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捂着受伤的小心脏后退一步,今夜他频频预算错误,委实是他这一生的低谷。抬起袖子继续揩了一把汗,都说睁着眼说瞎话太假,那就闭着眼开始瞎编:“据在下所知,这应当是一首山曲儿。”抬头瞟一眼项羽,神色还属正常,应该没编的太离谱,清理请嗓子继续道:“既然是个山曲儿,应当不同于个王朝传统乐曲的庄严繁杂华丽,曲中调子欢快。山曲儿多数以描述人与人的生活……”再瞥一眼,脸色好像有些不大对,“咳,也有讲男女之情,在下觉着……”觉着,觉着个什么呀,听都没听过,能觉着个什么啊!“既然是山中曲儿,应当带着三分机敏,三分坚强,余下的那几分……”抬手揉了揉眉间,“余下的那几分,应当带一些仗剑洒脱。”
“……”项羽将杯盏放在一旁,随手翻拨了两下被我扫荡一空的果盘,“这当是一个女孩子家唱的乡谣。曲中何来仗剑洒脱。”声音灵脆,带三分天真,三分初入尘世的新奇,余下的几分,便带些女孩子家独有的软糯同羞涩,由她来唱,最好。有他护着,何须什么张剑的洒脱,何须那样的坚强。
张良深叹一口气,“将军说的极是,若是个姑娘家,自然应当像个姑娘家。”
我心中咯噔一顿,我笼统没给项羽唱过什么歌,硬要算上一些,大约就是那夜里头,树杈上的小情歌,也算不上乡曲儿。唱的也并不是那么好,虽然得了些项羽的夸赞,我也猜得出不过是个面上随口说的话,当不得真。那会唱歌给他听,又是个女的,便是虞姬了……她今日平白无故同我示威示的不无道理,她确是个喜欢项羽喜欢的紧的女子,而项羽对他,怕也是有情。而我时常厚着面皮横在他们中间,委实是我的不对,怪不得虞姬要来同我示一示威,哪怕我在她的念头里只是一缕魂魄。
我拢着袖子觉得心里有些难过,虞姬喜欢项羽,大约比我喜欢的要久些,却定没有我喜欢的那样紧。我顿了顿,又觉得,或许我能做的,虞姬若是得了这个契机,也能去做,也敢去做。这么一比,好像我连喜欢的那样紧这一点优势,都比不过虞姬了。蜷着双腿,头越埋越低,耳边项羽同张良的声音也愈来愈小。
项羽能活多久,若是除去战阵,安安稳稳的活再久不过一百年,我却已经活了上千年。人的寿命在我眼里头,虽不止弹指一瞬间,也不过几个合眼的年岁。我为了他赶来这个战乱不断的地方,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为了他付出了全部的修为,险些丧命,不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可到头来,我做的这些,不过只是他可提及可不提及的事,到头来,我不过只是感动了自己。世界上没有哪个道理说,你付出了多岁情便可以收回多少情,司命的簿子上没写,月老的红线上没栓,三生石上头也分毫没提及。若是不爱,你的一切在他眼里头,同台上戏子演绎的故事没二般。
而这些事倘若虞姬能做,她必然也会去做,而这些事若是换成虞姬来做,怕是印在项羽眼里头,不是一个心疼可以掩盖住的。
这有什么不同呢,最大的,不过是他对她有情,对我没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