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到四川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赤化全川”,最终要消灭全部军阀,在此之前和大大小小的军阀达成的协议只能是权宜之计。现在红军根据地逐步扩大,但杨森的部队却如同一把刀子紧紧地顶在根据地的肚皮上,这些军阀想与红军谈什么协议完全是为自己的利益驱动,没有任何信誉可言,一旦利益关系有所变化,谁也不能担保他们不突然翻脸向红军进攻。无论什么情况,红军绝不能容许一把尖刀时时刻刻顶在自己肚皮上。正是基于这一点,徐向前和陈昌浩决心要折断这把刀子。但有些人认为,杨森此时正要和红军谈判,我们应该讲信誉,不应该主动对他进行打击。陈昌浩态度非常坚决:一定要进行这场战役。为此,红军总部内爆发了非常激烈的争论。对该不该打这场战役,徐向前在《忆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中有一段长长的议论,甚为中肯:
我们再克通南巴后,杨森曾派人来和我们谈判,那么,红军该不该打他,该不该主动发起进攻?
……
我们要扩展根据地,要打刘存厚、刘湘,要向绥定及其以南发展,我们的战略目标是“赤化全川”,而不是仅仅困守在大巴山下那么块小地盘上。杨森的部队占据着通江南边的玉山场、鼎山场、江口,就像一把刀子插在我们的腹部,你说难受不难受?该怎么办?我是同意打的。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争取同盟者,搞统一战线,是必要的。但是,要看对象,不能被敌人的假象所迷惑。杨森并不是资产阶级左派,也不是真正愿意同共产党合作。他是个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军阀、政客。在四川,尽人皆知,红军进入川北地区以来,他在内部采取杀一儆百、严密控制、积极防共的政策,杀了不少进步青年和群众;而在外部,则和红军拉关系,想稳住我们,以便保存和巩固自己的地盘。他是搞投机的,今天是这样,明天是那样,阴一套,阳一套。田颂尧进攻我们时,杨森以为有利可图,曾派出部队参战,后来看到形势不妙,转身撒腿就跑。因此,和这样的人谈判,就要坚持原则立场,绝不能上他的当。
我们这个时候,要扩大根据地,发展和巩固自己,打不打,非打不行。不打,根据地扩大不下去,困难没法解决。你从东西两面伸下去了,可中间还有杨森这个拳头在胸口抵着。行不行?不行。假定杨森允许共产党派工作人员去作秘密工作,改造他的部队,同我们通力合作,收拾其他军阀,有那样的形势,我们打他就不对了。你打自己的朋友嘛!但情况不是这样,他不是我们的朋友、同盟者,而是敌人。我们和杨森谈来谈去,谈些什么,原则是什么,条件是什么,哪些东西是必须坚持的,哪些东西是可以妥协的,都不明确。所谓协议,无非是口头的,并没有实际的约束力。不讲原则的妥协,不是革命的妥协,不能建立真正的统一战线关系,结果只能麻痹和束缚我们自己。
营渠战役势如破竹,部队利用夜袭突破,一鼓作气,几天就前进了上百里。可惜,那时我们有顾虑,打得还不够彻底,再彻底点更好。杨森的队伍不很多,跑得快,被消灭了一部分,解除了我们胸口这个障碍,对粉碎以后刘湘的“六路围攻”是很紧要的一着,不然,敌人一压过来,杨森这把刀子就会很快插到通江、巴中一带腹地,我们就困难极了。
陈昌浩、徐向前排除不同意见,下定决心打杨森。
营渠战役第一阶段的部署是:三十一军监视广元、陕南方面之敌,四军一部监视川东刘存厚部,位于巴中地区的三十军主力从北往南进攻杨部正面,九军主力从仪陇地区向东,四军十一师从巴中东南的江口地区向西,实施两侧攻击。
9月17日,红军总部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化装成敌人盐警,渗透进敌占区。小分队一进敌占区就截获敌军一只运送军饷的船,船上载有杨森部队的二十万大洋军饷。接着摸到敌人的重机枪阵地,一枪未发,将守阵地的敌军一个机枪连一锅端。当时担任小分队队长的吴瑞林在《战斗在川陕苏区》文中回忆:
我们把这个连驻的山头清理了一遍,共缴获子弹二万发,四川造步枪十五条,手榴弹三百多个。我们审问这个敌连长。他告诉我们,这四挺重机枪是蒋介石新近支援他们的,还有四挺未运来。一共是十二挻。另外,他说在离这个山头十里处,还驻有一个营部……那里布置有四挺重机枪……
我和张儿新政委商量,决定还是照原来的办法,给每个俘虏身上都绑上手榴弹……逼着敌俘虏在前边给我们带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敌人驻守的那个山头。敌人很麻痹,哨口放了两个哨兵,轻而易举地就被我战士捉了活的。我立即押上一个俘虏带路去解决了重机枪阵地。
9月22日,大雨如注,天地间朦朦胧胧,视线极差,地上泥泞难行。在这种天气发动进攻,有利于守敌而不利于红军。红九军二十五师七十三团冒雨穿过荒僻山径,隐蔽插至玉山场、鼎山场侧后,战士们一个个全身湿透,由于不断滑倒,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泥,如同泥人一般。部队在山林间隐蔽了一夜,次日拂晓,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数千战士突然开火,敌人阵地瞬间被枪林弹雨笼罩,大雨中的敌人根本没有想到红军会在这种大雨天发动进攻,顿时乱成一锅粥,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一哄而散,红军顺利攻占险要阵地龙背场。许世友率七十四、七十五团乘势攻占马鞍场,将当地民团一千余人大部歼灭。与此同时,红三十军主力正面逼近玉山场,迫使守军南逃,鼎山场之敌陷于孤立,迅即被红四军一部击破,残敌拼命逃窜。红九、三十军两军奋力追击逃敌,官兵们虽两昼夜未休息、饥肠辘辘,仍咬紧牙关、勒紧腰带,奋力追击。大雨之中,政治鼓动工作别具特色,一宣传员高呼“一天一百一”,正在跑步追赶的战士们齐声高呼“赶快追逃敌!”宣传员又喊“一天一百三”,战士们又高喊:“明天打营山!”
24日,红九、红三十军追至营山以北六十余里的马深溪,硬是将南逃之敌截住消灭。同日,红四军十一师打垮驻守鼎山场的敌第二混成旅六团。
一、前方快电:九月二十三日早晨我红九军攻下了天险之龙背山,敌人一个营全被击溃。共缴步枪五十余支,俘虏三十二人,内有连长一人,排长三人。敌死伤五十余人,敌纷纷退鸡山寨,我军正准备向前追击。
二、我红四军第十一师之一部,昨日占领进攻营山、渠县的据点极天险之鼎山,消灭白匪杨森第六团,缴枪三百支,俘虏数百,获军用品甚多,我军正继续追击中。
三、接前方快电:我红九军和红三十军一部,于昨日(九月二十四日)上午向营山方向前进,杨森匪军一旅在马深溪竭力抵抗,我军当将匪全部击溃,缴获长短枪二千余支,残匪纷纷向营山逃窜,俘虏和所获各种军用品无算……
得到红军进攻的报告,杨森慌乱不堪,为确保营山、渠县、蓬安,他急令第一混成旅主力加强佛楼寺、杨家寨一线防守,第二混成旅残部和第五混成旅一部在天池至大庙场一线占领阵地,并调第三混成旅和第五混成旅主力加强蓬安、营山地区防守。
9月29日,红三十军主力攻克佛楼寺、杨家寨,全歼敌两个团。随后,协同红九军攻打营山。红四军十一师逼近渠县城郊。10月2日夜,暴雨倾盆,红九军七十三、七十五团冒雨长途奔袭,迂回到敌军背后,连续突破玉皇宫、通天场之间的七道工事。许世友亲率七十四团直插大庙场、营山城之间的新店子,夺取仪陇河上的浮桥,切断逃敌的退路,共歼敌两千余人。10月3日,红九军占领营山县城。10月6日,进占嘉陵江东岸的周口。杨森部退守嘉陵江西岸渠县、广安、岳池一线。
营渠战役持续了十余天,红军共毙敌一千余人,俘敌团长以下两千余人,缴获长短枪二千五百余支,彻底解决了顶在苏区腹地的鼎山、玉山,川陕苏区向南扩展五十余公里,新增人口九十万。
10月4日,营山战役尚未最后结束,陈昌浩在《干部必读》上撰文《占领营山城的胜利意义》:
一、……十来天大雨中的战争,前后占领了敌天险之鼎山、龙背、玉山、大小大逢、佛楼寺等,最后大庙一战消灭了敌之主力,打开了营山、渠县、广安的最后门户,敌遂大溃,十月三日晚完全占领营山城。
敌杨森之第一、二、三、四、五、六各旅几乎都参加了这次战斗。结果,第一旅大部消灭,敌第一团团长陈某击毙于杨家砦,第三团团长雍寿康同时活捉;第二旅完全消灭……第三旅所剩不多;第四、六旅闻风而逃;第五旅一团溃灭。
我军前后共缴获长短枪二千五百余支(多系汉阳造),机关枪二架,迫击炮二门,俘虏敌官兵共千名,毙敌千以上,敌人淹死河水中者数百……
……
二、这一胜利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消灭了杨森,粉碎了敌人新进攻的南线阵地,开始打破了敌人之进攻计划。先发制人,使敌疲于应付……
第二,川陕赤区向南推开了几百里,不仅是占领了营山县城,而且逼近蓬安、顺庆、广安、渠县、绥定,我则居高临下,敌更无险可守……
第三,通、南、巴、阆、苍、南、仪一带,大批工农参加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