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孔子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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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鲁

【原文】

孔子初仕,为中都[1]宰[2]。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3],因丘陵为坟,不封[4]、不树。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

定公[5]谓孔子曰:“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6],乃别五土之性[7],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沟而合诸墓[8]焉。谓季桓子[9]曰:“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

由司空为鲁大司寇[10],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注释】

[1]中都:鲁邑,在今山东省汶上县以西。

[2]宰:一邑之长官。

[3]椁:棺木的外面称椁,里面称棺。

[4]封:聚土以建坟。

[5]定公:鲁国之国君,定公是谥号,名姬宋。

[6]司空:官名。掌管土地管理与工程建设等事务。

[7]五土之性:旧注,“一曰山林,二曰川泽,三曰丘陵,四曰坟衍,五曰原隰”。

[8]合诸墓:使得各个陵墓圈到一起。

[9]季桓子:季平子之子。

[10]大司寇:六卿之一,主管刑狱的官职。

【译文】

孔子开始为政时,担任中都地方长官。他制定了养生送死的礼节,提倡孝敬长者,以年龄之别享有不同食物;帮助弱者,以身体的强弱来分配不同的任务;男女走路各走一边;掉在路上的东西,没有人捡起据为己有;器具上不雕刻过多的文饰。安葬死者,用厚四寸的棺木,厚五寸的椁木;依傍丘陵而建坟;禁止聚土而成坟墓,禁止在坟墓旁种植松柏。如此实施一年,西方诸侯国都争相效仿。

鲁定公对孔子说道:“用您推行的制度治理鲁国,怎么样?”孔子回答说:“此制度足以治理天下,何况只是鲁国呢!”自此之后第二年,定公任命孔子为司空。孔子根据鲁国土地的性质,将其分门别类,以此在不同的土地上生养不同的物产。这样,万物各得其所,获得了适宜的生长环境。

早先之时,季平子将鲁昭公葬在鲁国先君墓地的南面,孔子派人将鲁昭公的陵墓与先君的陵墓合在一起。孔子对季桓子说:“贬损国君却彰显自己的罪过,不合乎礼制。如今将陵墓合到一起,以此来掩饰令尊不守臣子之道的行为。”

而后,孔子由司空被升任为大司寇。虽然修订了法令,却无须使用,不侵扰百姓,秩序井然。

【原文】

定公与齐侯[1]会于夹谷[2],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并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3]司马[4]。”定公从之。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酢[5]既毕,齐使莱人[6]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7]而进,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麾而避之。

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8]侏儒[9]戏于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注释】

[1]齐侯:齐国国君。

[2]夹谷:即今山东莱芜境内的夹谷山。

[3]左右:正副。

[4]司马:掌管军事的官职。

[5]献酢(zuò):主宾相互敬酒。

[6]莱人:少数民族莱国,在齐国之东。

[7]历阶:一步一级地登台阶。

[8]俳优: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

[9]侏儒:身材异常矮小的杂技艺人。

【译文】

鲁定公与齐景公在夹谷会盟,孔子主持礼仪。在此之前,孔子对鲁定公说:“我听说有文事时必须以武力为后盾,有武事时也要有和平的外交准备。古时诸侯离开疆土,必须与相应的官员同时出行。因此,我请求您带上征服司马。”定公听从了孔子的建议。

抵达会盟的地方时,盟会的高台已经筑就,且设置了三级台阶,以通往高台。定公与景公施以会遇之礼,相互作揖谦让着登上高台。敬酒之后,齐国一方派莱人手持兵器擂鼓,以此向鲁定公示威。孔子快速登上台阶,保护定公退避,并厉声说道:“鲁国的士兵们,拿起武器战斗。我们两国的国君在此友好会盟,夷狄边远之人竟然手持兵器行暴。这绝对不是齐国号令诸侯的方法。边远异国不得图谋中原,夷狄之族不得侵扰华夏,俘虏不得干扰会盟。军队不能威逼友好。这样的行为于神明而言不祥,于道德而言不义,于为人而言失礼。齐侯一定不会那样做吧?”孔子这一番言论让齐景公感到羞愧,齐景公于是挥手让莱人军队撤下。

一会儿之后,齐人演奏宫廷音乐,俳优与侏儒表演杂技。孔子快步上前,站于中间的台阶上说道:“戏弄侮辱诸侯国君的人,其罪当斩。请右司马立即对他们行刑。”因而,诛杀了侏儒,砍断了他们的手脚。齐景公内心惧怕,脸上有愧疚之色。

【原文】

将盟,齐人加载书[1]曰:“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2]对曰:“而不返我汶阳[3]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

齐侯将设享礼,孔子谓梁丘据[4]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5]不出门,嘉乐[6]不野合[7]。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稗[8]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齐侯归,责其群臣曰:“鲁以君子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道教寡人,使得罪。”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9]及汶阳之田。

【注释】

[1]载书:即盟书,诸侯会盟时所订的誓约文件。

[2]兹无还:鲁国的大夫。

[3]汶阳:鲁国汶水之北,在今泰山东南麓莱芜市境内。

[4]梁丘据:齐国的大夫。

[5]牺象:饰有鸟形、鸟羽或象骨的酒器。

[6]嘉乐:钟鼓之乐。

[7]野合:在旷野演奏音乐。

[8]秕稗(bǐ bài):旧注,“秕,穀不成者。稗,草之似穀者”。

[9]四邑:旧注,“郓、、龟、阴”。

【译文】

在鲁、齐两国将要盟誓之时,齐人在盟书上写了一条:“齐国军队出境作战,如果鲁国拒绝派出三百辆战车随从出征,齐国便会按照盟书中的条约惩罚鲁国。”孔子让兹无还反击道:“如果齐国不将侵占我们的汶阳的属地归还,而让鲁国单方满足齐国的要求,齐国也要按照盟书的条约接受惩罚。”

齐国将设宴款待鲁定公。孔子对梁丘据说道:“齐鲁两国之间的礼仪,阁下难道没有听说过?会盟已经完成,却又要款待我国君主,是徒然烦劳齐国群臣。而且,牺尊、象尊等酒器不能拿出宫门,宫廷之乐也不能在荒野中演奏。如果荒野中举行的宴享礼仪万事俱备,则不合乎礼仪。如若礼仪简略,则又显得轻贱且不郑重。宴席简陋则会侮辱国君,悲戚礼仪则会臭名昭著。愿您好好考虑,宴客本是为彰显君主昭明的德行,若非如此,还不如不做。”最终,没有举行宴会。

齐景公回去之后,责备群臣说道:“鲁国的臣子用君子之道来辅佐君主,而你们偏偏用荒蛮的夷狄之道来辅佐我,因而得罪了鲁国。”于是齐国归还了侵占鲁国的四座城邑,以及汶河以北的土地。

【原文】

孔子言于定公曰:“家[1]不藏甲[2],邑无百雉[3]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4]过制,请皆损之。”乃使季氏宰仲由[5]隳[6]三都[7]。叔孙辄[8]不得意于季氏,因费宰公山弗扰[9]率费人以袭鲁。孔子以公与季孙、叔孙、孟孙入于费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及台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10]勒士众下伐之,费人北。遂隳三都之城。强公室,弱私家,尊君卑臣,政化大行。

【注释】

[1]家:指卿大夫。

[2]甲:旧注,“甲,铠也”。

[3]雉:古代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

[4]三家:指季孙、叔孙、孟孙三家,在鲁国具有很大势力。

[5]仲由:孔子弟子,字子路。

[6]隳:毁坏。

[7]三都:指费、郈、成三地,分别为季孙、叔孙、孟孙的都城。

[8]叔孙辄:叔孙氏庶子。

[9]公山弗扰:费城长官。

[10]申句须、乐颀:鲁国大夫。

【译文】

孔子对鲁定公说:“卿大夫不能私藏兵器,封地不能超过百雉,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现今,三家都超越了制度规定,请您削减他们的城邑。”因而命令季氏家臣仲由拆毁三家的城池,叔孙氏的庶子叔孙辄在季氏家族中得不到器重,便联合费城的长官公山弗扰,率领费人攻进鲁国国都,发动叛乱。孔子护着鲁定公,与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大夫躲入季氏的宫室,登上武子台。费人向武子台发起进攻,攻到台的一侧时,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率兵前去战斗,将费人击退。如此,摧毁了三家的城池,壮大了公室的力量,削减了卿大夫的势力。君尊臣卑,各司其职,各安其位,政治教化为之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