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相亲过程,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不,应该是太顺利了,以至于在用完餐后男方主动要求请女生们看电影。几个女生都暗自激动了一番,毕竟对方都是优秀的医生,青年才俊,这年头手脚慢点好男人就被卷走了。
严展晴一直是最淡然平静的那一个,在餐桌上也没什么话,通常是别人问一句她才答一句,这般下来,有三个较年轻的医生就不敢再与她搭讪了,而其中一位姓齐的医生似乎对严展晴很有兴趣,用餐期间对严展晴体贴得很。
可……严展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有点不舒服,对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像是发现了什么研究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好挑剔的,没有雅琳的天真烂漫,没有小米的风趣幽默,更没有艾莉的妩媚温婉,现在要是有人肯跟自己结婚已经万幸了,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严展晴也答应了男方看电影的邀请,八个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餐厅出来拦车,因为大家都喝了点小酒,所以没有开车。不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不再是众人的聚会,按小米的悄悄话说是“二人世界”,这个决定让严展晴吃惊不已,说实话,她不太懂得如何跟一个人在不谈公事的情况下独处,更何况还是异性,这太难了。
“车来了,老齐,你是长辈,先给你们。”同行的一个男医生调侃道。
“什么长辈,我也才大你们几岁而已。”
是没大多少,不过这几人中也确实他年龄最大。
“请吧,严律师。”齐医生彬彬有礼。
车门打开的时候严展晴还有些踌躇,她转头看向自己今晚相亲的同伴,也许严律师自己没意识到,但那眼神确确实实像在求救。
“加油。”只有黄雅琳用唇语给她打气,剩下的两人直接对她悄悄竖起大拇指。
她算是求错人了。
罢了罢了,就跟以前第一次打官司一样,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这么想着,严展晴平静多了。
万万没想到,不该来的却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严展晴压低身子刚想进到车里,手臂就被拉住了,那手掌的力道貌似还不小。她疑惑地抬起头,就看见气喘吁吁又一脸阴沉的温霖。
包括严展晴在内,对于温霖的突然出现众人脸上的茫然如出一辙。
“温医生……”话还没说完,温霖就拉过严展晴的手,不顾在场的众人兀自走开。
“等等!”齐医生的反应也算快,他直接拉起严展晴的另一只手质问道,“温医生,你几个意思?”
看着齐医生抓着严展晴的手,温霖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毕竟在同家医院,温霖跟齐医生不和的事情大家也早有耳闻,但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温霖能力高,是齐医生小肚鸡肠,眼红温霖在主任乃至是老院长心目中的地位,仗着自己资历比温医生多几年,倚老卖老,有时候甚至刻意在会上跟温霖唱反调。有一次他又对温霖的提案有异议,但是自己又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院长很生气,直接在会上痛批了他,让他丢尽脸面,至此,齐医生对温霖更加怀恨在心。
所以,知道这些内幕的几位医生都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是惊讶。若换了是平时的温霖就算了,可是现在他脸色看起来十分慑人,明显是动怒了。
不管再怎么被齐医生挑衅都一笑置之的温医生居然动怒了!
说出来谁信?
“不好意思,齐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温霖终于开口,可是他明明在微笑,目光却冰冷得可以杀人。边说着,他边摊开掌心,跟严展晴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让严展晴吃了一惊,如此百分百的牵手,印象中除了跟父亲以外,就没有谁了。惊讶之余,温大医生已经牵起她的手,在齐医生的眼前晃了晃。
“她最近在跟我闹别扭,总是做奇怪的事,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正说着,他忽地将严展晴往自己的身边一带,齐医生手一滑,加上细高跟重心不稳,严展晴一下子跌进温霖僵硬的怀抱。
众人的心集体一提,唯有温霖意料到一般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严展晴的腰,以拥抱的姿态,稳住她的身体。
“今晚打扰了。”冷冷地扫了一眼跟前的人,温霖拉着此时还不明所以的严展晴离开。
直到过了好久,黄雅琳才忘情又激动地发花痴:“好帅……”
温霖步伐有些急,严展晴跟着走颇为吃力,无奈现在手被某人拉着,不得不跟。可鞋子是新买的,走得这么快磨得脚疼。
“温医生,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温霖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现在只想把严展晴拉得远远的,呆头呆脑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齐医生那种人的对手。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跑去相亲?
“温医生,你怎么了?”
这个问题某人此时也很困惑,现在搅黄了人家的相亲算怎么一回事?而且……而且胸口这股膨胀的压抑又是怎么一回事?
脱缰的情绪渐渐回到正轨,温霖的脚步慢了下来,拉着严展晴的手也放轻了力道。
终于挣脱了温霖的束缚,严展晴松了口气的同时发现脚更疼了,好像磨破了皮。
“温医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单独谈吗?”
“……”温大医生无语,搞了半天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温霖盯着严展晴的脸没说话,表情似笑非笑,这让严大律师更加困惑。当她再次流露出那种近乎无辜的迷茫时,他仿佛被打败了一般,伤脑筋地垂下双肩的同时也苦笑了起来。
怎么觉得遇上你,方寸都乱了。
懊恼。
这时,严展晴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表情渐渐恢复到以往的冷漠。
其实没少被戏弄,不管是学生时期还是刚刚工作的时候,旁人没少给她苦头吃,她笨拙,不懂人情世故,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跟头栽多了,那道自我保护的屏障也越来越厚。越来越不懂跟人相处,在法庭上可以伶牙俐齿地反驳对手,在生活上即便被误会,连小小解释都觉得无从开口。人心太复杂,她研究上三天三夜也捉摸不透,所以她只能在人群里当个异类,没有怨言。
而她曾经一度以为,眼前的这个人不同。
这就是她最害怕的,自己的自以为是。
严展晴沉默地转过身,冷寂的眼眸隐匿着一抹失落。
“严律师。”温霖不明所以地拉住她。
严展晴侧过脸,眼尾的余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说:“请放开我。”
“……”
低缓又凉薄的语气,亦如当初第一次在街上遇见她时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眉间那抹没隐藏好的低落。
他忘了,她虽然心思简单,却又异常敏感,刚刚自己的表情一定被她解读成一个很悲伤的答案。
“对不起。”他说,“可是赶到那里看到你跟齐医生在一起,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思考,等反应过来已经做出奇怪的动作了。”语气里有叹息,好似在跟谁认命。
严展晴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温霖却没再说下去,丢下一个谜团,留她似懂非懂。
刚刚拉着严展晴一阵乱走,现在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公园。严展晴看见不远处有张长椅便走了过去,有些古怪的走姿引起了温霖的注意。
“脚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说。
就不能不逞强吗?
温霖蹲下去,轻轻抬起她的脚,严展晴吓得躲了一下:“你做什么?”
“让我看看。”无视她的反抗,温霖脱下她的鞋子,轻轻地按压脚骨,摸到脚踝的时候,严展晴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应该是破皮了,看来鞋子不大合脚。”他边说边更仔细地检查,末了,却发现严展晴的脚丫僵硬得厉害,好像很紧张似的。
温霖抬头时,严展晴正侧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隐隐约约,他看见她浅浅咬着下唇,姿势也变得不自然。
这让温霖也紧张了,莫不是伤到筋骨了?
“是不是哪里疼?”
这种怪异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严展晴才有些干涩地开口:“痒……”
一句话,就让一向从容镇定的温大医生也难为情了,上一秒还很自然的动作,这一秒就停滞了。一丝暧昧的气流在空气里浮动,让两人不约而同有些脸热。
“……抱歉。”某人边小声地说,边小心翼翼帮人家把鞋子穿好。
生平第一次觉得,跟女生相处是一门功课。
在短暂的沉默里,很难得的是严展晴先开了口,她说:“你认识那个齐医生吗?”
一听到这个人,温霖的目光就变了变:“我们是同事。”
“我什么时候能在医院见到他。”
温霖表情一滞,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了,他说:“你很想再见到他吗?”
“他大概不会想要见到我了,只是今天的事很失礼,不管怎么样要跟他道个歉。”
没必要。他想。
“严律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去相亲呢?”
严展晴垂下眼帘,眸色暗了下来,有些落寞。只是很细微的变化,却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恻隐之心。
“你要是真的遇上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严展晴仰起脸,对方好看的眼眸在夜色下散发着微光,如星辰一般。父亲说得对,温医生是个好人。
她难得地微笑,笑容有些苦涩:“温医生,你已经帮我够多了,况且这次的忙你帮不了我。”
“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
她沉默,拒绝一般地摇摇头,露出罕见的无助。
柔软的心被抓皱,他温和且坚定。微微压低头,拉近两人的距离,双唇轻启,他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过于温柔的语气,轻易地带起心里的惆怅,严展晴盯着地板,视线出现些许的模糊,良久她说:“我想结婚。”
明亮的瞳眸微微放大,断然不会想到这竟然是她的期望,惊讶之中,又听见她轻且脆弱的声音。
“这样我爸才能安心养病。”
在这个寂静冷清,毫无防备的夜晚,那些不知何时在心里萌芽、蠢蠢欲动的情愫逐渐叫嚣起来。惊讶、紧张、拘谨、局促不安……所有的情绪都敌不过她脸上一丝丝的脆弱。那些反对的声音来不及更大些,就被噗噗跳动的心跳声掩盖,冷静、机智、稳重、深思熟虑……那一切象征成熟的词语全部离他而去。
混乱轰鸣的耳畔,唯有一个声音是清晰的。
“那我们结婚吧。”他说。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对方明亮的眼眸深情款款,容纳着她脸上猝不及防的仓皇。
直到车子停在民政局大门口,严展晴的表情还有些恍惚,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冷静。
昨晚,有人跟自己说“那我们结婚吧”,这个人此时就坐在驾驶席上充当临时司机,他是温霖,父亲口中的好人。而自己,居然答应了。
无论怎么想都太不可思议了。
车厢里,温霖也不着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严展晴不露人前的窘态,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竟然很吸引人,令他挪不开眼。
“温医生。”她忽然喊他,有些局促。
“怎么了?”跟严展晴的紧张不同,某人完全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还是觉得这样……对你会造成很多不便。”
“不会啊,只是抽个空来这里拍张照领个证而已,没有耽误我太多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温大医生明显在使坏。
料定严展晴答不上来,温霖继续悠闲地看着她的脸庞,一脸享受。但是看她那么纠结的样子,他就不舍了,安抚道:“不是说好了,只是协议而已,等你不需要了我们再来一趟。”
所以不要有压力,你的内疚会让我觉得自己像罪人。明明得了便宜却还卖乖,某人心想道。
良久,严展晴死心一般地叹了口气,随即严肃地正视他,像要做什么重大的发言。
“温医生,可能你不明白我的心情,但是现在……我真的需要你,所以待会儿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
温霖忽然把脸埋在方向盘上,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心里膨胀的感情就快像眸底的笑,满溢出来了。
“温医生?”温霖的表现让严展晴有些不知所措。
“……”
“温医生?”
“……”
良久,温霖终于舍得从方向盘上起来了,一对上温霖的眼睛,严展晴又立即正襟危坐,一副跟对手谈判的架势。若不是温大医生平日里笑点较高,现在估计又该趴下去笑一阵子了。
“你放心,我不会笨到跟一个律师发生纠纷,就算有,也只会是家庭纠纷而已。”
弦外之音严大律师没有听出来,停了一下,温霖又开口:“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说到这里,温霖变得严肃了许多。
“什么?”
“你只能在我面前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如果当时严展晴肯抬头的话,那么她一定会看到后视镜里的那张脸,如孩子一般的笨拙,还有那毫无戒备的单纯。
没想到今天登记结婚的人这么多,民政局里老早就有很多对新人排着队。
“看来我们是赶上什么黄道吉日了。”看着一对对甜蜜的新人,又联想到身边站的这个人,心里蓦地腾起一丝异样,看着严展晴的目光也无意识变得柔软。
看着眼前的壮观场景,严展晴的眸底却隐隐有些着急,所以她说:“温医生,不然我们改天再来吧,今天人太多了。”
温霖毫不犹豫地摇头:“今天肯定是什么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
“……”这对他们这种协议结婚的“新人”来说重要吗?为什么这么坚持……而过了一会儿,她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我怕你反悔。”
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两个空位,跟那些依偎在一起摸头发、玩手指的情侣比起来,他们两人就显得生疏不已,就连两人隔着的那道小小的距离此时都好像远了许多。
可……这样安静地坐着没有对话,感觉也挺好的。
“老婆,你说我们婚纱照要怎么拍好啊?”旁边的小伙子搂着胖胖的女孩讨好地问着。
“这种事情当然要问摄影师了。”
“不是,我是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照,西方的还是东方的,要古代还是现代的?”
“这个……我还没想好。”胖女孩沉思后摇摇头。
“老婆,我跟你说哦,我们之前有个同事去照了一套满清时期风格的婚纱照,他老婆看起来就像个格格,可漂亮了。”
小伙子一说完,女孩直接翻白眼了。
“那种婚纱照也得看人好吧,女神穿起来像格格,女汉子穿起来只能像宫女,而我,就我这样的……”她扯了扯自己的胖肚皮,一脸幽怨,“我这样的穿起来撑死也就一容嬷嬷!”
这时,一旁的严展晴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才不会呢,格格有什么稀罕的,我老婆是皇后。”
“你是在骂我恶毒吗?!”胖女孩不依不饶。
“不是不是,我……好老婆,你别生气……”
“你走开啦。”胖女孩撒起娇,不依不饶,小伙子见状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为了哄她来结婚他足足做了三个月的思想工作。
这时,当看见一旁默默地笑着的严展晴,他不痛快了,有些撒气地问:“你笑什么?”
严展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误会了,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谈话很温馨。正想着道个歉,肩膀就被一只大手揽了过去。
只见温霖的手浅浅地圈着她,做出保护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看着温霖那张平静却危险的俊脸,年轻人倍感压力,摸了摸鼻子,他扭过身继续哄着胖女孩。
小小的风波后,被做出这种亲昵动作的严展晴觉得有些尴尬,好在温霖很快松开了她。想了想,严展晴还是对他说了声:“谢谢。”
温霖朝她笑了笑,短暂的沉默后,温霖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照?”
严展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没想过。不过过了好一会儿,她很淡然地开口,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微微失神的目光看起来又有些向往。
“军装吧。”她说。
终于轮到了他们,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程序,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拍照的时候,严展晴心中那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因为温霖的保护动作而腾起的悸动,又冒了头。
“靠近一点,这是结婚照不是毕业照。”估计忙活了一上午,摄影师也累出火了,说话非常不客气,“新娘子,你的动作能不能别那么僵硬,旁边站的是你老公不是你老板。”
“……”
“新娘子你笑一个啊,我老公要是像你先生那么帅我嘴都乐歪了!”
“……”
“先生,你昨晚是怎么惹你太太生气的,怎么越说她越抵触你!”
“……”
“你们靠近点,有点夫妻的样子行不行啊?”
“……”
看着快要抓狂的摄影师严展晴心里也苦不堪言,只是很奇怪,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可是现在一靠近温霖就觉得……紧张?
温霖轻叹了一声,他伸手搂住严展晴的肩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还顺势拉过严展晴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
“只是一小会儿,很快就好了。”他轻缓的声音在头顶悠悠地响起,“你现在就想象一下,我们就跟那些满心欢喜的新人一样,终于可以跟心爱的人签订一辈子的契约,执子之手,不离不弃……是不是很幸福呢?”
好像……真的很幸福呢。
“等拍完照我们还要去选戒指,还有我们的婚礼,还有你的婚纱……”
心里缓缓淌过一阵暖流,温暖得让人感动,眼眸也蒙上一丝雾气。
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她的额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这一刻,整个世界变得宁静且祥和。
摄影师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白光闪后,那对相互依偎的丽影定格在画面上,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跟天下所有甜蜜的恋人一样,幸福且满足。
病房门口。
拿着手上的结婚证,严展晴开始觉得有些烫手,她最不屑的就是欺骗与背叛,现在却要去欺骗自己最爱的父亲。
而且……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吗?居然真的在温霖的催眠下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是不能怨她,在那样的情境下,那样的人身边,那样的声音里,好像真的有一幅美好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糟糕……好像到现在还是有点收不回心。
“严律师。”拿着病历单的温霖走过来,严展晴连忙合上结婚证,感觉像被抓包的小偷。“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他问。
严展晴用力地捏了捏手中的红本,深深地叹了口气。温霖的眼眸在她的脸上流转,很快窥见她隐匿的心思。
“这是善意的谎言,万一哪天严老发现了,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的。”
严展晴蓦地看向他,有些惊讶,曾经不止一人说过她深不可测,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好像能看透她所有心思。
轻快的语气还是给了她勇气,她跟温霖一起进入病房,接下来宣布结婚的事她就显得干脆多了。
意料之中,父亲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激动形容了,他眼里闪动的光芒比什么都要直白。老人家拿着那两本结婚证,反复摩挲细看,好像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品,半点怀疑都没有,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好,好……
看父亲高兴得像小孩,严展晴的心情也明朗了,她悄悄地,由衷地跟温霖说了声:“谢谢。”
他微笑,小幅度地摇摇头。
“孩子,这两本证就让我收着吧。”老人忽然提出奇怪的要求,“反正你们也没用了,就放我老头子这儿,我帮你们保管。”
某人一听,职业病犯了:“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如果夫妻双方要解除契约关系的话用结婚证会省事些。”
老人一听,啧的一声怒了:“怎么刚结婚就惦记着离,谁教你的!”
严展晴哑然,温霖失笑。
周一回公司的时候,严展晴就感受到三道幽怨的目光,但毕竟是自己的上司,黄雅琳也只是情绪低迷,敢怒不敢言。严展晴觉得自己欠别人一个交代,把黄雅琳叫到了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她被温霖拉走后齐医生非常生气,搞得她们几个的约会也泡汤了。
严展晴负罪感加重,决定请她们好好吃一顿。
“严律师,看你平常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任性,一跟男朋友闹别扭就直接找人相亲,太恐怖了吧。”
晚上到餐厅一起吃了一顿饭后,几个丫头又原形毕露了,在餐桌上对严展晴说起话来开始不遮不掩。
“雅琳,你懂什么,这叫手段,对不对严律师。”小米说完还朝严展晴挤挤眼。
“严律师你这么做就过分了吧,你没看到你男朋友气的……你们回家有没有吵架?”
“怎么可能吵架,严律师的男朋友肯定是把她关起来,这样,那样……”
小米一说完,桌上就爆出一阵欢笑,严展晴倒也不计较,只是暗自笑这些女孩想象力丰富。
“不过要是换作是我,我才舍不得跟他吵呢,真的好帅哦。”
“是啊是啊,”黄雅琳应和着艾莉,“而且严律师,我可以用我的节操跟你保证,他真的很喜欢你,你不用再考验他了。”
“切-你这辈子要是能把下限找回来团聚就不错了,还敢提节操。”小米毫不留情地拆台,转眼又很认真地对严展晴说,“不过你男朋友喜欢你这点倒是真的,我们也被他的脸色吓到了,男人嘛,差不多就可以了,要是真的跑了就只有哭的份了,现在好男人已经不好找了,严律师。”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根本没有严展晴说话的份。
“对了对了严律师,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爸爸的主治医生。”
“果然是个医生!哦-严律师你心机好重哦,当时还故意跟医生相亲,就是为了让他看到是不是。”
“……”这点真是冤枉她了。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沉思了一下:“一个多月吧。”
或者更短,而她,跟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拿了结婚证。疯狂。
“一个多月就把人拿下了,严律师你好牛!”
“……”
八卦细胞觉醒,三个女生围着严展晴兴致盎然,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也像给严展晴温习一般,关于温霖的点点滴滴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吗?
很正直,很温和,很善良,待人悉心妥善……
这种回忆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间静静流淌,薄荷一般的味道,清新的,很舒服。
也许是严展晴的表现自始至终都太平淡,可是这一如既往的平淡中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令旁人都忍不住慢慢收起情绪,安静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良久,严展晴因为一阵怪笑回神,转过头就看见女孩们一脸古怪的表情。
“严律师,你看起来好专情啊。”
还没来得及体会她们话里的意思,手机就响起来,是温霖。
“严律师。”温霖低沉清晰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严展晴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温医生。”
“你现在有空吗?”
“倒没什么特别的事,”严展晴看了一眼搞怪的三人,“有事吗?”
这时对方停了一会儿才说:“有点事,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直觉告诉严展晴,还是别让她们三人正面接触温霖比较好,否则她们会更八卦的。所以她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吧。”
温霖报了个地址,严展晴挂了电话,果不其然就对上三人的嬉皮笑脸。
“帅哥有约是吧,去吧去吧。”黄雅琳不怕死地下逐客令。
最后严展晴付了账,往温霖说的地方赶去。
温霖约的地方是一家高级的珠宝店,严展晴把车子停在路边,站在门口的温霖看见她就从阶梯上走下来。看到温霖身后珠光宝气的店面,严展晴愣了一下。
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温霖神色自若地看着她,用眼神做了邀请的信息,虽然不明白状况,但是严展晴很配合地往里面走。
占地百十来平方米的店铺规整有序地摆放着各式水晶柜台,里面的珠宝首饰自然不必说了,琳琅满目光彩照人。
“欢迎光临。”接待的小姐很亲切地迎上来,“请问二位需要什么呢?”
“我们想要一对婚戒。”
婚戒?!
严展晴蓦地睁大眼。
“温医生……”她匆匆忙地叫住他,可接下来的话却显得有些吞吐,“那个……我们不需要……婚戒什么的。”
“我们刚刚领证,怎么不需要婚戒呢?”
这个回答让严展晴更惊讶了,他们明明就不是那种关系,那本结婚证只是双方协议的产物。
看严展晴这样,温大医生不忍心再逗下去了,刻意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说:“今天下午你爸跟我谈了很多事,其间还问我什么时候办婚礼、拍婚纱照,还问我怎么连只戒指都没给你买,太委屈你了,婚礼跟婚纱照我都以我们两人都太忙暂时搪塞过去,但是婚戒这种现成的东西如果我再推辞,我怕你爸该起疑了。”温霖说得煞有其事,表情严肃得不得了。
听温霖这么一说,严展晴就平静了下来。确实,父亲是很传统的军人,自然把这些东西看得很重,就像温霖所说的,如果他们“结婚”了,连对戒指都没有,多少让父亲心里膈应。
只是……
“给你添麻烦了。”沉思后,严展晴颇为内疚地说。
“没关系。”某人继续卖乖。
很快,小姐便殷勤地给两人介绍,严展晴觉得随便就好,但是温霖却选得很仔细,就像一个真正的伴侣在为自己的另一半挑选婚戒。柔和的光线从头顶斜斜地打下来,漂亮的嘴角轻轻抿着,专注的神情透着一丝柔情,整张脸像是被浸泡在一道明亮的光线之中,耀眼得摄人心弦。
“这个怎么样?”他忽地抬起头,严展晴连忙把目光移开,假装很认真地看着他手中的那道银色。
“嗯。”她点点头,其实根本就没细看。
“那……试试?”
“……哦。”
这一刻,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些紧张,明明结婚证都领了,可是当那个小小的银环逐渐靠近严展晴的无名指时,不管是哪一方,都忍不住屏息。
最终,那枚戒指套在了严展晴的无名指上,大小正好,男戒就显得大了些,不过很快也修改好了。
“你们可真有眼光,这款戒指可是限量款,全球只有十对。”这其实是在对戒指的金额做铺垫,言下之意是这对戒指很贵,“请问二位是刷卡还是付现呢?”
“刷卡。”一听到付账,严展晴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手中的戒指转移回来。可是温霖却拦住她,在她耳边私语:“要是你付账的话,她们会笑话我的。”
“……”
所以严大律师最后只能乖乖地把钱包放回去,不过到了门口,严展晴还是很坚持地说:“我会把钱打到你卡上的。”
温霖也没跟她拧,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温霖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后,他伸直手张开五指,目光久久地停在那枚戒指上。
下午,严国正确实跟他聊了很久,但对于婚礼什么的,老人并没有提及,他现在只希望女儿有个归宿,那些场面东西他并不看重。老人只是跟他说了很多事,很多关于严展晴的,而自己却不知道的事。
“她从小就过得特别辛苦,因为性格孤僻经常被欺负,加上她妈妈离开得早,我还落下一身的病,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后来到了国外也不好过,她不光要照顾自己,还要省吃俭用想办法给我寄钱,她从来不跟我说她遇到了什么难处,总是一个人咬牙坚持。所以温霖啊,你往后多让着她点,她心眼不坏,小时候有什么流浪猫流浪狗她都往家里领,她就是有点笨拙,不擅长表达,相信我,你对她好一分,她会十分回报你的……”
漫长的谈话过后,温霖连最后一丝彷徨也消失了,绵绵的疼痛箍着心脏,满满的心疼。
各种各样的情绪充盈着胸膛,几乎快要溢出来,唯有那个人的脸是清晰的。
温霖侧了下身,把脸埋进枕头,借此来驱散脑子里那些不断释放暧昧电波的画面。只是脸一碰上枕头,嘴唇就几乎快要咧到耳朵。
我真的完蛋了。
也许……
四年前就完蛋了。
大半个月过去了,一本证,一对婚戒,似乎没有给两人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依旧该看病的看病,该打官司的打官司。也有好事之人注意到他们无名指的变化,比如杨昊,但是温霖知道怎么打发他,只要他问什么就顺着他的话回答,杨昊必定没了兴趣,果不其然,当他发现戒指怒气汹汹地追问“你是不是背着我结婚了”时,温霖点点头,某人瞬间没了兴趣。
严展晴这边就更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了,不管助理们私底下怎么纠缠,她就保持一贯的不言不语不解释的态度,任凭她们纠结去。
不过……似乎也有一点点不同吧。
临近中午,医院大楼。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温霖抬起头就看见萧茵走进来。每次上医院进温霖的办公室,萧茵都是不敲门的,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久而久之,那些小护士或多或少都明白了温霖跟萧茵的“关系”。曾经有同事看着他的婚戒半开玩笑地问他:“温医生,是不是快请客了?”当时温霖的回答是:“不急。”
虽然也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确实没有反驳。
甚至有人私下揣测,跟温大医生手上那只戒指相匹配的女戒的主人就是萧茵,但是萧茵空荡荡的无名指又让人费解。
当然,更费解的人其实还是萧茵,罪魁祸首依旧是那枚戒指,她当然问过温霖,但温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萧茵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绝对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的女人只会惹人嫌,况且她有自信,就算温霖交女朋友她也不可能不知道的。
现在谁的手上没有一两只戒指呢?搞不好只是心血来潮。萧茵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你怎么来了?”
萧茵温柔一笑,若换了别的男人肯定会因为她弯起的眸子而微微失神,她说:“我猜你应该下班了,一起去吃饭吧。”
温霖看了看手表,居然快十二点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样跑过来就单纯地想跟我吃一顿饭?”
“嗯……好啦好啦,什么都瞒不过你。”萧茵很快一副懊恼的神色,“就是我二叔他们一家今天来上海,飞机一点到,我妈让我去接他们,所以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否则他们家那个小祖宗,我真怕我应付不来,怎么样,温霖哥不会拒绝我吧。”
温霖沉思了下,吃完饭再去接人然后再回医院上班,虽然有点赶,但是应该不会迟到。
“好吧。”
温霖站起来,走到挂着外套的衣架前,只不过他不是拿外套,而是拿出手机迅速地打出一行字。
-你该进食了。
发信息。这大概是两个人“结婚”后一个比较明显的改变。其实这个还是严展晴起的头,有一次父亲低烧,严展晴在公司牵挂得很,但是又怕打电话会打扰到温霖上班,所以基本不发信息的她破天荒地给温霖发了条短信询问父亲的情况。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严大律师时不时会收到温大医生的短信,而短信的大部分内容是敦促某人吃饭的。
所以托温医生的福,严展晴这一个月来胃都没有很激烈地闹过情绪。
直到跟萧茵吃完饭出发去机场,严展晴都没有回短信。
“温霖哥,你在等什么人的短信吗?”
这是第七次-拿起手机看看,什么也不做又放下,还有念想落空时眉宇间几不可察的变化。如果萧茵还看不出他在等短信,那枉费她跟温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
“没什么。”温霖轻描淡写带过。
萧茵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温霖无名指上的戒指,莫名变得炫目起来。
上海虹桥机场。
不是什么节假日,所以机场并没有出现人挤人的现象,两人才刚到出口,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一对夫妇。
“二叔、二婶,你们到了。”萧茵笑着迎上去。
“是啊,来打扰你们了。”萧二叔亲切地笑着。
“怎么会呢,我爸妈早就念叨你们了,你们这半个月游玩的路程我都规划好了,保准你们乐不思蜀。”萧茵眨眨眼。
“叔叔,好久不见。”温霖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您好。”
对于萧二叔,温霖见过,但是这位萧二婶,今日是初见,古怪的是,温霖对这位女子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位萧二婶气质极好,体型纤细,脸上的笑容端庄,在这个年龄里算得上是绝色了。
“温霖啊,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见面是在你奶奶的六十大寿上,一晃都好几年了。”
“是啊,快四年了。”
“听说你现在在一家医院当医生?”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温霖依旧笑得坦然。
萧二叔顿了一下,随即笑笑地说:“屈才了啊。”语气里多少有些惋惜。
“不会。”他说。
“对了,小炜呢?”这时,萧茵发觉少了一个人。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叫人。”萧二叔转过身,凶巴巴地对着一个靠在柱子上、情绪看起来很低迷的小少年。萧二婶用手臂碰了碰他,有些责怪的样子。
“小炜,快过来叫哥哥姐姐。”萧二婶慈爱地对他招招手,这时,少年才慢吞吞地靠近。
萧茵往温霖的身边靠了靠,说:“二叔打算过完年把他送到国外去,小祖宗不肯,二叔几次家法伺候,把他制服了,这次的旅行算是给小祖宗一次补偿。看那小家伙,像要上断头台似的。”
温霖伤脑筋地摇摇头:“你能不能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别忘了你现在是个大人。”
“你都不知道我以前被那个小鬼整得有多惨。”萧茵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但其实,她心里最想看的,是温霖把她当作小孩子时,眼里那抹无可奈何又不忍责怪的温柔的光。
最后,萧炜只是叫了一声哥哥姐姐,上了车不管萧茵怎么逗他,他就是不说话。
所以,萧茵并没有发现,途中温霖看了一次手机,这次,虽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并不明显,但是眸子的笑意却无处可藏。
-我在20分钟前吃过了。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个月的院住下来,严国正竟奇迹般地胖了一些。温霖说,老人现在的状态很好,后脑的错构瘤没有长大的迹象。这么一听,老人就坐不住了,一直吵着要回家,最后严展晴拗不过,只好找温霖谈。
“现在出院的话是有一些风险,但是如果按时吃药,多注意一点,出院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吗?”严展晴还是不放心。
温霖看着她,一时间不说话了。
其实他们两人都特别忙,若不是严国正还住在医院,他们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见面了。
末了,他还是温和地点点头。
一听到要出院,严国正乐得笑逐颜开,其实他也不是讨厌医院,待在医院还有病友聊聊天,在家里的话多半是一个人,他想要的是和女儿、女婿一起过日子的那种感觉,即便女儿是嫁出去的,他也心甘情愿守着一个房子等待。
只是,当回到家,他发现除了自己的以外,家里里里外外没有一丁点儿男士用品时,心里还是腾起绵长的失落。
女儿,果然还是要嫁出去的。
老人独自一人在家里坐了一天,佝偻的身体陷在沙发里,看起来孤单极了。
晚上,严展晴回来时就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失魂落魄。
“爸。”严展晴很紧张,揣测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严展晴一出现,老人的双眼一下子亮了,用狂喜来形容都不为过。
“你怎么回来了?”老人牢牢抓住严展晴的手,仿佛失去的珍宝失而复得。这倒让严展晴困惑了。
“我下班了。”
虽然不舍得,但严国正还是很认真地说:“你这样怎么行,现在你不比以前了,不能一下班就往爸爸这边跑,温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算温霖不说什么,时间久了他家里人还是会说闲话的-温霖是跟家里人住还是自己住?”
“……”想了半天,严展晴还是支支吾吾没答上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老人误以为她还在为自己考虑,连忙慈爱地安抚她:“爸爸知道你孝顺,但是你放心,爸爸现在好着呢,就算有事我也可以给你打电话,爸爸还没有到连电话都不会打的地步,回去吧,啊。”
严展晴彻底一头雾水了。
“爸,你在说什么?你让我回哪儿?”
“这些日子你不是住在温霖那儿吗?”
严展晴的表情一下子僵了。
被这么反问,老人也疑惑。不过严展晴那种像被噎住的神情让老人又十分不舍,自顾地带入他的想法。
“刚刚我都看过了,家里除了我这个老头子的,一件男人用的东西都没有,结婚后你一直住在温霖那儿吧,以后也打算住那儿了是不是?”很深的失落和不舍得又浮了上来,“女大当嫁,你住人家那儿是应该的,不过有空你们俩得常回来看看爸……”
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眶已经红了,严展晴在心里十分不忍心,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安慰,说她还没嫁,她跟温霖的婚姻只是协议?
这明显是行不通的,父亲的身体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严展晴可不想把他气到再次住院。但是她本身又不擅长说谎,更何况对象是父亲,她一说谎准露馅。所以情急之下,她仓促地说:“爸,我饿了。”
闻言,老人一愣,随即喜不自禁,匆匆忙地站起来往厨房走,说:“那你等着,爸给你做饭,很快,你先坐着。”
严展晴此时也忘了去责怪父亲怎么一个人在家不吃不喝,眼看她跟温霖的事情就快露馅了。
找温霖。
这是她眼下能想到的办法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
“严律师。”短短三个字就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欣然。
“不好意思温医生,这个时候打扰你。”相比之下,严展晴却有点着急,温霖一下子听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法庭上能言善辩的严大律师一时组织不到合适的词汇,甚至说得有些含糊,“我爸爸好像误会了,他现在要赶我去你那儿……我是说,他以为我们结婚后我一直住你那儿,所以在赶我……当然我不是在说我现在无家可归,是我爸的误会,他想赶我走,但是……温医生,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这时,严展晴听到那头的人似乎……在笑?
“温医生?”笑声太浅,严展晴不敢下定论。
“嗯,我明白。”跟往常一样很稳重的声音,这时,严展晴悄悄地松了口气。如果温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那么她一定能看到某人因为她的这种异常而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早知道就不跟温霖定那个协议了,懊恼。
“你在家等着,我过去找你。”他说,“你别担心,有我呢。”
直到温霖收线,严展晴还维持着听手机的姿势。厨房里父亲一声若有似无的呼唤让严展晴回了神。
不得不承认,听他这么一说,忽地就心安了。
三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在客厅坐立难安的严展晴一听到门铃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忙忙去开门,一开门,就看见温霖手里的大包小包。
“我买了些东西,所以来晚了。”他微微喘气,鼻尖冻得有一点点红。
“买这些东西做什么?”严展晴不解。
温霖狡黠一笑:“‘女婿’拜访‘老丈人’哪有空手的道理。”
严展晴刚想反驳,老人就从厨房里探出身来:“谁来了?”
“爸,是我。”
严展晴关门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乱了呼吸。
反观某人,从医院到家里,越叫越顺口,毫无心理压力。
“温霖啊,怎么……”老人本来意兴盎然,看见温霖手上的东西,不乐意了,“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都是一些温和的补品,适合您。”
客厅里,老人似乎一直推托,听着动静,严展晴关好门走进去。
“我刚刚还想叫晴晴回去,她说肚子饿,所以我给她煮点东西吃,还是……还是你们想回去吃?”不知为何,老人忽然表现出一副尴尬的神态,好像留自己女儿在家里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严展晴微微颦眉,有些难受。
“我本来就跟展晴约好要回来看您的,但是展晴说您今天出院回家,等不及要回来看您,所以她先回来,我去买东西了。”温霖揽过严展晴的肩,似乎在无声地安慰。
本应该不适应的亲昵动作,此时似乎也渐渐接受了,至少不像初次那般紧张。
大概……是因为父亲开心……吧。
严国正很开心,在厨房忙活的时候甚至小声地哼起小曲,严展晴想进去帮忙,但是很快被轰了出来,温霖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数,竟让老头子服服帖帖的,不管他说什么老人基本不拒绝。
明明只多了一个人,但是餐桌上的气氛却显得活跃许多,父亲跟温霖很有话聊,温霖也深谙与别人交谈之道,当一个话题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总是适时地将这个话题延伸到另一个话题。
所以谈笑声从吃饭的那一刻开始,基本没停过。
只是八点一到,老人就下逐客令了。
“你们明儿还上班,早点回去,早睡早起。”
严展晴不知如何是好了。温霖想到的借口是:“爸,您刚出院,先让展晴陪您吧,您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一个人住。”
“对啊爸,你不用这么急的赶我。”
“你这算什么话?”老人一听有些动怒,“新婚夫妇哪有分居两地的道理,就为了我这个老头子?我可不能当这个罪人。你们别替我瞎操心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得很,出不了事。快回去吧,很晚了。”
当年,他也是因为这样才失去妻子的。至少在他的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爸……”
老人根本不给严展晴机会,拿起她的包包,把人往门外推。只是如此决绝的态度背后是何等的不舍得,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严展晴咬着牙,就快把实情脱口而出了。
因为她看见了父亲的隐忍,就像当初留学时,父亲送她去机场,只送到门口他就走了,父亲走得极快,像是在逃离,逃离令他哭泣的别离。
“爸爸……”
“爸,我搬过来住吧。”
温霖的一句话,拯救了老的,震惊了少的。
“你……”老人难以置信,迟疑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问,“你是说,你和晴晴一起搬过来住?”
温霖轻咳了一声,说:“这里本来就是展晴的家,是我搬过来。”
“温医生……”严展晴有些紧张地拉住他。
温霖在她的手背拍了拍,示意她现在不要说话。
“那、那你家里人同意?”老人此时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却还是克制着,拿出长辈该为晚辈着想的态度。
“我在上海本来就一个人住,没关系。”
“好,那好。”老人这下答应得极其干脆,频频点头,很快又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问,“那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温霖沉吟,看着眼前的老小孩,包容一笑:“明天。”
“好好,晴晴,明天你们回家收拾一下,爸爸也帮你把房间收拾下,你们搬过来,缺什么告诉爸爸,爸去买!”
老人高兴得几乎开始自说自话,嘴里念叨着许多小计划,边念叨就边走开了。
看着温霖,严展晴觉得脑子有点乱,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什么人能让她有像现在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语气倒是轻巧,“虽然可能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温医生!”严展晴有些仓促地打断他,印象中,很少见到她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几乎没有。
看着严展晴压低的脸,温大医生敛起刚刚运筹帷幄的轻松,眼眸甚至极其罕见地出现了少许不安,像是什么事情脱离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太自作主张了吗?
正想开口道歉,严展晴却仰起脸,双眸闪动着明显的内疚。
“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麻烦……只是很抱歉,温医生,我好像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我很抱歉。”
温霖平静地望着她,不动声色地克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
一种自我谴责的情绪和心疼在眸底频繁更替。
太卑鄙了,自己太卑鄙了……怎么可以让她有这么重的负罪感。
“该怎么还……”严展晴沮丧地垂下头,脑子很乱,喃喃自语,“欠你这么多,该怎么还你?”
忽地,他心弦微微一颤。
“那……”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一个低音节,严展晴迷茫地重新抬头,等待他的下文。僵持了一会儿,他最终只是恢复往昔的样子浅浅地笑道,“那你找一天请我吃大餐吧。”
“……”严展晴一怔,随即也苦涩地扬起唇。
只是你听见了吗?
他说,那你就在心上为我空出一个小小的位置吧。
你会听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