一走到路口他就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再晨虽然已办了退休,但还没有正式退下来,所以他是有司机的。司机小胡跟他算是远亲,其实就是本家,是个单身汉,就住在再晨家后面的巷子里,一般再晨出门,小胡都会跟着,尤其是他被抢救过之后。

这么晚了出门,还叫出租车,对于不喜应酬的胡再晨来说,是很异常的。

这个异常的举动偏偏就被准备回家的李二康看见了。

二康正打算叫住再晨,他自己有车,可以为岳父效劳。但他想了想,却选择悄悄地跟在了出租车的后面。

车越开越远,向屯溪方向去了,李二康更觉得诧异,紧紧尾随。

再晨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盯梢,他急着赶去见易安。

发现了照照是自己的女儿之后,他知道易安一定惊慌失措,而且事情是中午发生的,半天时间里她却没有和再晨联系,再晨判断,她选择了离开。

离开,易辰和照照还可以顺利发展,大不了她就做一个不想见媳妇的婆婆吧;不离开,当年的往事会和现在的事情搅在一起,叫照照和易辰如何继续下去呢?

再晨自信他和易安有这份默契,所以,如果不赶快找到易安,他们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

一向谨慎隐忍的再晨,感觉到当年抓小偷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一定要见一见易安,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易安并没有多少行李需要收拾,房子是再晨租下的,里面她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反正是客居,所以并没有花什么心思。让易安举棋不定的是,那块眉纹砚要不要带走。

留下?没有直接还给再晨,总觉得不安心。带走?这一走就不再打算和胡再晨有什么瓜葛了,还留着它干什么呢?

一块砚台的去留,让易安几乎肝肠寸断,她很想为自己痛哭一场,但她悲哀地发现,如今的她,却是欲哭无泪。

缘分,促成了世间多少对看似无缘的有情人,偏偏却对我这么苛刻吗?那天,当再晨出现在易安上海的家门口时,易安真的觉得震动。

她早就放弃了等待,但她的心其实一直在等待。李德言去世二十多年了,再孤独的时候,她也无法接受别的男人的温暖,守着孩子过了半辈子。

后来,易辰长大了,他是个风一样没有定性的孩子,四处漂泊追求自己的自由,易安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

生病的时候,她请护工和保姆照顾自己,从不寄望于易辰。她不想成为易辰的负累,并且,她也很喜欢一个人清净地生活着。

对于胡再晨,她想,他一定过着儿孙绕膝的生活,热闹而幸福,起码,这个家庭被呵护了下来,呈现幸福的局面。

有时她会想象,那就是她的家,她的孩子,她的幸福,聊以自慰。

可是再晨来找她,那么他其实也是不幸福的吗?

易安脑海里的幻想破灭了,但心里的快乐生长了起来。

再晨说:“易安,这一次我们什么都不要考虑,哪怕家人知道我们来往,我也不在乎,我就是希望不留遗憾地走完我的人生。”

是再晨鼓励她接受了手术。

“易安,你快点好起来吧,接下来,我们为自己活着吧。如果那天早上我就那么死了,我的人生有什么是值得感动的呢?孩子养大了,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尽到了我的责任,可是,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我们还能活多久呢?天知道,但每一天怎样才会开心呢?我们自己知道。”

再晨还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热忱,他的语言融化了易安,激起了她求生的欲望。手术很成功,手术室外,医生跟再晨说:“五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有更久的例子,祝贺你们!”

再晨接易安出院,在她小小的两室户里,两人终于第一次长时间地拥抱在了一起。

易安的家清雅整洁,紫灰色的墙纸,浅色实木的家具,一张硕大的明式书桌十分抢眼,书桌上摊着羊毛毡和宣纸,纸上写着行云流水一般的几个字——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看之下,再晨以为是自己写的,恍惚中好像他和易安一直在这里生活,从未离开。

“这是我儿子写的,从小我让他练字。”

“写得很不错,他人呢?”

“他自己住。”

易安淡淡的不愿意再谈,再晨也就没有再问,现在的他,心无旁骛。

易安找出一只白瓷皮球花的盖碗,洗干净,为再晨泡上一杯龙井。

“上学的时候一到春天我们就到山里去找茶农买茶,那时候的龙井才是真的好,现在的只能勉强喝喝,不过也还算清雅。”

易安在米灰色的布沙发上坐下来,含笑看着再晨。

再晨轻轻端起盖碗,啜一口茶,幸福得几乎落下来泪来。

下了班,和妻子喝茶聊天,谈谈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这是他想象当中最平实最幸福的生活。

可是这一辈子,他却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生活。

现在,再晨回忆着那个温馨的晚上,一路飞车而去,希望挽留住自己的幸福。

至于照照和易辰,如果真心相爱,他不会干涉,而如果在事实面前他们因此产生嫌隙,那只能说明他们的确没有到可以共度一生的状态。

人生面对考验的机会太多了,爱情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要见到易安,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甚至,他要把易安带到家人的面前,告诉他们一切。

再晨冲进易安房间的时候,易安正打算离开,她找到了处理眉纹砚的办法,就是在寄回钥匙的时候把它一起还给胡再晨。

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易安叹了口气,把砚台放进行李箱,准备离开。这时门发出一声巨响,胡再晨碰上门,急切地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又要走了,这一走你不打算再和我见面了吗?看来你爱易辰比爱我更多,毕竟他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为了他你打算放弃我!”

易安点点头:“对,我们已经荒废了,何必再害了他们!”

再晨愤怒地喊到:“就是因为我们已经浪费了一辈子,所以现在不是应该他们体谅我们了吗?他们如果相爱,何必在意我们?如果那么不堪一击,怎么在一起过一辈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要开始为自己活着!”

易安摇了摇头,叹息着说:“我并不在乎易辰,我怜惜的是照照。当年我把她裹在我的枕巾里,她那么小,却用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我看。我不敢再见到她,如果她的眼睛再次看着我,我会不断想起那个婴儿,那个痛苦的早晨,那个声嘶力竭产下孩子的母亲。痛苦会掩盖我们在一起的欢乐,唯有离开,想到所有的人都是幸福的,我才会放心。”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你只想想我,你忘了我会伤心孤独失落吗?”

“不会,等照照和易辰有了孩子,你当了外公,你的心自然会有东西填满。相信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把易辰抱在怀里,我真的忘记了很多痛苦。”

易安拉起箱子,决绝地说:“你让我走吧,就算我留下来,我也不会幸福了,我们的缘分真的结束了,再留下,就变成了勉强在一起,你知道时间窗这个词吗?我们的时间窗已经关上了,再晨,别做让你我后悔的决定,我知道你从内心也是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不然我们怎么会相爱呢?”

易安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钥匙和眉纹砚,递给胡再晨,走了出去。

再晨试图拉住她的手,最终还是放开了。

再晨跌坐在椅子上,他很想捶胸顿足哭泣一场,但就像刚刚坐在这张椅子上的易安一样,他也是欲哭无泪。

岁月风干了你我的泪腺,让我们承受更多无法承受的痛苦,他们以为年老的心坚韧无比,却不知道任何时候,心都是柔软的。只是,包裹它的外壳会越来越厚,无法穿越。

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再晨充满希冀地抬头,却看见李二康站在自己的面前。李二康的手上拿着一只手机,画面上正是再晨和易安在一起的照片。

李二康得意地说:“爸,我都看见了,你的爱情宣言我也录下来了。如果你帮我坐上你现在的位置,我立刻把它删掉,家里人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