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庭有一阵子没有来谢锦妍这边了。这天晚上,萧琢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父亲。
晚饭时,萧琢坐在他身边,一个人吃饭吃的乖巧,模样像极了自己小时候。一时萧明庭回忆起不少幼时的事情来。
那时候父亲只关注大哥二哥的学业,每晚都要过问,母亲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唯有他一个人站在乳母身边。后来年纪再大一些,母亲又生了明盛,更顾不上关心他。再后来,才满十岁便跟着兵营里的武教头习武,一晃也就成年长大了。
于是他给萧琢夹了菜,叮嘱他:“多吃菜,不要总吃肉。”
谢锦妍看着儿子那么听话,不由得笑了一下:“今日是你在,他听话多了,平日里吃饭都要追着喂,恨不得跑出去三里地呢!”
萧明庭没有接谢锦妍的话,只是用帕子给萧琢擦嘴,笑着说:“竟然吃成一只花猫了!”
萧琢抬头冲着他甜甜的笑:“我吃饱了,爹爹。”
“嗯,吃饱了就去吧。”萧明庭放下筷子道:“我也吃好了。”谢锦妍也放下筷子,吩咐丫鬟们撤去碗筷,上茶来。
乳母带着萧琢退下了。
萧明庭看着忙碌的谢锦妍,犹豫一下还是说到:“锦妍,你来一下。”
谢锦妍怔了一下:“怎么啦?”说话间还是随萧明庭进了里间。
萧明庭坐在椅子上,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听说,今日琢儿跑到柳姨娘那里闹事了?”
谢锦妍当然知道这事,乳母抱着萧琢才回来,就向她请罪来了。
“嗯,不过琢儿他还小……”
“这个我知道。”萧明庭点头:“我不是来问罪的。”他抬起头看着谢锦妍,认真道:“琢儿确实还小,小打小闹确实是孩子心性。只是他一个幼童,怎么知道去柳姨娘那里找人?只怕是他周围的人嘴碎罢了。一次两次并不要紧,只是他终会长大,若是因此影响了孩子的心性,就不好了。”
听得这话,谢锦妍脸瞬间白了,突然大叫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在这里挑拨琢儿不成?”她是谢家的嫡女,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难道会为了和一个花满楼出来的小妾争宠而挑唆自己的儿子去要人吗?这么些天受的冷落和委屈,在此刻突然爆发起来,谢锦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控了。
萧明庭愣住了,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是萧琢周围的丫鬟婆子们,怎么谢锦妍突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吵闹起来?他微微斟酌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谢锦妍的意思。
他眉头紧锁,手里把玩着玉佩:“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冷哼一声:“我只是在说你周围自作聪明的丫头罢了。挑唆着琢儿跑去闹事,还要动手打人。孩子还小,不辨是非,但是这样的丫鬟留在孩子身边,终成祸患。”
一向端庄自持的谢锦妍眼泪簌簌落下:“将军也不想想,琢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大半个月不来这里,拿我们娘俩当做什么?如今一见面就要质问我吗?”
萧明庭沉默片刻,心里愧疚自责万分,于是道:“这阵子确实是忽视你们了。”
谢锦妍心中委屈,又见他难得服软,便想将心中的委屈一吐为快:“自我嫁与你,侍奉母亲,打理内院,又生下嫡子,桩桩件件,哪一件做的不合适?”她眼眶里含着泪水:“我晓得你在乎柳氏,这么些年你宠着她我又说过半个不字吗?只是你忘了么?我们才是夫妻啊!”
她瞧着萧明庭越发阴沉的脸色,揣度着他的心思应该是对自己有了愧疚之意,又想到萧明庭才回府便得知了这消息,肯定是柳氏去告过状了。于是便声泪俱下:“我为萧家守了三年孝,咱们也算是共甘苦过了,怎么你总是把我当作外人看?柳氏向你说什么你也信?”她越说越来气,仿佛要将这么些年的委屈都一吐为快,越发激动起来:“不过是小孩子哭闹了一番,她竟然连个孩子也容不下!”
不料萧明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够了!”他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像是打量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才道:“你失态了。”
“我没有!今日你问我这话,不就是不信任我,说我心思不正容不下她么?”谢锦妍恨恨问道。
萧明庭无奈摇着头,冷笑一声:“你不明白我的话。”他知道谢锦妍并非心思不正的女人,她虽然娇贵要强爱端着架子了些,可那是她从小生存环境带给她的,并非她的过错。如果他真的不信任她,哪里还会过来告诫她?
谢锦妍依旧靠着架子小声哭着:“那你又何苦为了一个妾室,过来质问你的妻子?今早琢儿跑过去,我也是……”
“你莫要多想了。”萧明庭轻叹一声:“这件事不是柳氏说的,不必误会她。我也知道不是你的过错,你也不必委屈。”
谢锦妍愣住了,不是柳氏向他告状么?却听萧明庭道耐心劝解道:“琢儿是男孩子,心胸宽广处事不惊才是男子所为,他这样冒冒失失地跑过去又哭又闹,还要动手打人,如今他尚年幼,还可原谅,若是将来长大,堂堂男子困于后宅之斗,岂不是哀哉?于是我才向你提起,琢儿周边服侍的人一定要脾性宽和,不要带坏孩子了。”
他看着谢锦妍渐渐平静下来,走过去示意她坐下,替她拧了个帕子让她擦脸,才柔声道:“这几日刚接手兵营的事情,事务繁多,确实是忽略你们母子了。”
谢锦妍接过帕子,低下头沉默了。待冷静下来,才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自己方才也太糊涂了些,竟然说了那么多没有分寸的话。
萧明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里也是思绪万分,自己方才竟然还能如此平和的讲话,若是从前,大概早就摔门骂人放肆了。
“是我情绪激动了。”谢锦妍吸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对不起。”
“没事。”萧明庭释然:“想明白就好了。”
“那……这件事是谁说的?”
萧明庭随意道:“我身边服侍的人罢了。”他叹道:“柳氏是什么个性,你又不是不明白?”
末了,他又突然补充一句:“按理说,她也算是我祖母的远亲,和我母亲也有一点半点亲戚情分在里面,你可见她有过半分逾越?”
这话让谢锦妍愣住了。她只知道柳续是从花满楼出来的,不想她竟然还和老夫人,太太有点亲戚情分在。于是她开口问道:“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她本家应郑,不姓柳。”萧明庭提点一句,谢锦妍就明了了。她还以为柳续当真姓柳,怪不得,怪不得萧家会接受一个从花满楼出来的女子,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
萧明庭仍旧把玩着手里的玉佩,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表情来,他是故意说给谢锦妍听的,不管她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他想让她知道,阿续不是一个随她污蔑瞎想的人,阿续也有身份。
谢锦妍苦笑一下:“我知道了。”
“嗯。”萧明庭起身:“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些公务,就先不陪你了。”
谢锦妍点头说:“好”,于是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谢锦妍捂着嘴,悄无声息地哭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小妾,绝对不是一个心善一个以身相许报恩,他们两个人绝对有她不能知道的默契和情谊。或许他们早已经彼此情意相投,而她一直是个外人。
这一刻,她突然有说不出孤寂和悲伤。谢锦妍慢慢地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