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年皇宫失盗,丢了许多珠宝,特别是皇后的一尊玉佛,还有晋朝石崇的玉白菜,更是价值连城,最近才得到消息,当年窃天巨盗就是南阳人,一些宝物就埋藏在柳镇附近,这些公差正在奉旨秘查!”
“哪里是什么宝物,是禁品!明朝皇族朱三太子流亡时曾途经南阳,留下一枚刻有‘反清复明天下太平’的印玺和一把宝剑,让党羽待机而动。柳镇就有他的党羽!”
“不是皇宫宝物,也不是禁品,知府大人做了一个怪梦,有一头金牛从天而降,钻入柳镇地中。方士说柳镇方园十里之内必有重宝巨财,这是天示大人!”
……
种种说法沸沸扬扬,闹得风雨满城。不过均为齐东野语,细究起来都是听人说的,传来传去无凭无据。
柳氏兄妹及贾作珍就住在柳镇,不过柳镇南边的柳家大院,如今已经变成了贾氏庄园。贾作珍暗自庆幸,家业在他手里败得飞快,可也起得迅速,可见福人自有天相。有了这笔意外之财,贾作珍又过起了花天酒地的生活,最近新娶了一位青楼女子,雇了丫环长工,俨然成了大户老爷。前些时候柳氏兄妹还这个衙门告状那个衙门喊冤昏天黑地地闹,贾作珍根本没当回事,知道两个嫩娃子不是他的对手,一无凭据二无经济实力成不了气候,果然半年过后慢慢消停下来,这使他更加高枕无忧。这天日上三竿,他与小老婆刚刚推被起床,一个长工就来报告:东边稻田里有一个大坑,听说是昨日傍晚一伙公差挖的。贾作珍趿着鞋走出来忙问:挖出什么没有?
“不知道。”长工摇着头说:“他们是夜里挖的,我们是刚才下田时才发现的。”说着用手比划,“那坑比这块屋地还大,毁了一大片稻子。眼看该收割了,真可惜呀……”
主人挥手打断了他的啰嗦,一屁股墩到桌旁的太师椅上。这一段时间风传的事他也听说了,前几天就有公差到自家田里和周围田里挖过,没听说有什么事。可那只是挖个小坑,或者只是几镐几锨的,从没有弄这么大的坑的呀!难道真的挖出了什么?……传言中的东西不论哪一种在田里发现都不好办,官府必然要追查它的来路,如果是宫廷物品或与朱三太子牵扯上了,可是灭门的罪!……似无可能,耕种的田里能有什么?要说没事平白无故谁肯费那力气?可话说回来,地下的东西谁弄得清?去年赵七翻地翻出个青铜鼎还是殷纣王留下的呢,卖了二十两纹银。那可是赵家耕种了几辈子的田,做梦也梦不到地里会有那东西!再说这田原本就是柳家的,自己并不知根底……贾作珍灵活的脑子转得飞快,霎时天上地下的想了许多。越是不想朝坏处想越是管不住自己,越想越觉得后果严重,大热天身上起鸡皮疙瘩出了一身冷汗。想着想着坐不住了,呼一声站了起来,吩咐还在那里愣着的长工:“快去打探清楚,挖出了什么东西没有?”
时近中午,没有等来自家长工却等来了两个横眉立目的公差。
“你就是贾作珍?”
“正是鄙……人。”真是害怕就有鬼,贾作珍心里一阵慌乱,强作镇定地说,“我可是安分守法的本分人,不知有什么事?”
“我们是知府衙门的。有事没事不用多嘴,跟我们去一趟!”公差的话硬邦邦的。
贾作珍赔笑着又是让座又是唤人上茶,慌忙中不忘拿出散碎银子来往公差怀里塞。谁知两公差竟是铁头猢狲汤水不进的角儿,不坐,不端茶,不收礼,黑着脸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只催快走。贾作珍觉得问题严重,拐弯抹角试探着打听到底是什么事,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公差瞪着牛犊子眼,恶声恶气地骂道:“你他娘的真会装蒜,自己作的孽还问谁!”那说话的神气话里的含义就像晴天炸雷,唬得精明的贾作珍瘫倒地上,尿湿了裤裆。
贾作珍懵懵懂懂被公差带进了知府衙门。还好,令人股栗的大堂没有开堂,绕过正堂来到二堂。正厅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在看书,静悄悄的并无他人。贾作珍进门便爬倒地上叩头,嘴里说:“知府大人明鉴,小民胆小如鼠谨遵法令可从来没做过违法犯罪的事呀!”
坐着的大人把手中的书卷往案上一掷,厉声说道:“我不是知府,是知府委托办案的。我来问你,柳镇东边的稻田可是你家的?”
“是,是,是。”贾作珍抬起头来,回答着觑一眼这位大人,练雀方补,镂花金顶,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确实不是知府,心神略定了些。
“你在自家田里埋藏了什么东西?”
贾作珍一个寒栗,颤声道:“小民从来没有往田里埋藏任何东西,实在一点也不知情呵!”
“这东西关系重大,量你也不会轻易招供!”堂上的大人嘿嘿冷笑,笑得瘆人,“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就算你不知情,东西是从你家地里起出来的,就难逃干系!”
“啊!……”贾作珍瘫坐在地上,地上顿时湿了一片。事情比他料想的还要严重,看来传言不虚,不是皇宫里的什么东西就是和朱三太子有涉,这确实是涉天大案!正如堂上大人所言,就是自己不知情也罪责难逃,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把这些稻田弄到手里……他思量着愣在那里。
“还是如实招来为好,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大人明察,小人真不知情呵……”贾作珍带着哭腔。
堂上的大人也不看他,冷冷地道:“拿贼要赃,谁也救不了你。今天之所以没升堂,是因为知府大人与本官尚存怜悯之心,看来贾少爷并不领情,也罢,来人,先将他重责四十大板,押入死牢!”
两个公差扑上来拖住贾作珍就走。贾作珍挣脱了爬到坐着的大人脚下,以头触地,哭喊:“小民感谢大人恩典。可小民实实地冤枉呵!”
“冤枉!嗯?”堂上大人站了起来,声音阴冷刻薄,“本官已跟你讲得清白,赃证已获,就算你不知情也难逃一死,只要如实交待,或许可免灭门之罪。看你也是个读过书的人,连这些道理也不懂么?”
直到现在,堂官也没说明到底起获了什么东西。可听那口气还用问么?贾作珍没有问不敢也无需问,问不问都是一个“死”字。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要死的人还要庄田财产有什么用?好死不如歹活,只要能保命什么都可以不要……贾作珍心头的堤坝崩溃了,什么也顾不及了。他的头就要触着老爷的官靴了,嘶哑着声说:“老爷我实说了吧,那田本不……不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是谁的?”
“是柳家,——柳华哥的。”
“嘿嘿!”堂官又是一阵冷笑,“事到如今还想玩弄嫁祸于人的伎俩么?”
贾作珍抬起头来,慌忙解释:“小民不敢,小民不敢,小民说的是实话。”
“有何凭据?”
“有田契为证。小民现放着这块田地的田契,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白白,这田属柳家所有,已历三代,与本人毫无关系。”
“如此说来,半年前柳华哥状告你盗走庄产田契,霸占他家田产的事可是真的?”
“是,是……是真的……”贾作珍吞吞吐吐地狡辩,“我家与柳家是世交,哪里会真要他家田产,我是看着他们兄妹年轻不谙事,替他们保存着罢了。柳华哥误解了我的一片苦心……”
堂官笑了,说:“说得好,人到难处才见心嘛!不管怎样,把你的身子洗涮干净再说。”紧接着追问,“柳家田产契约如何到了你的手里,现放何处?”
贾作珍欲言又止,含糊其辞。谁知堂官一句紧逼一句,穷追不舍,根本不给他思索的余地。像贾作珍这样的人脑瓜子灵活骨头却软,善于装腔作势却胆小如鼠,不用过堂动刑,又是一顿利害开导严辞威吓就六神无主了。他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如何到柳家帮忙料理丧事,如何取走田产契约的经过通通倒了出来。最后交待,这些田产契约就在家中卧房床头柜里。
堂官立即差人去取。很快取了回来,验明无误,这才让贾作珍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这位堂官就是刘更新。
原来更新素知彰德知府鱼登水与南阳知府赵不天有同年之谊。赵不天一次进京路过彰德与更新也有一面之交。利用这层关系,更新带着鱼登水的信来到南阳,赵不天不但买了同年的人情,并对侦破本府遗案乐意支持。更新却不用他劳神费心,只点了几个衙役配合。让小石头带着在柳镇周围田野胡乱挖寻、散布谣言施放烟幕,贾作珍果然就范。
拿到了证据,南阳府开堂审理了柳华哥状告贾作珍偷盗契约霸占田产一案,真相大白,物归原主,奸人获罪,无不称赞知府圣明。
赵不天凭空得了个彩头,乐不可支,对刘更新佩服得五体投地。热情地领着更新游武侯祠、医圣祠、张衡墓等名胜古迹;看地方戏洗温泉澡好酒好饭的款待。更新心里着急,恨不得立刻见到朝思暮想的华歌,但盛情难却,也只好耐着性子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