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强盗湖,总是温柔妖媚的,无论什么事,都永远不能改变它。就好像永远也没有猫能真的改变疯猫一样。疯猫的心还在跳,跳得很快。它的心是因为看到狼猫扶着病猫上楼,它的心才跳了起来。
它毕竟是只母猫。无论多伟大的母猫,总是只母猫。它可以为别的猫牺牲自己,但它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这猫界又有谁能控制自己的情感?
第一美猫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疯猫勉强笑了笑,轻轻地道:“你若认得病猫,你就会知道它不但是只很可爱的雌猫,而且很可怜。”
第一美猫遥视着远方,心也似在远方,过了很久才垂下头:“我知道。”
“我们现在就上去找它好不好?”
第一美猫迟疑着,没有回答。
疯猫也没有再问,因为它忽然发现猛猫已走出船舱,正向它们走过来。疯猫希望它不是来找它们的,猛猫却已走到疯猫面前,眼睛还在东张西望。
疯猫忍不住问:“你找什么?”
猛猫道:“山猫。”
疯猫回过头,才发现山猫早已不在它身后。
“山猫呢?”猛猫又在问。
“我怎么知道。”疯猫板着脸,冷冷地道:“山猫又不是只要猫照顾的猫仔,你们又没有把它交给我。”
猛猫怔了怔,喃喃道:“难道它会跟别的猫一起走了?”
疯猫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猛猫道:“你呢?”
疯猫道:“我有我的事,你管不着。”
它忽然拉起了第一美猫的爪子,冲入船舱。现在它已很了解第一美猫,它知道第一美猫这只猫自己总是拿不定主意的。但疯猫却有很多事非得问个清楚不可,它早已憋不住了。
猛猫吃惊地看着它们闯入船舱,忍不住大声问:“难道你们也是来杀狼猫的?”
疯猫没有回答这句话,它身后却有只猫道:“纵然猫界的猫都要杀狼猫,它们俩却是例外的例外。”
猛猫霍然回头,就看见了猴猫的枯瘦干瘪的脸。
“为什么它们是例外?”猛猫道,“你知道它们是谁?”
猴猫眼睛里带着狡猾的笑意,道:“若是我不老,眼不花,刚才跟你说话的那只母猫,一定就是疯猫。”
猛猫吓了一跳。有很多猫听见疯猫这名字都会吓一跳的。
猴猫道:“你也听说过这只母猫?”
猛猫道:“还有只母猫是谁?”
猴猫道:“我看不出,也想不出有什么母猫肯跟那母妖怪在一起。”
猛猫道:“你看见山猫没有?”
猴猫点点头,道,“刚才还看见的。”
猛猫道:“现在呢?”
猴猫又笑了笑,道:“若连疯猫都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它笑得实在很像是条聪明的鱼。
猛猫皱起了眉,道:“那么大一只猫,难道还会忽然失踪了不成?”
猴猫悠然道:“据我所知,跟疯猫有来往的猫,有很多都是忽然失踪了的。”
猛猫瞪着它,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猴猫微笑道:“船在水上,猫在船上,船上若没有猫,会到哪里去呢?”
猛猫忽然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入了湖水。
猴猫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只猫并不笨,这次总算找对地方了。”
船楼上的地方比较小。小而精致。
狼猫木立在窗前,遥视着远方的夜色,夜鱼中的朦胧山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它是不是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杀猫崖。病猫看不见它的脸色,却似已猜出了它的心事。病猫一直都没有惊动它。狼猫在思索的时候,它从来也没有惊扰过狼猫。现在病猫自己心里也有很多事要想,一些它想忘记,都忘不了的事。一些可怕的事。
病猫眼睛里的惊惧还没有消失,它的肉掌还是冰冷的,只要一闭起眼睛,那诡异的满身都裹着白布的猫,就立刻又出现在它眼前。
四周一片静寂,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仿佛有猫在大声问话。病猫没有听清楚是在问什么话,却看见两只猫冲上了楼。
病猫立刻就认出了其中有一只是疯猫。但是立马想到另一只必是第一美猫,因为它在大亨酒店见过这只猫,就是狼猫永远无法忘记的猫。
此刻狼猫也已转过身,正面对着它们——它们三只猫!又有谁能了解狼猫现在心里的感觉。
但是现在它的眼睛却在看着自己的脚尖。它实在不知道应该多看谁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它面对着的正是它生命中三只最重要的母猫。
这三只母猫,一只是它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情猫,狼猫已为它受尽了一切痛苦和折磨,甚至不惜随时为它去死。
另外两只呢?
一只是救了它的命,一只将母猫生命中最美好的全部奉献给它。
这三只母猫同样都已为它牺牲了一切,只有它才知道,它们为它的牺牲是那么的大。现在这三只母猫忽然同时出现在它面前了——你若是狼猫,你能说什么?
窗外波平如镜,可是窗内的猫,心里的浪潮却已澎湃汹涌。
第一个开口的是疯猫。
当然是疯猫。
它忽然笑了。
它微笑着道:“看来我们居然连狼猫都已认不出。”
狼猫也笑了:“幸好我总算听出了你的声音。”
疯猫的肉掌插住腰,道,“你既然已认出了我们,为什么还不赶快替我们倒杯猫酒。”
狼猫立刻去倒猫酒。它倒猫酒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疯猫一眼。
疯猫的肉掌插着腰,看来正像是传说中那只天不怕、地下怕、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母猫。
其实它究竟是只什么样的母猫,狼猫当然不会不知道。杯中的猫酒满了。它心里的感激,也正像是杯中的猫酒一样,已满得要滋出来。它知道疯猫是从来也不愿让它觉得难堪的,疯猫宁可自己受苦,也不愿看着它受折磨。所以没有猫笑的时候,疯猫笑,没有猫说话的时候,它说话。只要能将它们心里的结解开,让它们觉得舒服些,无论什么事它都肯做。
疯猫已走过来,抢过刚倒满的酒杯,一口就喝了下去。
“好酒。”
这当然是好酒。
疯猫笑着道:“喝这种猫酒应该配强盗湖里的大鱼。”
病猫立刻站起来:“我去替你捉鱼。”
“我也去。”疯猫道:“对捉鱼,我也比你内行。”
它们并没有给对方暗示,可是它们心里的想法却是一样。四只猫若都留在这里,这地方就未免太挤了些。它们情愿退出去。它们知道狼猫和第一美猫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
但是第一美猫却站在楼梯口,而且居然抬起了头,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带着种谁都无法了解的表情,轻轻道:“这猫桌上就有大鱼。”
猫桌上的确有大鱼。
病猫知道,疯猫也看见了。
可是它们却不知道,第一美猫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不让它们走?难道它已不愿再单独面对狼猫?它是不想?还是不敢?难道它已没有什么话要对狼猫诉说?是没有?还是太多?
狼猫眼睛里,已露出一抹痛苦之色,却微笑着道:“这大鱼正新鲜,用来喝猫酒最好。”
难道它们真的想喝猫酒?为什么猫酒与忧愁,总是分不开呢?猫酒已入愁肠,却没有猫泪。
猫酒在愁肠,猫泪在心里。脸上只有笑容。
疯猫笑得最多,说得也最多,喝了几杯猫酒后,它说的第一句话:“天猫岂非也已死了?”
病猫眼睛里又露出那种恐惧之色,却没有开口。
疯猫道:“天猫死了后,这秘密岂非已没有别的猫知道?”
病猫还是不开口,却不由自主的偷偷地瞟了狼猫一眼。狼猫的眼睛里居然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这猫界又有什么事能够让狼猫觉得恐惧?狼猫和病猫恐惧的是不是同样一件事?
疯猫看了看狼猫,又看了看病猫,试探着道:“你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病猫勉强笑了笑,道:“没有什么。”
疯猫笑道:“难道你们认为天猫还没有死?”
病猫闭上嘴,连笑都已笑不出。狼猫也闭着嘴。两只猫居然像是默认了。看着它们脸上的表情,疯猫心里忽然也开起股寒意。
它认得天猫。那只猫的确有种奇异的魔力,天猫自己也常常说,猫界绝没有它做不到的事。
若说这猫界真的有只猫能死而复活,那么这只猫一定就是天猫。何况,狼猫只不过看见它落入绝谷,井没有看见它的尸体。
疯猫又喝了杯猫酒,才勉强笑道:“不管怎么样,那白布猫总不会是它。”
狼猫忽然道:“为什么?”
疯猫道:“若是它,它为什么来了又走?”
狼猫道:“也许它并没有走,只是它跌入绝谷,受了重伤,本领大大减弱了。它的离开也许是在安排别的猫来杀我。”
疯猫道:“也许它已经死了,但是在死之前它将秘密告诉了另一只猫,控制组织的那只猫!。”
狼猫道:“你怎么知道组织的?”
“当然是有猫告诉我的。”
“谁?”
“呻吟猫。”
“呻吟猫是谁?”
“呻吟猫就是带我到八猫船去的猫。”
“八猫船?”狼猫居然好像没有听见过这三个字。
疯猫看着它,道:“难道你不知道八猫船?”
狼猫道:“不知道。”
疯猫道:“你也没有到八猫船去过?”
狼猫道:“没有。”
疯猫怔住。它知道狼猫若说不知道一件事,就一定是真的不知道,可是它想不通狼猫怎么会不知道。
“你还记不记得它们要在一条船上请你喝猫酒?”
狼猫当然记得。
疯猫道:“那条船就是八猫船。”
狼猫总算明白了:“可是我并没有到它们那条船上去。”
疯猫道:“为什么?”
狼猫道:“因为来带路的猫,忽然又不肯带我去了。”
疯猫更不懂:“为什么?”
狼猫道:“因为它怕我被猫暗算,它不想看着我死在它面前。”
疯猫道:“它是谁?”
狼猫道:“就是那只送信去的小狼猫。”
疯猫道:“小狼猫?”
狼猫点点头。
疯猫道:“它不肯带你到八猫船去,却带你到哪里去了?”
狼猫道:“带我去找到一只猫。”
疯猫道:“病猫?”
当然是病猫。
若不是为了救病猫,纵然明知一到了八猫船就必死无疑,狼猫也要去闯一闯的。小狼猫就算己决心不肯带它去,它也会自己找去。它绝不是那种可以让猫牵着鼻子走的猫,可是为了病猫,情况就不同了。
病猫低下了头,第一美猫也低下了头,疯猫举杯,狼猫也举起了酒杯。酒杯却是空的。两只猫的酒杯都是空的,它们居然不知道。在这片刻中,它们之间的情绪忽然又变得很微妙。
这次第一个开口的又是疯猫,它问病猫:“那天你怎么会忽然不见了的?”
“我本来不能喝酒,回去时好像就有点醉,想喝杯水解猫酒……”谁知道一杯水喝下去,它非但没有清醒,反而晕倒。
在水里下药的是三成猫,带走病猫的却是三缺猫。它们将病猫送给鲨鱼。可是鱼吃猫并不吃猫,对病猫居然很客气一它心里好像在打别的主意。
“它好像想利用我要挟狼猫做一件事。”病猫低着头:“所以只不过把我软禁了起来,并没有对我无礼。”
“它软禁我的地方,小狼猫当然知道。”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它居然会带狼猫来找我。”病猫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狼猫”这两个字却说得很响。
第一美猫偏偏好像没有听见。
疯猫叹了口气,道:“我也想不到鲨鱼居然会有这么样一只小狼猫。”它又叹了口气,慢慢接着道:“小狼猫不知是不是个好朋友?”
狼猫苦笑,又举杯,杯中已有酒。
疯猫的眼睛更亮,忽然又道:“你虽然没有去过八猫船,我却去过。”
狼猫道:“你见到了鲨鱼?”
疯猫道:“我见到了它,它却没有看见我。”
狼猫道:“为什么?”
疯猫道:“因为死猫是看不见别的猫的。”
狼猫动容道:“鲨鱼已死了?”
疯猫道:“不但鲨鱼死了,请帖上有名字的猫,除了花公猫外,已全都死了。”
狼猫道:“是谁杀了它们?”
疯猫道:“本来应该是你。”
狼猫道:“是我?”
疯猫道:“至少别的猫都会认为是你。”
狼猫苦笑。
疯猫道:“杀它们的,是把快刀,而且只用了一刀。”
狼猫苦笑道:“除了狼猫外,还有谁能一刀杀了鲨鱼--鱼吃猫?”
疯猫道:“除了狼猫外,还有谁能一刀杀了三成猫?”
狼猫道:“你想不出?”
疯猫摇摇头,道:“你想得出?”
狼猫淡淡道:“我何必去想,这种事我遇见的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疯猫看着它,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怜借。可是狼猫只看了一眼,就举起酒杯,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狼猫没有去看第一美猫。
第一美猫是不是也在看着狼猫?知道自己所爱的猫受了冤屈,第一美猫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狼猫忽然问道:“你们是怎么会来这里的?”
疯猫道:“为了一个约会。”
狼猫道:“谁的约会?”
疯猫道:“别的猫的约会。”
狼猫道,“别的猫是谁?”
疯猫道,“控制组织的那只猫。”
狼猫道:“约会总是两只猫的事。”
疯猫道:“嗯。”
狼猫道:“还有一只猫是谁?”
疯猫又喝了杯猫酒,才一个字一个字说道:“土猫。”
狼猫却一个字都不说了。无论土猫是只什么样的猫,狼猫对它心里总是有些愧疚。一种无可奈何,无法弥补的愧疚。这是谁的错?
看见狼猫深藏在眼睛里的痛苦,疯猫立刻又问道:“你猜它们约会的地方在哪里?”
狼猫摇摇头。
疯猫道:“就在这里。”
狼猫道:“就在这强盗船?”
疯猫道:“月圆之夜,强盗船。”
月已圆了。
圆月就在窗外,狼猫抬起头,又垂下,仿佛不敢去看这一轮圆月。它没有问疯猫怎么会知道这消息的,也没有问第一美猫怎么会离开了土猫。它并不是只愚蠢的猫,这件事也并不难推测。事实上,它早已猜出土猫必定和这阴谋有很密切的关系。它没有说出来。因为它不忍说,也不敢说。
但现在第一美猫却显然已发现了土猫的阴谋和秘密,所以才会再次离开土猫。现在土猫就要来了,第一美猫就在这里,到了那时,会发生些什么事?狼猫连想都下敢想下去。
狼猫也没法子再想下去。
第一美猫忽然站起来,肃然凝视着窗外的明月,道:“时候已不早,我……我已该走了。”
狼猫心里忽又一阵刺痛。
我已该走了。
该走的总是要走的。
这句话狼猫说过已不止一次,每次第一美猫要走的时候,狼猫都没有阻拦过。这次狼猫当然更不会。狼猫从来也没有勉强过别的猫,更没有勉强过第一美猫。
第一美猫本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迟早总是要走的。可是第一美猫能走到哪里去?
疯猫忽然瞪起了眼睛,瞪着第一美猫,道:“你真的要走?”
第一美猫勉强忍住了泪,道:“我们虽然是一起来的,可是你不必陪我走。”
疯猫道:“你要独自走?”
第一美猫道:“嗯。”
疯猫忽然一拍猫桌,大声道:“不行。”
第一美猫吃了一惊:“为什么不行?”
疯猫道:“你连一杯猫酒都没有陪我喝,就想走了?打破头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第一美猫吃惊地看着它,又勉强笑了笑,道:“你醉了。”
疯猫瞪着眼道:“不管我醉了没有,你都不能走。”
第一美猫用力握紧了双爪,道:“你若一定要我喝,我就喝,可是喝完了我还是要走的。”
疯猫道:“你要走,也得跟我一起走,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
突听楼梯下一只猫厉声道:“你们俩谁都不许走。”
这只猫居然是猛猫。
猛猫虽然全身都是湿的,一张脸却又干又硬,眼睛里更像是要冒出火来。
疯猫道:“刚才是你在下面叫春?”
猛猫道:“哼。”
疯猫道:“你不许我走?”
猛猫道:“哼。”
疯猫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猛猫瞪着它。
疯猫道:“现在我还没有走,只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走。”
猛猫道:“你想走也走不了。”
疯猫眨了眨眼,道:“为什么走不了?难道你还想拉住我?”
猛猫道:“哼。”
疯猫嫣然道,“只可惜腿是长在我自己身上的,我要走的时候,随便谁也拉不住。”
猛猫冷冷道:“腿虽然长在你自己身上,可是你的左腿若要走,我就砍断你的左腿,右腿若要走我就砍断你的右腿。”
疯猫道,“若是我两条腿都要走,你就把我两条腿都砍下来?”
猛猫道:“哼。”
疯猫叹了口气,道:“一只母猫若是少了两条腿,岂非难看得很。”
猛猫冷笑道:“那至少比脸上多了个大洞的公猫好看。”
疯猫道:“你脸上好像并没有大洞,连小洞都没有。”
猛猫道,“那只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跟你打过交道。”
疯猫道:“谁跟我打过交道?”
猛猫道:“山猫。”
疯猫道:“山猫?”
猛猫道:“难道你已忘了它?”
疯猫道:“难道它脸上已多了个大洞?”
猛猫冷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下去看看?”
山猫脸上果然有个洞,虽然不能算很大的洞,却也不能算小。无论多大的伤口,只要是致命的伤口,绝不能算小。事实上,它脸上除了这个洞之外,已没有别的。疯猫忽然变得很难受。不管怎么样,山猫总是跟它有点熟。这只猫活着时虽然并不好看,也不讨猫喜欢,至少总比现在可爱些。
疯猫忍不住长长叹息,道:“你是哪里找到它的?”
猛猫道:“在水里。”
疯猫黯然道:”我本来还以为它忽然溜了,想不到……”猛猫握紧双爪,恨声道:“你也想不到它已被猫像死鱼般抛在水里。”
疯猫道:“我实在想不到。”
猛猫道:“你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它?”
疯猫摇摇头。
猛猫忽然跳起来,大吼:“你若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疯猫吃惊地看着它,道:“为什么我应该知道?”
猛猫道:“因为你就是真凶。”
疯猫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笑得并不大自然。无论谁被猫当做真凶,都不会笑得自然的。
无病猫一直在盯着疯猫,忽然道,“你是不是早已认得山猫?”
疯猫道:“我认得的猫很多。”
无病猫道:“它刚才是不是一直都在跟着你。”
疯猫道,“嗯。”
无病猫道:“它既然一直在你身旁,若有别的猫来杀了它,你会不知道?”
疯猫忽然也跳起来,大声道:“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它跳得比猛猫还高,叫的声音比猛猫还大。它真的急了。因为它自己也想不出,除了它之外,还有谁能在这强盗船上杀了山猫,再抛下水里去。
山猫并不是只容易对付的猫。
狼猫忽然道:“我知道。”
无病猫道,“你知道什么?”
狼猫道:“我至少知道一件事。”
无病猫道:“你说。”
狼猫道:“猫界绝没有任何猫会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让别的猫把自己的脸打出个大洞来,除非它是个木头猫。”狼猫笑了笑,接着道:“山猫当然不是木头猫。”
无病猫冷笑道:“你知道的事倒还不少。”
狼猫道:“我还知道,就算它是木头猫,若被猫抛在水里,也会有‘噗通’一声响的,这里的猫都不聋,为什么没听见?”
无病猫道:“你说为什么?”
狼猫道:“因为它根本不是死在这条船上的。”
猛猫抢着道:“若不是死在这条船上,死在哪里?”
狼猫道:“水里。”
猛猫道:“水里?”
狼猫道:“在水里杀猫,就不会有声音发出来,所以船上的猫才没有听见动静。”
猛猫道:“它刚才明明还在船上,怎么会忽然到水里去呢?”
狼猫道:“我刚才明明还在楼上,怎么会忽然下楼来呢?”
猛猫道:“是你自己下来的。”
狼猫道:“我可以自己下楼,它为什么不能自己下水?”
猛猫怔了怔,道:“它好好地在船上站着,为什么要自己下水?”
狼猫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我也正想去问问它。也许它想捉条鱼吃吃也说不定。”
猛猫冷笑道:“只可惜它已没法子告诉你。”
狼猫道:“这只猫的确已没法子告诉我,可是山猫……”
猛猫道:“你看不出这只猫就是山猫?”
狼猫道:“你看得出?”
猛猫道:“当然。”
狼猫道:“你是凭哪点看出来的?”
猛猫又怔住。
这只死猫的毛发虽然和山猫的完全一样,可是一张脸却已根本无法辨认、你随便在什么猫脸上打出这么样一个大洞来,样子看来都差不多的。
狼猫道:“山猫忽然不见,你却在水里捞出了这么样一只猫,所以你认为这只猫就是山猫,其实……”猛猫道:“其实怎么样?”
狼猫淡谈道,“其实你自己现在一定也没有把握,能断定这只猫就是山猫。”
猛猫不能否认。它忽然发觉自己实在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无病猫却冷笑道:“你是说山猫自己溜下水去,杀了这只猫,再把这只猫扮成它的样子,让别的猫认为它已死了。”
狼猫道:“这难道不可能?”
无病猫道:“它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连我们也瞒住?”
狼猫叹道:“这些你本该去问它自己的,除了它自己外,只怕谁也没法子答复。”
无病猫冷冷道:“我还是有句话要问你。”
狼猫在听着。
无病猫厉声道:“这只猫若不是山猫,那山猫在哪里?”
狼猫还没有开口,已有猫抢着回答了这句活:“它就在这里。”
一只有教养的母猫,在别的猫说话的时候,是绝不会插嘴的。第一美猫一向是只乖猫,但这次它却破了例。
“就在这里。”
第一美猫的眼睛里在发着光,这双眼睛正瞪在一只猫身上:“这只猫就是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