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缘分短的像菩提下的扶桑,我在这断崖上足足呆了四年,他在哪村落里呆了四年。四年,从来没有人来寻过我。那缘分真的榭了吧,我想,当年离开的时候我还带着期望,现在,连万分之一的期许都随同那铃声坠入山谷。或许是,没有失望的彻底,而被这四年的光阴消磨殆尽的连一些些渣子都没了。
提了提手腕,耳边一片静谧,我想,那些希望谁来寻我一寻,或者将我带回去的期许真的该被我遗忘了。而这些习惯,不过是一些残念而已。那些曾经偶尔从眼变划过,我没有预料到,我曾万次在心中想的爱情,卑微的只是个曾经。
子言指尖夹着药谱,将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低沉的声音落在我耳边,“我从不会相信命运,可惜我也反抗不了他!”
我接过药谱子,同他道:“我的命,我看清了。你的命呢?又是怎么样的?”我顿了顿,又道:“我活的比较久些,以前师傅常叫我悟,我从未悟出什么,而此番我好像都懂了。你若是说给我听听,或者我还能开导开导你。”
子言摇了摇头,收了搭在我肩上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肩上少了他的压力,我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神是何方。他说他不信命,可是也反抗不了命运。我想我又悟了,他不同我说,那是他的命。再怎么难熬,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而我的命,也是我自己选的,受了的苦同自己说说也就算个修行。最恨的不过是那些年华,仓促中遗失的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回去。
“师姐…”绣儿低声叫住我。
我将药方收收,回头看着她,竟然是一脸的落寞。那个一脸落寞的人是谁?像似是绣儿,其实我也不过如此。
绣儿扭了扭,在我边上款款坐下,我惊呼了一番,不知何时她竟变得斯文起来。她又扭了扭,往我这边靠了靠,极不情愿的说:“我同你说个事,诚然我并不是个希望挖人八卦的人,不过,我方才见着子言同项伯在一道吃茶。”
我点了点头道:“这在常理之内,项伯来往多次,我知道他并不是来找我的,只不过同子言有些许事物商讨。”
绣儿又扭了扭,又极不情愿的开口:“这个,我委实对它们所谈之事没什么兴趣,从没有想知道过。”
我又点了点头,道:“两个男人聊起的话题,无非是军法,你我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不感兴趣。”
绣儿的脸涨的有些红,就是憋着不讲话,然后越长越红,红的我吓得不轻,小心的道:“你,若是听得了什么不该听的,就当甚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当什么都没有听见过。”我顿了顿,也有些焦躁。“唔,倘若你憋着并不大舒服,那就同我讲讲,讲完了我就当没听过。反正子言断袖也不是新鲜事。”
绣儿顿了顿,更涨红了脸,道:“不是。”
我拍了拍绣儿的肩,又道:“难道你看到了更不可告人的事?”
“是,是内个人,给个人。”
“唉,我知道,我知道,子言一个人难免无人相伴寂寞了。我先前去将药谱认认,你要看开点!”我收回手,提着裙角逃一样出门去。
“是项羽的事!”绣儿再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真的没有听清。
关上房门的手被门上的木刺勾的有点疼,我又怎么不知道,他要娶亲,娶虞妙弋,娶了那几万的兵马。手中的药谱有些扎手,我越握越紧。那是个极美的女子,我见过,那样的温柔,识大体。
我记着我偷偷溜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她,卷着衣袖在树下泡茶,而项羽舞着剑,那日好像空气中都开满了花。一席紫衣的男子,一身红裳的女子,不用那样的般配吧。他喝着她泡的茶,抿嘴在笑。我有些愣,她泡的茶,他会笑,而我只会吃茶,他只会无奈的用手指点着茶盏,不说话。
项羽看上她,倘若没有虞子期的千军万马,也理应是水到渠成的事。更何况,取了虞妙弋,就好比多了一支军队,这样的好处,项梁又有什么道理放过。而输给千军万马,我尚且不服气,可输给这样温婉贤淑的人,我觉得很服气。
偷偷翻出窗去,腾的按上一朵云,直奔下山。这路,我不知走了千百回,闭着眼都可以摸索透全。怀中的紫玉簪子还攥在手里,我想,我一定是下山去还簪子的,项羽落在我这儿的,有些时日了。这样贵重的东西,自然要在重要的日子归还,倘若,倘若……倘若真的此生再也无缘见着他,这就当做最后一面。
踩着云头离着数十丈的地方落了脚,不远处红灯高挂,灯火阑珊,而我这边静谧的不是一般二般。墨色的空气几欲将我吞没,沉静的像死亡一样。
簪子还在手中,我的脚再抬不动一步。
“姑娘好兴致?”项伯的声音在我耳边拂过,他跟着我,全然在我意料之中
我提了提衣角盘腿坐在屋顶,“公子不也是好兴致么?”我刷的抽出长剑,提着衣角擦了擦,又对着屋檐磨了磨光。“从方才就一路跟着我,我腾云你也腾云,我落脚你也落脚。”磨光了剑,我站起身来,露出一排牙的笑,“公子是怕奴家夜黑赶路跌再坑里,还是怕奴家一时情绪失控去灭了那一片张灯结彩的人?”
项伯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好像都不是。”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是项羽同虞妙弋结亲的日子,明日,项式一族将多一匹良将。而我,自然是想赶回去讨一杯酒水喝。”
我终于怒了,提着剑往屋檐上一插,几寸深。“这样的交易,真当只有你们莽夫做得出来。”
项伯摇着纸扇,笑着不语。
我一把抢过项伯的折扇,使劲扇了扇怒火,可惜越扇越旺。讲话也刻薄起来,“真不知作为侄子的项羽都成亲了,怎的作为叔父的缠,还是单身一人。倘若没有断袖之癖,也该有个好姑娘嫁你了。”我顿了顿,才觉得方才内番话实则说的有些过。若是……他真有断袖之癖,我岂不是戳人痛处?又补充道,“赶明我去山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漂亮姑娘配得上你,给你撮合撮合,也算是个佳华。”
项伯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这么讲,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就说出几番大道理来。我觉得我赢了,赢的很厉害,心中也很是畅快。项伯顿了顿,从衣袖中又抽出一把折扇,刷的打开扇了扇,开口是飘飘然的笑意“难得小洛这样想着我,缠真是万分高兴。不过在下委实没有断袖之癖,也对那些漂亮姑娘没甚兴趣。”
我惊奇的哦了一声,道:“方才我腾云下山,你也腾云下山。我看出你也是个有修为的人,难道你要修仙?”我叹了叹,道:“我听着师傅说,修仙很不好玩,就算你修上了天,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还不如在下面当将军,取姑娘。”我顿了顿道“哦,对了,凡是凡人修仙的都不能取姑娘的,还是当人好。”
项伯愣,无奈道:“诚然听你这么讲,做人比做仙好很多。可缠委实对娶姑娘和修仙都没有什么兴趣。”
我惊奇的哦了一声,把剑从房顶上拔了出来,从边上扒拉了些茅草塞进缝里,填填严实。“男儿不是当自强嘛,不是建功立业,就是修道成仙,或者取个漂亮姑娘。”我撑着剑再坐下,看着不远处红灯闪耀,叹了口气又道:“缠的志向,是什么呢?”
项伯撩起衣袍一屁股坐在我边上,雪白的袍子立刻被灰扑扑的屋檐染的没有一处干净,还混着些青草汁。我啧啧了两声,这洗起来可要费点劲。
“缠闲云野鹤,不求建功立业,不求得道升仙,对取姑娘委实更没有兴趣。”他顿了顿,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一切随缘,能得自在。”
我撑着剑的手险些一滑,从屋顶上跌下去。一切同雾霾般散去,我记忆深处,记得师傅也曾说过。不是同我说,同哪一个苍老的声音。
那人说,“大闹三生河,打翻孟婆汤,撕毁命格薄。这一切代价,你可曾得到了你想要的?”
师傅说,“一切随缘,我得自在。”
我收起剑,站起身,将紫玉簪子放进项伯手中,“我回了,你替我还给项羽。”顿了顿又善解人意道:“这番他可能寻了许久,你这样给他万不可说是我送回来的,如若他硬是要问起,你不好回答。干脆……”我斟酌了几番,道:“干脆偷偷塞在他房中,让他自己找到。”我又顿了顿,犹豫道:“缠也,别再见了。”
项伯收着紫玉簪子,微惊异了一会,收进怀中,“定不负小洛所望,走吧,在下再送你一程。”
项伯送我到山口,腾起了一朵云转身走,白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带着一丝冰凉的气息。
我回头瞅着他离开,他脚下按着的云极稳便,一瞬间便没入了黑暗,不见踪影。我握着佩剑的手有些抖,此番我是同他们项式一族再无瓜葛。子言提着灯笼从树后现身,叹了口气。今夜的夜空有些暗,恍惚间我只见着子言的一盏灯,散着暖黄黄的光。他的声音温柔的擦过光线,婉转悠长:“劭儿等了你很久,我们都等了你很久。”
“姐姐…”劭儿从暗处走出来,天太暗,子言的灯并不大亮,我看不清劭儿的表情。只觉得被他轻轻扯住了衣角。
我牵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快入冬了,夜里凉,出来要多穿件衣服。
劭儿低着头,仍由我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夜里的山路不好走,磕磕绊绊好歹没有摔跤,我好像听见我笑着同他们说:“等我作甚,都不吃些夜宵嘛,回家了去让绣儿做。”
空气中好像微微散着悲伤的味道。我还听见我笑着同他们说:“我们回家,山路不好走,没事别出来瞎溜达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