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在房间里彻夜未眠,一来到这里,竟然就在书桌低下偷偷睡着了!”
文英拽着头发,心里暗暗自责,但是事已至此,现在只能盼着书桌那边的两个男人赶紧地从书房出去。
“啊!崔君来了!”
“嗯!崔君这人怎么总爱迟到?一定要让人久等才甘心。”
刚才暂时沉默了一会儿的两个男人又开始说起来。他们出去了吗?焦急的文英猫着腰,竖起耳朵在听。但是,就在那瞬间,脚上一阵酸麻,疼痛不已。也许是因为疼痛使她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她没听见另一个人走入书房的脚步声,也没有注意到站在书桌前的那两条腿。
“在这里做什么?干嘛不下去吃午饭。”
我的天!
由于双腿实在是太麻,所以文英正用手指把口水粘到鼻尖上试图缓解,听到这个声音时,她的手指仿佛冻住般一动不动地定在了那里。而在她艰辛地抬起僵硬的脖子往上望了一眼后,不仅是放在鼻尖的手指,就连脑袋似乎也像冻住般停止了运转。虽然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但是脑袋就如同罢工一般,不再听从她的指挥。再倒霉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像贼一样躲在别人的书房里就算了,还可怜兮兮地蜷在桌子底下,站都站不起来,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文英被治厚他们发现后,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残酷的代价。
作为躲在书桌底的惩罚,文英不得不代替穿着绸缎裙子的华景与三个大男人一起玩叫catch ball的游戏。为了这个从没玩过的接棒球游戏,她已经在庭院里来来回回跑了一个多小时。
“什么啊!洪君,你扔得也太轻飘飘了吧!”
胜范微微抬高音量抱怨道,闻言,文英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球扔了出去。
“好!好!就应该这么扔,否则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脸!”
文英扔出的球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在空中呈一条抛物线后无力地落下,而是伴随着“噌”的声音,朝对面的一个男人急速飞过去,胜范见状兴奋地大叫起来。从桌子底下出来的那一刻起,胜范就开始把文英当成了自己的折磨对象。不过幸运的是,在书房里,他们并没有说到机密的话题,所以也没有怀疑文英有什么不良居心。但是从吃饭的时候开始,胜范便开始毒舌起来:“为什么会长得这么怯生生的?”“头发再留长点就完全变成女人了!”“这样的体型够格玩游戏吗?”“哇!用那手可以抓住球吗?”类似这样怀疑她男扮女装的玩笑一直在持续。正因为如此,本不想跟他们玩这个陌生游戏的文英生出一股傲气,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接住!接住!”
对方一个男人朝文英扔出了球。
“如果接不到球的话,我们的负分就会超过10分,比赛也就结束了!”
文英手里握着好不容易接下的球,看着不断地在恐吓自己的胜范,心中犹豫不已。很明显,即使她把手里的球再次扔过去,对面的两个男人也会把球重新扔回她这里。在比赛的四个人当中,最弱的是她,所以她理所当然成为了攻击对象。但是如果继续这么比下去的话,她很可能会累得就此倒下。从小到大,她所参加的运动不过是女高时的体操和民俗舞,以及运动会上的跑步比赛而已。所以她心里一直在祈祷比赛快点结束,不过因为胜范的威胁,她又不敢就此输掉这场比赛。
“什么啊!快点投球啊!万一输了的话,晚上的酒钱就由洪君你付啊!”
胜范再次强调道。
文英从没喝过酒,更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付不起酒钱。但是胜范却说输了就要她请客,这像什么话啊。文英想到自己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自己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去买单,于是便奋力举起球朝对面一个男人那里扔去。嘭!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去。这突然飞来的球,很难被接住。
“哇!”
对方没有接到球,这是件好事,但是飞过去的球偏偏命中了对方的要害部位,因而他抓着裤裆,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还“哎哟,哎哟”地叫喊着。
“哈哈哈哈,赢了!”
胜范丝毫不管朋友的下身怎么样了,只是张开双臂,高兴地大笑起来。但是稍远处,与还没有从极度疲劳中恢复过来的治厚在一旁观战的华景惊慌地跑了过来。
“天啊,我的天啊!”
但是,惊慌只是暂时的,华景盯着那个男人捂着裤裆的手看了一会,就掩嘴笑了起来,一边还用手背在他手上“啪啪”地拍了两下,嘴里说道“没被砸坏嘛,没事”,之后弹了弹衣角,便站起身。
“近永君,头脑不错嘛!”
文英虽然也担心伤到了男人的下身,不过更让她目瞪口呆的则是华景方才的行为。华景走近额头直冒冷汗,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的文英,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事实上,胜范哥其他运动都不错,但是一到抛球运动,他就会变得迟钝不已,不管谁和他一组都没赢过。所以在玩抛球的时候,从没有人愿意跟他组队……但是这次竟然赢了!第一次和近永君在一组就赢了啊。”
华景嘴唇涂着浅色口红,朝文英微微一笑。白皙的皮肤上略施粉黛,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文英也情不自禁地朝华景笑笑,然后向捂着裤裆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男人弯腰道歉:
“对不起,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面对文英的道歉,在朋友的搀扶下慢慢走着的男人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劲一般,只对着她摆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
“哈哈,我说什么了?之前说过别看这家伙身材矮小,生性却十分刚烈,所以让你跟他一组来着,是吧?结果你不愿意,硬要我跟他一组,现在可算吃到苦头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那漂亮的妹妹发话了,你那里没有被弄伤,这可真是万幸啊!哈哈哈。”
因第一次在这类比赛中获胜而高兴无比的胜范轻轻地拍着男人的背以示安慰,然后朝华景咧嘴笑笑。男人眯缝着眼怒视着幸灾乐祸的胜范,用满是泥巴的脚朝他的小腿踢去,不过胜范敏捷地把身子闪过一边,躲过了他的攻击。
“啊!混蛋!为什么对我发火啊!这里的一等功臣是洪君,你就这样放过他!”
胜范躲开男人的脚,跑到文英的身后躲着,拿她做挡箭牌,把她往前推去。
“洪君!赶快跟我们一起去洗洗,然后去大吃大喝一顿吧?怎么样?”
文英根本就来不及说什么,胜范就拉着她朝别墅走去。等等!这好像不行吧?总觉得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来着?文英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胜范所说的一起去洗洗是什么意思,所以挣扎着尽力不让他拖着走。但是跟在后面的治厚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俩,没有给予任何的帮助。
“治厚家的浴室防寒做得很好,可以把身子洗得暖暖和和的。”
胜范的心情很好,一进别墅的入口就开始解开短袖衫的纽扣。然而文英却如同夏天的飞虫般把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浑身僵硬,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带浴室的宅第,而胜范和这几个男人已经开始脱掉上衣,这更加剧了她的紧张。拜托,不要脱裤子啊,到此为止吧!文英在心里默默哀求着。
“喂!洪君!你这么站在那里是为了欣赏我的屁股有多结实吗,还不快脱?”
胜范一边笑着一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而被文英用球砸到裤裆的男人猥琐地笑了笑:
“你以为你的屁股结实吗?你的屁股就像是被拍扁的臭虫,都分不清你有两边屁股还是只有一边屁股,你难道不知道吗?”
“嗯哼,崔君,你现在可没资格对我的屁股指手画脚吧。”
“什么?”
“洪君那表情是在等着你脱裤子吧,估计是想确认一下来着。”
呃!什么啊!胜范和这个被称为崔君的男人正忙于打口水战,箭头却冷不丁往自己这边射来,文英无奈地笑了笑,摇头予以否认,而胜范却用鼻子哼笑道:
“什么不是啊!洪君因为刚才抛的球砸到了你这家伙的要害,所以在担心它是否完好,正害怕得不敢脱衣服呢,这你都不知道吗?”
啊啊,所谓“误解无罪”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当然文英知道是自己让胜范产生了那样的误解,但是说她因为害怕而不敢脱衣服,这样的解释也够令人难堪的。
“哎!真是无聊得紧!”
被称为崔君的男人生气地转过身,解开裤子的腰带走进了浴室。趁着那空隙,文英把身子完全贴着墙边,费尽心思地一步步挪动着,准备逃离这浴室。但是——
“洪君啊!”
听到胜范这么亲切地叫着自己,文英的腿都软了。
“事实上,我有可能不是去喝酒,而是去南村的茶馆,你真的不洗吗?那里的陪酒女可是讨厌身上有味道的男人。”
南村的茶馆……是说有日本女人给斟酒的咖啡馆?
“如果想要去那里捏一下那诱人的屁股的话,你这样一身汗可不行吧?”
“算了吧,我才不要。”文英这话已经到了喉咙,却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而那家伙又开始陷入了自以为是的误解中。
“崔君的那个部位好着呢,你就不要担心了,快点洗吧。”
胜范哗地一下拉下拉链,迅速把裤子脱了下来,那从小腿一直覆盖到大腿的密密麻麻的腿毛就这么映入了文英的眼帘。呵!文英在巨大的视觉冲击下倒抽了一口凉气。纯真的她,自出生以来从未看过男人的裸体。在这自由恋爱的时代,别说是恋爱了,就连男生的手她都没牵过。不过现在,拜这场投球比赛所赐,文英并非出自本意地看到了胜范的半裸体。
“长得像娘们儿似的,怎么胆也这么小呢?真是的。”
胜范正想着快点用朋友出的酒钱去会一会茶馆的陪酒女,看到文英一点也没有要洗澡的迹象,心急之余,干脆把手朝着她伸了过去,一副要帮她脱衣的架势。
“我,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文英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开口说道。但是她的声音过于大声,反而让胜范听了目瞪口呆,一脸的疑问,像在询问她怎么了。文英咽了一下口水,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里寻找借口:
“我皮肤肿胀得厉害,现在无法洗澡。再加上病毒的传染性很强,为了不传染到其他人,医生吩咐了绝对不可以在公众浴室里泡澡。所以你就不要管我,赶紧进去洗吧。”
文英的话音刚落,胜范那伸上前准备解开她纽扣的手就畏缩着退了回去。
“呵呵,哈哈,你,你吗?真的是因为得了那个吗?”
能躲过这一劫固然不错,但胜范的反应未免也太异常了点,什么叫“得了那个”?他真的没误解自己的意思吗?
“当,当然。我身上都……”
“啊啊!那样啊,知道了。”
他没等文英把话说完就出口打断了她。事实上,从胜范的立场来看,会出现那样的反应也是必然的,因为所谓病毒性肿胀的原因只有一个而已。在朝鲜八道,只要是纵横欢场的男人都会得那样的病。据说全国有40%的人会患上这种病,可以说这病已经成为了朝鲜人民的痼疾。
“这小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怪不得在本町和大哥见面的时候,也一直在说妓女什么的,原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胜范心道。听了文英的话后,他脑子里就止不住地在思考着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不,那个。”
“啊啊!得了!不管怎样,好好治疗吧。现在的药都很有效果的,像你这样只是轻微的症状,只要马上用药,很快就能好的。”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历,身体明明这么羸弱却还和女人纠缠不休,甚至还染上了那种病?胜范想破了头都无法找到答案,心头突然涌上一丝后悔,当初调查她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联系吉祥面事务所,直到把她的身份彻底查清为止。而另一方面,出于专业本能,他开始怀疑这家伙有没有好好接受治疗。想到这里,胜范回头看着文英,吞吞吐吐地问道:
“你……已经打过青霉素了吧?”
“嗯?青,青霉素?”
对他的提问,文英一脸的茫然,胜范看着那样的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天哪,你都不知道要注射的药是什么吗?患了那个病肯定要注射那个药。不过,既然看过医生了,那肯定也证明已经注射过了。虽然那个病并不会因为一起洗澡就会被传染,但是皮肤肿胀的话,还是不要碰到水比较好。”
“你说的那个病指的是……”
明明只是说肿胀而已,但是胜范一口一个那个病,这让文英感觉到了异样,于是便想要追问清楚。而胜范则像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凑到他耳边低语道:
“医生没告诉你这病叫什么吗?是叫梅毒吧?”
梅……梅毒!梅毒?胜范说罢便远离文英,目光瞟了瞟她的下体,耸了耸肩膀,躲进了浴室里。
文英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当自己说病毒性肿胀的时候,胜范脸上会出现那么惊骇的表情。梅毒……当然,说到底,还是自己无知在先,居然不知道病毒性肿胀指的只能是梅毒……虽然用这个理由躲过了和三个男人一起沐浴,但现在想想,这么愚蠢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得不偿失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般,文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浴室。虽然她在大米市场女扮男装的时间已有一年之久,但却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和那个地方的男人们好好相处过,因而在见识到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真正男人的世界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文英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全然不觉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治厚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你不洗吗?”
头顶传来的声音让她不由得抬起头。
“刚出了一身汗,现在不洗的话可是要感冒的啊。”
治厚以半是好奇半是担心的眼神看着文英,关切地说着。这种关心的话语使得文英的内心如针扎般刺痛。总是因为这些不得已的情况而不得不撒谎,因此她心里也很难受。一个谎言之后,必定还跟着下一个谎言。这些谎言就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想到这里,文英心乱如麻。
“啊啊……那个,我因为皮肤有点肿胀,所以医生吩咐我暂时不要沐浴。”
她没有办法,只能没有底气地嘻笑着,把刚才对胜范说的话又再次重复了一遍。胜范已经不由分说地给她下了“梅毒”的诊断,不过她实在是没脸在治厚面前将那个词说出口。万一以后的某一天,这些人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的话,那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我正在想可不可现在就离开这里,不,我觉得不能再继续打扰府上了。”
她挺直腰板,睁大眼睛对着他说道。
“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吧。”
治厚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她。但是,文英知道不能就这样被他说服。
“不,应该回去了。”
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似乎想要把心中满满的谢意都传递给他。治厚的眼神霎那间闪过一丝动摇,但一心想要离开的文英却没有发觉。或许这也是因为在看着治厚那张脸的瞬间,文英心中总会浮现出让自己头脑发烫的另一个男人的面孔,所以其他的一切都已无暇顾及。
“那天,在本町追我们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找过来。”
头顶上传来诚恳的声音,文英再次噗嗤地笑了。
“那个,不用担心,事实上昨天早上我已经出了一趟门,身后没有人追过来。就算有,我也不是女子,他们不会对我乱来的。”
在说“不是女子”的时候,文英的声音多少有点底气不足,脑海里一个面目狰狞的大衣男人一闪而过,但是她还是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耸了耸肩膀。老实说,他的朋友胜范的存在让她觉得快点离开这个家才是明智之举。如果就这样被拉去茶店喝酒的话,那可真不知道又会出现什么状况了。
“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还是无法确认安全吧。”
眼前的男人一副绝不轻言放弃的模样。他是那种极度担心别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的人吧,文英心中这么想着。
“别担心,逃跑可是我的强项啊。”
她故意装作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坚定地说道,同时回想起带着红儿离开的那天的情形,故意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