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有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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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请安

傅明萱静静坐着思考了一会儿。

傅明萱前世里对傅家的事情并不算上心,对待傅媛就更不会上心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她被关在澜溪院里禁足,闷在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她记忆里的这时候傅家好像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但傅明萱心里也很清楚,很多时候这些所谓的“大事”没有闹出来,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发生,只不过是被竭力压制住了,才没有闹到明面上来罢了,最后不了了之也未可知罢。

傅明萱曾做了数十年的世家掌权人,敏锐的嗅觉让她察觉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也许最后会酿成溃堤的大事,或者是成为溃堤的某一个重要的环节。

即便眼下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是多留意着些,总不会有错的。

傅明萱叹了一口气,又问阿月:“今儿二门上当值的人是谁?”

“回小姐的话,是青杏。”阿月答道。

青杏?傅明萱想了片息,也没有对这个丫鬟有过什么特别的印象,想来在她院子里当差也不过是无功无过的平淡罢了,却没有料到今日她为了能让傅明萱静心养病,就敢去拦傅媛的路。

父亲下了命令免了她的一应请安问礼,让她待在自己屋子里反省思过,既是不许她出去,那外头的人自然也是不能进来的。

但是傅媛先前却能一路顺畅地进到二门处,可见外头的丫鬟们没有一个敢去拦傅媛的。

“去拿五两银子赏给她。”傅明萱淡淡道,“顺道和她说一句,不必把今日傅媛的话当真,她还没这个本事来管我院子里的事情。我身边的丫鬟只要是个知道忠心的,我必然不会亏待了她。”

像青杏这样的二等丫鬟,一个月的月例是二钱银子,五两银子,便是她两年半的月例了,这可是很重的赏赐了。

阿月很快拿了一个素缎的荷包出去了。

青杏感激地进屋来给傅明萱磕头谢恩时,傅明萱也只轻轻点了头,并不再说什么。

冬日里天晚得快,如今已经是近黄昏时分了,只是因为连着下了几日雪的缘故,积雪未消,深橘色的夕阳打在雪地上头,映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霞光,煞是好看。

傅明萱对阿月吩咐道:“替我梳妆,我去给母亲请安。”

阿月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道:“可是老爷吩咐了不许您出门……”

傅明萱淡然道:“无妨。”

说话间阿月已经扶着傅明萱坐到了梳妆台前面,傅明萱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一瞬间才明白恍如隔世到底是如何的心境。

她年少的时候,容貌也是十分动人的。她的五官其实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姿容秀丽,明眸善睐。

只是如今她的眉目间更多了一些波澜不惊的神色,倒是冲淡了些柔美,多了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稳气质来。

到底是多活了数十年的岁月,如今即使她重回十三岁豆蔻年华,想来心境也再不复从前稚嫩了。

如今天色已渐晚,傅明萱不愿在梳妆上再多费时间。她今日原不打算出门,头发也只梳成了辫子垂在脑后,现在要出门去,就很不合事宜了。

阿月给她拆了辫子,梳顺之后,在头上梳成了玲珑元宝双髻,既不繁复,又显得很精巧活泼。

双髻上各簪了一只金纽丝镶南珠和猫眼石的发箍,耳朵上戴了一对金丝嵌珠的耳珰,正好相配。

在阿月给她戴首饰的时候,傅明萱也边拿了犀角梳梳自己的刘海,她如今病还未好全,脸色还稍微有些白,好在她原本肤色便是很白皙的,便只用了蔷薇色的口脂抿了抿。气色就明显好了很多。

她今日穿了一身茜红色的右衽缎子袄,同色综裙,上面绣的也是海棠花和蝴蝶的花样,倒是不必再费时间换衣裳了。

阿月找了一件湖水色绣粉白、鹅黄二色水仙花的出风毛斗篷出来,仔细地给她披上系好,又塞了一个平金手炉在她手里,才放了心。

傅明萱道:“把那个插了梅花的美人瓶抱上吧。”

阿月立刻应了声是,就去抱了瓶子来,才跟着傅明萱出了澜溪院。

母亲住的清梧院是傅家内宅的主院,与澜溪院相隔倒是不远,中间只隔了一片花园。

傅家的这副宅子虽然是在京都,但是花园景致建造比照的却是江南流行的风格。不仅傅家,京都里许多世家及大家族的宅院,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江南风情的样式。

而这些变化,也是缘于当今庙堂上位者的喜好而改变的,听闻如今王宫里的御花园,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端肃的规整样子,而是修得一处赛一处精致,无处不显得精致婉约。

上位者的一言一行,总是能引起臣子们的广泛追捧和效仿的,更遑论这看似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园林风格。

思及此处,傅明萱心里不由得轻哂一笑。

曲折的花园小径上的积雪虽然已经扫除了,可到底是天寒地冻的,天气又还不曾真正晴朗起来,小径上略有积水的地方都结了薄薄的冰凌。

傅明萱不敢走得太急,因此往日不过半炷香的路程,而今竟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了清梧院门前。

守门的丫鬟立刻向傅明萱行了礼,笑道:“小姐万福!奴婢去里屋通传一声给太太知道。”

傅明萱点点头,丫鬟就立刻一溜烟跑进去了。

傅明萱当然不会在门口处等着,这样就显得太生分了。她由阿月扶着,慢慢往里走去。

清梧院是一座四进的院落,院子的布置很是宽敞整洁。穿过厢房便是一座布置精巧的花园,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株丛。还有一方曲曲折折的小池塘,如今虽然结了冰,但是却可以透过冰面瞧见水下游动的五彩锦鲤。

池塘边上用太湖石堆砌了假山,假山旁边是一片用鹅卵石铺就的地面,还扎一架刷了桐油漆的秋千架子。

看见那架秋千,正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的傅明萱心里却忽然酸涩起来,踏在青石地砖上的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这架秋千,是她回傅家之后母亲命人扎的,她听方嬷嬷说起过她在乡下的趣事,知道她喜欢荡秋千玩耍,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扎了一架,好让她时时都来玩耍。

只是她和母亲并不多亲近,那架秋千她一次都不愿意坐。本以为早就该拆除掉了,如今却仍然结结实实地扎在原处。

傅明萱看着秋千上头没有落下一点儿积雪,连绳索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心里的酸涩在不觉间已经漫上了眼眶。

到底是她无知,白白辜负了母亲对她的一番疼爱。

傅明萱还在抄手游廊上面踌躇,却见到从抄手游廊的那一头快步走过来一个穿蓝色通袖袄,头戴一点油金簪的妇人,正是母亲身边的徐嬷嬷。

徐嬷嬷见了傅明萱便行了一礼,欢喜地笑道:“太太正念叨着小姐呢!小姐就来了,可见是母女二人心连着心的!快进屋吧,外头刚化了雪,别冻着!”徐嬷嬷的视线落在了阿月手中抱着的梅瓶上面,神色越发欢喜了。

傅明萱就抿唇笑了笑,跟着徐嬷嬷进了主屋。

方一进屋就闻见屋子里萦绕不散的药味,仔细闻,却又感觉不太像是闷了许久的样子,竟然有些清冷的寒意在里头。

傅明萱心里就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必是知道她过来了,母亲命人打开过窗子,散散屋子里的药味吧。

因还不到就寝的时候,母亲没有躺在寝屋的床上,而是歪靠在临窗大炕上面,拥着厚厚的锦被,背后也塞了几个大软枕倚靠着。

瞧见她进来了,母亲立刻笑起来,朝她招招手,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喜悦:“萱姐儿,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