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且其人喜红色,常年红衣不离身,好酒好美食,若是说一个他最大的特点,大约是藏不住话,且将人秘密抖露出来丝毫不觉得羞愧。而现下他却频频表现出良心搁在哪儿有些不大舒服,欲开口又不好开口。如此的状态的龙且,委实是天机乍现方可遇见。
这拿龙且自己的话来说,不过前几日吃多了,积事消化不了,无甚胃口吃东西,才频频做焦虑状。他还特地强调了,是焦虑,而不是心虚。
我明白的点了点头。
若是拿楚绣的话说,龙且这不是吃完饭发现有老鼠屎,且还是一碗的老鼠屎。就是当真遇着了什么不好说的八卦!
我了然的又点了点头。
说起龙且的焦虑同心虚,我当时确然少了根追根究底的筋,而后听得缠提起才恍然大悟。龙且同项羽有这么一桩约定,是不好告诉我,无论再如何的难耐,都不能八的卦。
而那八卦,听缠说的条分理析,我却仍然不懂分毫。
那日天正大好,龙且拾了个茶壶半眯着眼躺在院中的竹塔上晒太阳,有一下没一下的从兜里掏着这从楚绣哪儿摸来的核桃酥,好不惬意。搭在竹塔上的艳红色衣袍被风吹了个转,最后安分的落在了腿上。
“龙且!”
啃核桃酥啃的不亦乐乎的正主一听那声,被呛了个正着,呼的一下支起身子,咕咚咕咚的灌下小半壶的茶,方换过劲儿来。“项,项羽?你怎么来了?”他坐正了身子,往边上挪了挪,道:“你怎么有心思,到老子这里来了?”收了收兜里的糖包。“这核桃酥可是绣儿给老子做的啊,看你也不像很喜欢吃的模样,就不要同老子抢了,伤了情谊多不好,你要吃什么寻小洛儿去。”
“龙且,我来,是想让你帮我守一守久久。”
龙且抱着个糖包,回了好半天神思,才想明白,项羽口中的久久就是兰丹洛。他拎着袖子掸了掸脸上的糕点屑,守一守?就是看着的意思嘛!慢半拍道:“看啊,你要老子怎么看?”
项羽从怀中掏出个木盒,皱着眉盯了一会,沉重道:“你帮我带走她。”
“没问题,带到哪儿!”他顿了顿,“等等你说的带走,应当是老子想的带走吧?”
“不是。”握着木匣子的手往龙且哪儿伸了伸,半道又一顿,折了回去塞进了自己怀里,低声道:“我还是亲自交给她较为妥当。”
“不是,那是个什么?”龙且抓了抓脸,险些将竹塔给掀了,“老子文化低,你又不是不知道,同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讲话就是累,得折我五年,哦不。十年寿命!”
项羽叹息道:“我同你说,带走她。这听不明白吗?”他一顿,“带的越远越好。”远离这战场硝烟,离得越远越好。
龙且惊,当真把屁股底下的竹塔掀了,“老子以为,以你的个性上哪儿都会带着她。怎么,你现在不要她了?你觉得她多余了?虞妙弋挺好的了?”
项羽眉一挑,淡淡道:“原来你这样想我?”顿了顿,“我,没有同你开玩笑,此番战役,我已将你名除了战册。”你,只管带她走就好。
“……我,我只道你性情冷漠了些,为人不要脸了些,话也不多。却没想到你当真如此冷漠,前几日同她那么要好的是何人?同她此生不绝的是何人?现在这人哪儿去了?”我若是在场,定要感叹一番,龙且难得的斯文,难得的文采。不过,我若是当真在场,怕是直接提着剑同项羽打起来,哪还轮得到龙且拽了这些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文采来。
“若是,我死了呢……”
“死,死了?”
“这一仗,凶多吉少,虽说我死了你带她走也不难,但死讯为免太让人伤心,不如生离的好。若是,我死了你们就不要回来了,若是我还活着,自然会去寻……”
“你居然,会认输。”龙且一屁股跌在地上,“老子第一次瞧见你认输”
“便当我认输了。”项羽拍了拍龙且的肩:“明日辰时出发,你留着等到巳时,框她一框,把她带着往反方向走。”
琉璃灯盏红烛光,雕花薄窗透寒光。
佛尽红袖配铃响,眉角唇弯淡梳妆。
藕荷畔上佳人笑,烟波未起梦回肠。
不是不爱她,不是不想带走她,而是她根本不爱我。无论我怎样的爱她,无论我将她带到天涯之外海角之边,她还是会回来,要回来的总要回来。
那年烟楼云海中,一缕青丝,一缕缕梦。陌上花开与谁享,只惜湖中对影无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