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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4

云晓虎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海力布已经被公司里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这场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像是从天而降的一个炸弹,爆炸所掀起的沙土和抛出了的弹片狠狠地向他砸过来,让人毫无还手之力。海氏的危情容不得他坐下来喘息,海力布的工作几乎从下飞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并且,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的工作量有增无减,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和衣而睡成了经常发生的事情。林飞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但是一想到海力布临走时的样子,她想要敲门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无奈地轻叹一声,林飞垂下了手,离开。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海力布卖力的样子打动。精明如魏经理,他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哪怕退一万步,做最坏的假设,也不过是被海力布发现了他图谋不轨,到时候,盛世聿华那边自然有人在舆论上配合他演一场“海氏公司任人唯亲,员工舍身揭黑幕”的戏码。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所谓的“真相”,人们所看见的、听见的,就是他们所认为的真相。一旦那个抓住了舆论主导权的人登高一呼,这些千千万万的人就像牧民手里的羊群,唯他马首是瞻。

他只用看着海力布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败退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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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错哈,”雨用胳膊肘撞了风一下,笑得一脸促狭,“和好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广场舞大妈?”

“嘁,爱说说,不说拉倒!”嘴上这么说,但雨还是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靠着铁丝网站着。一副等着听睡前故事的乖宝宝的模样。

“明明是你自己来问的,关我什么事。”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风再一次想起那一天的时候,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时自己脸上渐渐爬上来的温度,还有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个中原因,风几乎从学会记事起就学会了撒谎,一开始只是为了辣条、香烟糖、游戏币这些东西,后来他认识了巴斯,为了从这个男人的手里拿到更高级的配件和更多的钱,他的谎言也变得越来越趋于完美。被巴斯拆穿是常有的事,后果不外乎一顿毒打,打多了,习惯了,伤疤一好就忘了疼。几年过去,巴斯教的技法不见得他学得多好,忽悠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所以,不是你先表白的啊?”小邱的语气里有点失望。

“你先说你和胡宇欣是谁追的谁?”

分手了几个月,“胡宇欣”三个字已经不再是小邱的话题雷区。自从她消沉了几天后第一次在院里宣布自己回归“单身贵族”起,风就知道,这段感情已经成为了这个女孩的过去,成为了她的人生的组成部分。小邱把头发撩到耳后,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和胡宇欣高中就是同学,那个年纪里面,像我们这种关系很好的男女同学之间或多或少会发生点事,我们也没有例外。但是考虑到上面还有家长和老师压着,我们也没有轻举妄动,就这么心照不宣到了毕业。我本来以为我们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我们进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胡宇欣说:‘看来是天注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这大概算是确定关系了吧。现在想起来,好像他第一次说‘我喜欢你’这种话的时候,他哥们儿已经冲着我喊‘大嫂’了。所以,也不存在什么谁追谁、谁先表白的问题,就好比两个人打了结婚证,就剩下摆酒。”

“我和你一样。”

两个人的感情可能会有成百上千种,有的人爱得轰轰烈烈,蓦然回首,那些在同伴的起哄声里面红耳赤地喊出的山盟海誓和烟火坠地后剩下的尘埃没有什么不同。有的人喜欢文火慢调,像是在熬鸡汤一样慢慢熬煮,只等着在升腾的蒸汽中,闻到一股期待已久的浓郁芳香。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风至今都无法找到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自己在监狱里最后几个月的心情。兴奋?焦虑?还是其他的感受?他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啊啊啊啊烦死了,都是些什么事嘛!”风甩手把笔一扔,抱着枕头抠起了墙皮。

“哟,怎滴?就剩下几个月还不开心?你个瓜娃子想啥子哦?”

“还能想啥?还不是些年轻人的事呗,你就不懂了吧,大叔。”雨阴阳怪气地插嘴道,最后那一声“大叔”还被他特意拉长了音,听着让人特别想在他脸上来一拳。

“我不懂,我不懂还有谁懂?哥当年可是用自身行动展示了什么叫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行吗你?”

“得咧,刘哥你少说两句吧,咱都到这份儿上,提那些事儿还顶啥用啊都?”一直不太说话的胖子也开口了。当然,这些话放在刘哥的面前完全不起作用。男人一步一颠地晃到风身边,摆出一副大师的架势,煞有介事地摸着手感并不见得有多好的小胡子,道:“想说什么就说啦,烦躁个什么劲?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哥挺担心你配不配得上。”

想说什么就说?风苦笑。想说的话攒了太多,一摞摞全被自己堆在心里、卡在喉咙上,经年累月渐渐腐烂,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欢上了那个优秀又任性的男孩,却又顾忌着他们之间的差距,迟迟不敢开口。

“认识你将近二十年,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你对我几乎了如指掌,而我对你仅仅是略知一二而已。风,你说,如果我在拿到陀螺的时候没有和烈焰鸟发生感应,如果我没有被巴斯带去闭关训练三年,我们会不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段感情的开始可能有成千上万种,有的人漫不经心,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有的人鼓了一辈子勇气也没踏出第一步。在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狱友的怂恿下,风面色沉重地在信封上写下了收件人地址。

那是风这辈子写过的最后一封信,内容简洁明了,只有一行字:12月16日下午五点半;我好想你。

12月16日,星期五。突如其来的冷空气把暖冬从F市身边硬生生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环卫工人全副武装,在马路和人行横道上撒盐、扫雪,混了盐的雪慢慢融化,浸透了被它覆盖的草垫,顺着人行道的台阶流下来,冻成冰。摩多看着漫天飞雪,想着像这么下去,等雪把车牌盖住,他会不会被新交规以“遮挡牌照”的名义在公安局门口被判罚?

一墙之隔的门内,风站在警员后面,低头看着鞋面上的那一小撮雪花,他听见门锁一把接一把地随着钥匙钻进锁孔应声打开,然后,他听见雨用痞里痞气的腔调谢过警员,然后,那扇关了他四年的门在一串刺耳的声音里被拉开。外面大雪飞扬,摩多的头发剪短了一点,长睫毛上挂了雪,给那对异色的眼眸上了一道银白色的边。

这就是我的全世界。风跨过薄雪,把摩多圈在臂弯里,发梢上的香和衣服上的薰衣草的味道盘亘在鼻尖,和栅栏上的铁锈味没办法比。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一怔,没有推开他。

我好想你,非常,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