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多，你胖了。”晚饭中途，爷爷突然这么说。摩多停了筷子，不明所以。
“看来集团上市后的这段时间还算顺利吧？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听到是公司里面的事情，摩多暗自松了一口气，接道：“不好不坏，一般般。不过，我最近变化有那么大吗？”
“我孙子我还不清楚？”爷爷笑道，饭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电视机里，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向观众问好，开始播报今天的新闻。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国的陀螺竞技事业发展迅猛，特别是E省F市。作为当年首支在洲际比赛上夺冠的中国队伍——劲爆战队的诞生地，F市一直在为了给广大人民群众培养更多更优秀的陀螺赛手而不断努力……”难得在中央台新闻联播中听到有关F市陀协的报道，两位陀螺届的前辈本能地支起了耳朵。爷爷的听力在时光的消磨中被削弱了，他离开餐厅，翻出陷在天鹅绒沙发垫里的遥控器，把音量调大。
“爷爷，记者们夸得没谱的话听不听无所谓吧？晓虎洲际比赛的时候就是着了这些糖衣炮弹的道，右手才出事的。”说曹操，曹操到。摩多话音刚落，电视那边镜头一转，云晓虎的脸出现在了液晶屏上。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陀螺届又出了很多富有潜力的年轻人，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个更好的训练环境，我萌生了建立俱乐部的想法。明天我们就揭牌成立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守候和支持！”正在接受采访的云晓虎正襟危坐，往日疏于打理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谈吐间，作为会长应有稳重与疏于青年人的活泼融会贯通、相得益彰，在相互糅合之中自成一股魅力。云晓虎是谁？云晓虎可以被海力布打败一百多次，可以被巴斯的“灭虎计划”暗算，可以被“出轨”风波弄得一蹶不振，但是他还可以从被击倒的地方站起来，以一个崭新的姿态。
这个世界会在与你不断周旋的过程中打磨你的外表和内心，无论是否被人淡忘，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已经使我们和以前不一样了。
“云晓虎正儿八经的样子还挺帅嘛。”
“你是没看过他当年点小笼包外卖的时候的样子。”
国内新闻结束了，镜头切换到了战火纷飞的中东，机枪和弹头你来我往，一时间尘土飞扬。爷爷不喜欢战争，与其对着枪林弹雨下的残垣断壁，他更喜欢看看自己的宝贝孙子：“揭人家短的时候就知道说了，你投资俱乐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知道说？”
“我……忘了。”摩多脸色一僵，刚伸出去的筷子定在半空，如果忽略他脸上忍不住的笑意，这幅样子倒是很像乖乖认错的好孩子。爷爷见此，乐了：“行了，明天揭牌仪式穿好看点，把那个臭小子比下去。”
“那你大可放心，我亲爱的爷爷。有你的基因在，绝对是压倒性优势。”
“在我这里可以少贫两句，我亲爱的孙子。春节放假这几天，没少和风他们一块出去到处跑吧？”
“也没干嘛，”摩多低头喝水，开水流进喉咙里，有点烫，“风的一个狱友和他关系挺好的，明年才出来。他姐姐在F市开蛋糕店，生意特别好，她家的店面现在都有三层了，就是人手不够。正好风以前学过做蛋挞、提拉米苏之类的，就给他介绍过去了。”
“所以你就混进他们店里蹭吃蹭喝。”爷爷故作严肃地说道。
“我是这种人吗？店长的小侄女是我的粉丝，有一次我给风打电话被她看到备注名了，然后……你猜得到的，一来二去就熟了呗。小姑娘刚上高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很懂事。”
“好好好，我们摩多不是那种人，”爷爷笑着摆摆手，“那雨呢？”
“他在晓虎俱乐部里当教练，明天就正式上岗了。”
“明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明天是个好日子。但是对海力布而言，他的每一个明天，都被办公楼的灯光照亮，充斥着文件的油墨味。海力布仰天长叹一声，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往后倒在椅背上。眼睛干涩得不行，用了一半的眼药水被埋在黑色文件夹下面，只露出小半个瓶身。从前每当海力布忙起来的时候，林飞都会在一旁陪着他，帮他从众多资料里面筛选出有用的信息，亦或把苹果削皮、切块，悄悄放到桌边。
但这所有的事情，现在都要在前面加上“从前”两个字了。
暖气从中央空调中鱼贯而出，把房间捂得暖烘烘的。玻璃幕墙的外层蒙上了一层水汽，再也不能清晰地映照出海力布的脸。人去楼空的写字楼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而响亮。“一定是林飞！”海力布对着自己在玻璃上朦胧的影子呓语，随即飞快地转身冲到门前，同时转动把手。门板搅动空气，掀起他的领带和鬓发，几丝碎发垂到眉前，不轻不重地挠着他的眼皮。林飞听到动静，停下脚步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不知是悲是喜。
“林飞……”时隔大半年，海力布再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家休息。”
“林飞，我尽力了，”海力布倚靠着门框，此时的他似乎再也没有更多的力气来支撑这副躯体，“我已经尽力了。我救不回海氏，你离开我吧，现在还来得及。”
海力布颓然的模样和他当年在市级比赛上被摩多打败后的神情如出一辙，林飞看着他，又急又气：“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蝉联四届冠军，也不是因为你出身好。你一直都很懂我的性格，这些飘在天上的东西我看不上。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海力布，你有才华、有胆识，对自己要求严格，虽然你的虚荣和固执让你犯过一些错误，但是我能理解！”
“我以为你真的改变了。”林飞的眼里泛起水光，她被迫停下来调整呼吸。他们从豹族部落凯旋之后，海力布就在所有人面前宣布自己已经辞去会长一职，说这话时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隐士，而在被问及详细经过的时候，他也只用了轻描淡写的几句便一笔带过。云晓虎不解，阿豹惋惜，但也对海力布更多了一分敬佩。时间在走，人心在变，林飞以为海力布想通了、放下了，她以为她可以安心地把自己的手交到这个男人的手中，用一枚指环交换一个海誓山盟。
是谁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驾着马车朝另一个方向飞驰，我以为我会去一个童话王国，而你却带我绕地球一圈，回到原点。
“我配不上你，”海力布目光躲闪，“我不值得你为我分忧，陪我在办公室加班。”
“哪一点不值得，是你的臭脾气还是你的身家？钱可以再赚，缺点可以改正，有什么配不上？”林飞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看见海力布眼睛泛红了。
很多人都喜欢把爱情比作齿轮，两个人在相互磨合中抛光了粗糙的表面，最终得到一块天衣无缝的零件。不要因为受伤了、疲倦了就随便找个人托付终生，不要因为失意了、犯错了就妄自菲薄，只要你还愿意改变，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回去。”
“好。”
“待会儿楼下的糖炒栗子想吃吗？”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