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从主角的台词到配角的眼神都被设计者安排得有条不紊,将整场表演严丝合缝地串联在一起,掩饰了舞台下面蠢蠢欲动的野心。
鱼群已经聚拢,是时候准备收网捕捞了。盛全德听完安妮的汇报,心满意足地抽起了雪茄。他把玩着掌心里的那只复古打火机,冲安妮挑挑眉:“看来我们是时候考虑要找海力布聊一聊收购的事情了。你这回可帮了我大忙呢,我的小美人儿。”
安妮莲步轻移,高跟鞋款款行至办公桌前,化了桃花妆的脸嫣然一笑,一伸手,便把盛全德扯着领带拉到近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的气流拍在脸上,暧昧气味熏染了董事长的办公室。安妮下巴微抬,朱唇轻启:“那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啊?”
“那当然是——”盛全德拉长了音,右手趁机顺着领带抚上安妮的手腕,“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接着,他拉开抽屉,将一本离婚证书像献宝一样呈到安妮面前:“我现在是实打实的单身贵族,妮妮,求脱单哦!”
安妮笑颜如花,她翻了翻离婚证书,又抓起离婚协议书,手指点着字一行一行地看过去,从财产分配到子女教育责任分配,最后停留在末尾签字盖章的地方。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的名字上反复摩挲,美甲上的水钻耀武扬威地闪着光。除了银行储蓄二人平分外,盛全德留给前妻的还有一辆保时捷、一套纽约市郊的别墅和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这其中资产算下来,与其说是一笔天价分手费,不如说是盛全德为了让前妻一家销声匿迹、保障下一段婚姻名正言顺而支付的成本。当然,这笔交易获利之大自然不言而喻,并且,现在已经开始见效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淑娟不会来找麻烦的。”见安妮不说话,盛全德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借机在安妮腰上揩了一把油。
诚然,堂堂盛世聿华的董事长,甩掉前妻这个烦人的包袱就像当初攀附上她家一样轻而易举。盛全德的身边从来不缺人,更确切地说,用“棋子”这个词会更合适。不过,安妮和那些普通的棋子不同,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像是莽莽森林里两只同种群的野兽,他们身上相似的气息吸引着彼此不断靠近,他想要一手遮天,她想要为人上人,相互利用、相互索取,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凹”字和“凸”字那般,合在一起简直天衣无缝。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盛宇的生活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发生的变化,恐怕难以简单地用“翻天覆地”这一个词来概括。
一直以来,盛宇都过着一种宛如王子的生活。有父亲的企业和母亲的资本为他撑腰,无论走到哪里,这个盛家大少爷总是最光辉耀眼的存在,没有之一。
“我叫盛宇,我爸是盛全德。我六岁学油画,七岁学小提琴,八岁学围棋,十岁学跆拳道。”上初中的第一天,十二岁的盛宇抖着腿、斜靠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彼时的盛宇,下巴上扬,鼻孔朝天,走路的时候恨不得把脚抬到膝盖上去,好让所有人都看到那双限量版阿迪达斯。十二岁的孩子们对于地摊货和奢侈品的态度可能还不如大人那般泾渭分明,但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会在潜移默化中教会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才会让别人对你青眼相加,亦或是俯首称臣。等到大人们发觉到苗头的时候,想要通过说教的方式来对他们加以纠正,恐怕也是亡羊补牢——虽然为时未晚,但先前错过的机会、丢失的羊,怎么追也追不回来了。但是,对于这些事情,刚踏进重点中学的盛宇是不会有了解的。他所知道的,就是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在学校多收几个跟班,再通过爸爸的关系弄几套国外才有的正版游戏,闲来无事还可以拿自己数学、化学课代表的职务之便“公报私仇”,故意登错几个让他看着就不顺眼的“书呆子”的考试成绩。
一开始的时候,老师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试卷太多难免出错”之类的借口打着哈哈。同学中间也不乏有一些爱好追剧、追星的人从网络上的娱乐新闻里对盛世聿华的地位和影响力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点,对盛宇的行为能忍则忍。宽纵带来的结果不外乎养虎为患。欲望是一只贪婪的老鼠,当它成功地从糖罐里偷得第一颗糖的时候,这份甜味会吸引着它不断向罐子伸出魔爪,它的胆子越来越肥,胃口越来越大,直到糖罐被它掏空了,老鼠还要用舌头从罐壁上刮下一点糖渣。分不清是欲望控制了盛宇,还是盛宇拥有了欲望。在发现自己总会得到法外开恩之后,盛宇变得狂傲、不安分,他撕卷子、在课堂上叫板班主任、威胁他人帮助作弊,当真是用亲身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趾高气昂、唯我独尊。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阴沉沉的天空很适合电视剧里那些苦情又狗血的烂大街桥段,不过这闷热的天气倒是很少见,让人有一种被关在蒸笼里面的感觉——像F市这样的海滨城市往往是海陆风的主场。盛宇到家的时候,防盗门是大开着的,茶水和玻璃制品的残片散落一地,黄姨蹲在它们中间,小心翼翼地捡着玻璃碎片。
“额……妈?”盛宇试探性地喊着那个瘫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静,非常静,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座钟的“滴答”声。黄姨捡完最后一小片碎玻璃,忙不迭地退出了客厅。“万一被这个小祖宗抓住问这问那就麻烦了!”她如是想。
“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这个家,喊我这个妈啊?”盛夫人摸了一把脸,顺了顺自己乱蓬蓬的卷发,充血的眼睛木然地看着盛宇。她脸上的浓妆被泪痕和皱纹破坏得所剩无几,再也遮掩不住粉底下那张被岁月风化侵蚀的面庞。“呵,又吵架。这都多少年老夫老妻了,幼不幼稚?”盛宇一边腹诽,一边将双手插进裤兜里,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站姿,环视这一地狼藉:玻璃杯碎了几只,茶具坏了一套,墙角的落地灯顶着摇摇欲坠的灯罩明明灭灭,衣服、拖鞋被扔得乱七八糟。
“看起来好像比之前的惨烈程度高了几个档次啊。吵完还要留着给我看,这算什么?展示劳动成果吗?”盛宇撇撇嘴,鼻子轻哼一声,声如蚊呐,却在一瞬间引爆了盛夫人的怒火。
“你又在那里哼哼唧唧什么!你还好意思嘀咕!你们,你们姓盛的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拿钱在外面玩电脑就是拿钱在外面玩女人,也不想想你们有今天是因为谁!你有本事也跟你那个不要脸的爹一样死外边!你有种你别回来啊!”盛夫人怒目圆瞪,尖利的叫声震得人头皮发麻。顾不上疼痛,她一把扯下手上的婚戒朝盛宇扔过去,钻戒破空划过盛宇耳畔,砸碎了一个花瓶。别墅上上下下都知道盛夫人的脾气,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劝架。眼见着怒火攻心的母亲顶着个市井悍妇的模样走上前来,盛宇抓准时机,扭头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