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才是站在大梦外的醒者?
夜色已临,星光微弱。
光冰上伏着一个蚊,枯瘦衰老。
吖吖不敢相信他就是草奇。
“草奇——”她轻声唤道。
“?”草奇费力地回头,目光浑浊茫然,辨认了好久才认出吖吖,“吖吖?!”他的身体忽然抖起来。
“是我。”吖吖怆然。
“吖吖?!”草奇又念道,声音粗涩,不复当时的优雅温煦。
“你好吗?”吖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好,挺好的,还能飞一小段,找食物还不成问题,你呢,你还好吧,还是那么年轻,那么——”草奇几乎语无伦次。
“我也还好。”
“哦。”
两蚊都找不到话了。
面对锋利的时光和无法割让、追讨的感情,能说什么?
他们静静伏在光冰上,一起看外面夜的茫茫、星的暗淡,身与身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记忆屏障。
渐渐地,吖吖听到草奇发出浑浊的鼾声,也隐约体味到他梦的昏沉:无法遂愿,却已释然,因而渐渐忘怀的放任自流。
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默默注视草奇,吖吖不禁自问。
当时光终于磨昏了目光再看不到自己的心,当你终于无力再去坚持、再去痛,你还能记得爱吗?还能记得那个左右了你一世代的蚊吗?
这一次沉睡,可能是草奇最后一场梦,可能会永远梦下去,梦里的他幸福吗?不幸福吗?他自己体会得到吗?
如果他自己已无法分辨,那么谁能分辨?谁能给他一个幸或不幸的判断?
上帝?
吖吖抬眼向上望去,世界在这一望中迅速缩小,再缩小,缩成上帝拳心里一点点空洞的黑。
站在这小小的黑暗中,她看到一线微光,从上帝的指缝中隐约透下,依稀映照出这世界的悲伤,可怜的悲伤。
“吖吖?是你吗?真的是你?”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用回头,吖吖也知道,是雪女神。
“雪女神,是我,我回来了。”她轻声应道。
可能是因为光线昏暗,雪女神显得很憔悴,但吖吖的出现似乎让她极其兴奋:“太好了!吖吖,你终于回来了!”
“嘤——”这激动让吖吖茫然无措。
“你去哪儿了?”
“我出去随便看看。”吖吖支吾道。
“你是去找笑致倦了,是不是?”雪女神紧张道。
“不——没有——”吖吖笨拙地否认。
“你找到他了?!”雪女神愈发紧张起来。
“没——没有。”吖吖不得不招认。
“哦——”雪女神松了一口气。
她的情绪变化让吖吖吃惊,却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知道笑致倦忘不掉依依渺,怕吖吖陷得更深。
“他应该已经死了。”雪女神沉声道。
“不!”吖吖本能地喊道。
“吖吖,你也知道,他是男蚊,男蚊的寿命要短得多。已经好几天了,何况‘冬眠’前,他已经活了几天了——”
雪女神还在说着什么,吖吖却一句都听不到,她的心塌陷了,而且还在塌,面积越来越大,陷得越来越深。
她知道雪女神没有骗自己,而且草奇就在身边,就是明证。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到处都是水,都是水,无边无际黑茫茫的水,却连一根救命的草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