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项羽出战的那一日,我没敢走出房门去,天冷了,约莫过十几二十天的会下雪也不一定,冬天,不合适我。
那****裹着被单伸着头往外看,想看出些什么,可惜木雕的窗被糊的严实,只能透进一星半点的光,全然看不出什么。我心下猜觉现在大抵是巳时,畏寒确然是我的弱点,可也不用把窗缝都糊的严实,严实到连黑天白夜都分不出来。我裹着被毯往窗边挪了挪,想伸出手指戳它一戳,我也确实戳到了,可戳了半晌却纹丝未动。心下纠结到,真是他奶奶的道风衰败,连这个破窗户纸都戳不破,我这几千年的修为,如今落败到如此田地,这,这,这合适吗?
我这人毛病不少,唯一一件我觉得是优点的,大约是我脸皮够厚,不就几层窗户纸,在房中闷的久了难免修为散乱什么的,推不开很是正常!便撸了撸裹在胳膊上的被毯,露出一整只爪子来,对着内窗户纸就一掌拍过去。这一掌我聚了五成力,即便是不能把窗户纸捅了,也能把整个窗给掀了。至于掀了之后,我怎么熬过这个冬天,或者怎么赔这个窗户纸,一概没有再考虑范围内。我深深的觉着这也是我的一个优点之一。
但是我仍然是算漏了一点,龙且这个挨千刀踩雷点一脚一个准的人,我这聚了五成力的爪子,没拍上窗,硬生生的一掌呼在了龙且脑门上。只听得他哀嚎一声,直挺挺的躺尸了。可惜龙且这尸躺的怨愤,躺的不够洒脱,所以那原来应当被我拍飞的窗户板,一直被怨愤的龙且拽在手里,在他倒下去的瞬间离别了常年依附着的了窗台,又磕在他的头上,找到了更高尚的情操和生命的意义。
“哎,龙且。”我撩了撩拖地的长毯,往窗外一翻不留情的又一脚踩在了窗板上,给了龙且更沉痛的打击。“怎么你们都不兴走大门,翻窗玩了?”
“你。”
“哎,我怎么了。”我蹲下身子,扣了扣压在龙且身上的窗板,“有人在吗?”
“你,先……”他深深吸了口气,“挪两步!”
“哦,对不住。”我提着裙角从窗板上跳下来。又扣了扣道:“现在有人吗?”
龙且颤巍巍的抬起手,掀开拍在脸上的窗户版,继而又颤悠悠的摸了摸脸,哆嗦道:“老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我从兜里艰难的掏出个帕子,往他的鼻子下揩了揩,“唉,方才当真对不住,不过你们也真是的,不兴走大门都喜欢翻窗?”
“你们?”龙且一个虎跃,蹲在地上拿袖子蹭了一把鼻血道:“除了老子来敲你窗,还有谁?老子得打的他满地找牙!”说罢一拳把原本便跌落,若是装一装还能镶回原处的窗户板打成了两半。我啧了一声,这回是铁定要赔了。于是淡定道:“项羽!”
“……”
项羽为甚要来爬窗,我自然没有同龙且讲,我觉着,项羽决定晚上爬着窗来,自然是不想给别人知道,再次,我也觉着没有说的必要,若是龙且这大嘴巴漏给了虞姬听见,怕是以为我四处传播什么,炫耀什么。
可项羽确实先来敲了我的门,在出战前夕,我关着门没去开兀自在屋里头烤火。然后他才翻了窗,交给我了一些物件,说了几句不像他会说的温存的话,说了明日要出征。我知道他要出征,所以我才不想给他开门,当然这话我不会明着对他讲,只是含糊了一句‘恩,听缠叔说过,要当心。’这样的客套话。
项羽那时看着不大高兴,面上没什么表情,虽说即便是他高兴面上也是没多大表情。不过想来他应当是不高兴了,没有人出战前夕来寻你说些温存的话,你却冷冰冰的客套几句他还会开心的起来。总之,我把他惹不高兴了。
可我为什么要哄着他,他是谁啊,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辈,凭什么要我这个修了几千年的妖哄他,他以为他是谁!虽然他这样不高兴,我也挺不高兴,但是要我哄着他,我还不高兴了!
“小洛儿你大白天的都不关窗……”他顿了顿,忽然道:“爬窗的都是坏人~要当心啊!”
我拈着沾着龙且鼻血的帕子,往他怀里一塞,咳了咳道:“你方才好像,也是扣了我的窗……”
“老子!”他一噎,“老子是看你推的起劲,想告诉你,这窗是往里头开的!”
我淡定的回头瞅了一眼当真往里开的窗,又淡定的回过头睁着眼说瞎话道:“我方才只是想看看这窗户纸是什么材质做的,怎的如此密不透风,和人告诉你我要开窗了。”
龙且又是一噎,喃道:“就说出门忘记看黄历,处处被人堵着话。”
我直起身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被毯,好奇道:“项羽,在何处?”
“前往巨鹿的路上!”龙且蹲在地上眺望远方。
“那,你在何处?”
继续眺望远方:“你脚边。”
我突然又好奇道:“你怎的不站起来,莫不是被窗板子拍到其他地方了?”
眺望远方道:“你踩着老子的袍子了。”
“啊,对不住。”我往边上挪了两步,继续方才的话题道:“那你怎的没有同项羽一道去巨鹿?”
龙且才站起来,还没稳住脚跟,听着我的话,又刷的一下蹲在了地上,尴尬道:“这事,结合天时地利人和,唯有一样没有达成,就办不到!”
“那你什么没办到?”
他挠了挠头,想了一会,犹豫道:“你应该问老子,办到了哪个。”
“好吧,那你办到了哪个?”
龙且又挠了挠头,小声且微弱的道:“哪个都没办到。”
“……”
“前几日晚上项羽那厮硬是把老子从被窝里拖出来叫老子去给他寻些什么物什,他内物什委实难找,老子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找到。恰好在项羽出战前赶回来了,他却连个感谢的话都没有,拿着物什就回房了,任凭老子怎么喊都不出来。老子火了,就在他门口蹲点蹲了一夜。”他顿了顿,尴尬道:“然后老子太困了,就靠着台阶睡过去了,再醒来……就现在了。”
“那你这是睡过了,没赶上出发的队伍?”
“……约莫是这个理!”
“……”我强忍着喷茶的念头,故作淡定的点点头,用哄孩子的语气道:“他托你寻物件,却没个谢字,确实过分。可大晚上的你怎的就就着台阶靠了一晚上,再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骨去折腾。这出战错过了就错过了,战场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呆在家里还安全些。”顿了顿,“对了,你说项羽托你寻个物件,是什么物件让你寻了这么多天?”
“是个什么还修草的种子!”
我一顿,几乎是连扑带飞的趴到了床边的桌案上,桌案上放着的是一个沉香古木的匣子,面上镶着的白玉雕成百花齐艳,侧面又用微画雕刻着菩提树。我颤巍巍的伸手将盒盖子打开,里头铺着一层素紫色的罗帕,中间方方正正的躺着一颗通体金黄的种子。
我记得那****同我说‘我觉得,很好’的那日,我带着迷糊的灵台,同他说,那就许我一个恩泽。古典记载,这世上有一种还修草,百年开一次花,花开过后只剩一副枝干,这样的还修草可引入一人的气泽,使其复活重生,永生与世。古典也记载,还修草的种子可收纳入一魂一魄,倘若这人遭遇了什么不测,也可将还修草内的一魂一魄引出,再结一个完整的魂魄,化成人形。我说,你帮我寻这种子,引了你的魂魄给我。
看似荒谬的一桩事,竟真当被他做了,还做的这样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样的一个人,他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