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姽婳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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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旧恨1

暖暖的秋阳下,树影婆娑。

金色的龙头飞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清脆的风铃声轻飘在微微的风中,空气中漂浮着糯米酒般甜甜的气息……各色的小蝴蝶飘舞在花草之间,天空,碧蓝碧蓝,蓝得像一泓洁净的水。琴声悠悠,飘飘渺渺,不知从何处传来,如静夜溢动的花香,如山涧叮咚的泉水,如天幕上闪烁的星光……

沉醉在琴声中,孟郎暂时忘却了乡愁和思念,她忽而凝眸,忽而掀眉,忽而抿唇,忽而梨涡半现……她的笔下,一个美少年的影子渐渐地呼之欲出:明亮的慧眼,红润的双颊,象牙似的颈项,微微开启的不大不小的朱唇,妩媚的面容,发丝在清风中微微张扬……

可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她停下了画笔,细细端详着画像和眼前的模特。

对了,是眼神!

纳喀索斯的眼神应该是充满了爱恋和激情的,可是她眼前那个斜倚在亭子栏杆上的男人,双目中却闪烁着得意而算计的光芒。

孟郎不高兴了。

“怎么不画了?”男人笑着问她。

“画不下去了。”孟郎嘟起嘴唇。

“为什么?”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很好啊!酷似朕的模样!爱卿果然不愧为朕的姽婳画师。”

孟郎撇了撇嘴,这就是她的新头衔——姽婳画师!她一觉醒来,物是人非,莫名其妙地来到了皇宫,还来不及惶恐,皇上就皇恩浩荡地免了她女扮男装“混”入翰林丹青院的罪孽,赐给她“姽婳画师”的美称。没错,她应该感到不胜荣耀,三呼万岁,涕泪交加,感恩戴德的,但是,她的心情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朕的姽婳画师!”

好像她不是一个自由的人,而是这个男人掌中的玩物。她想起妈妈给她讲过的故事《夜莺》,她就是那只可怜的夜莺啊!她还不如那几只花间嬉戏的蝶儿呢!

“又不高兴了?”皇上的声音中带着宽宏和宠溺,“朕说过了,只要你为朕画好这幅画,朕就让你回到翰林丹青院!”

“画不好!”孟郎沮丧地摇头。

“怎么会呢?朕看已经画得很好了。”

孟郎正想说话,一个尖尖的嗓音响了起来:“花容夫人到!”

孟郎一怔,却见皇上像是得着了什么宝贝似的,欣然扬眉:“姑姑来了!”

“哟,皇上可真有雅兴,一个人在御花园里赏花哪!”

那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句话,却透出万分的冶荡销魂。孟郎没来由地红了脸,偷眼看去,却见一妖俏美妇正款款走近,一身光辉灿烂的轻薄罗衣,勾勒出令人脸红耳赤血脉膨胀的曲线,云状的发髻横插一枝金簪,闪烁生芒,让人目眩神迷。她的脸形极美,眉目如画,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诱人之极。而最使人迷醉的是她那娇慵懒散的丰姿和成熟迷人的风情。当她走进亭子的时候,浓郁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阿——嚏!”

花容夫人厌恶地皱了皱纤长的细眉:“大胆奴才……”

“姑姑息怒!”皇上连忙拉住了美妇白腻嫩滑的小手,“她是朕的姽婳画师,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朕会令人好好教导她!”

“听皇上的口气,好像很疼爱你的姽婳画师呢!”花容夫人妖媚的眼神瞟了过来。

孟郎连忙讨好地迎上了笑脸,对于美色,她从来都缺乏抗拒力。何况,她又正在苦苦寻觅星座漫画中的女模特!

“你好!我叫孟郎!”她向花容夫人伸出手去。

“你叫孟——郎?”花容夫人缓缓地问道。

孟郎点了点头,然后她看到媚意在花容夫人脸上迅速消退,恨意在她妖艳的脸上迅速堆积,以至于孟郎有种错觉——她会被这个初次见面的妇人活生生地吞下肚子里去。

“请……请问……有什么不对吗?”尽管害怕,孟郎还是鼓起勇气询问。

“你爹叫孟欣德,你妈叫郎乐乐。”那根本不是在说话了,因为孟郎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花容夫人凄厉地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都在等!”

“等……什么?”

“等那个负心汉,有一天给我一个解释!等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有一天能天良发现向我忏悔!”

“我爹娘都没来!”孟郎连忙申明。

花容夫人轻蔑地望了孟郎一眼:“你来了,他们还会远吗?”她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孟郎的手腕,那么大的力量,孟郎忍不住叫了起来。

“疼吗?”花容夫人怨毒地盯着孟郎,“不,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疼痛!现在,我要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疼痛。”她猛一用力,孟郎不由自主地被她拖着向前走去。

“姑姑!”皇上沉声叫道,随着他的声音,一名带刀护卫鬼魅般地出现在花容夫人面前。

花容夫人停下了脚步:“怎么?”

“朕说过了,她是朕的姽婳画师,朕有责任保护她!”

“这么说,你要与姑姑作对了?”花容夫人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来,“你莫非忘记你父皇的遗诏了?”

“朕不敢忘!”皇上依然沉着,“但姑姑也莫忘了,须以遗诏为准。姑姑带遗诏了吗?”

“你!”花容夫人勃然变色,她狠狠地瞪着皇上,“好,很好!你的翅膀终于长硬了是吧?但是你想自由地飞,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她松开了手,目光如冰刀雪剑,冷冷地瞥了孟郎一眼,拂袖而去。

孟郎看着手腕,手腕上被花容夫人掐过的地方,青紫一片。她茫然地抬起头,望着皇上,皇上的面容显出了忧心忡忡。

“姑姑很快就会再来!”皇上不等孟郎问就直接回答,“所以,朕要保你平安,只有一个办法!”他认真地注视着孟郎,“做朕的妃子!”

孟郎摇了摇头,绷紧的小脸满是倔强和戒备。

皇上笑了:“孟郎,你不是说朕是纳喀索斯吗?难道你不喜欢朕?”

孟郎又摇头,神色略见松懈。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应允朕呢?朕会很宠爱你的。”皇上抬起了手臂,想要抚摸孟郎的脸蛋,但是孟郎避了开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孟宫成?”皇上漫不经意地问道。

孟郎的脸蓦地通红。

皇上脸色一沉:“你可知花容夫人是谁?”

孟郎摇头。

“孟宫成的母亲!”皇上冷冷地回答。

但孟郎还是一脸茫然。

“至于孟宫成的父亲,”皇上一扬眉,“就是孟欣德!”

孟郎在思索。

皇上也不急,步入了亭子,打量着那张未竟的丹青:“可惜了一张好画啊!姑姑也不懂得欣赏!孟郎,朕希望下次为朕绘画的地方,是朕的寝宫!”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啊!”一直没有开口的孟郎忽然叫了起来,一脸因为了悟了的欢喜,“怪不得他又要害我又要保护我……唉,他早点告诉我嘛!早点说的话,他就不会这么为难了,我会帮他想办法的嘛!嘻嘻,我有哥哥了!”她边嚷边是止不住地笑。

皇上惊愕地回眸。他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孟郎想明白之后,一定会领悟到孟宫成叵测的居心以及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然后入住他的后宫之日也屈指可数。但孟郎这样的表现,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要写信告诉爸爸,他还有个儿子!”孟郎兴奋地冲进了亭子,抓起笔杆子。

“等等!”皇上抓住了孟郎的手腕,“你知不知道,只要遗诏一到,你必死无疑。”

“不明白!”孟郎老实回答,“我只知道,我已经占据爸爸十六年啦,该是还给功到自然成的时候了。”

皇上的眼神像是瞧见了一个怪物:“你为你妈想过吗?如果你爹回到花容夫人身边,你妈怎么办?”

“妈妈还有我啊!”孟郎理所当然地回答,“何况,也许情况不至于坏到这样的地步,也许,我们五个人从此能生活在一起呢!”

孟郎喜滋滋地畅想着。站在她面前的“纳喀索斯”可怜巴巴地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很久很久,他才挣扎着,用极不屑的语气力图最后一击:“花容夫人最恨与人共享!”

“哦!”孟郎的小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也对呀!妈妈也独享了爸爸那么多年了呢!”

“你觉得你妈会同意吗?”皇上不死心地追问,“你不认为你这么做,是伤害,不,是重创了你妈妈的下半辈子吗?你这么做,不是不孝是什么?”

“我会代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孟郎认真地回答,“我妈妈当然会伤心,但是,她会理解的。女人应该成全女人,我妈妈常说这句话。”

她不再理会皇上,自顾自摊开纸张,饱蘸笔墨,凝神细思。笔未落,她的笑容又迷花了眉眼,快乐是如此地显而易见,以至于她竟然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出声来:“我有哥哥了!”

她偏了偏脑袋,笑眯眯地写了起来。

她的身后,皇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再也没有了“纳喀索斯”的甜美和妩媚。

华灯初上,花容夫人的轿子就停在了皇上的御书房外。花容夫人迈着雍容而妖艳的步子,步入御书房,扬着手上的遗诏,她傲慢地睥睨皇上:“……永远不要忤逆你的姑姑,除非是为着保护自己的亲人!皇上,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无话,有话的是孟郎。孟郎也扬着手中的信笺,眉眼中带着最真诚最无邪的笑容:“我已经写好信啦!我叫爸爸立刻前来,把他欠你的全部补偿起来。不信,你看我的信!”

花容夫人愕然,她看了看皇上,皇上脸色木然,不知在想什么。她将目光转到孟郎的脸上,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明显的谎言,你以为我会信?”

“真的,我不骗你!你爱爸爸,爸爸却有负于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孟郎急急解释。

花容夫人夺过孟郎手中的信笺,迅速浏览了一遍,唇角的不屑之意更强,她突然两手用力,将信笺揉在手心,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粉末:“你想凭这几句话,就打消了这些年的恨么?没那么容易!”

孟郎呆呆地望着飘扬的粉末:“阿姨,你的内力真好!”

“谁是你的阿姨?”花容夫人厉声喝道,“你不是想悔过吗?很简单,立刻死在我面前。”

孟郎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可是阿姨,妈妈说过,宽恕才是解开仇恨的唯一办法。杀戮除了制造更深沉的悲剧,根本不会缓解任何心理压力的。”

花容夫人冷笑:“你果然毫无悔改之心。你和那负心汉一样,满嘴谎言,除了骗人什么都不会。”

“阿姨,谎言也不一定都是坏的。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说的人承受了所有压力,听的人反而会幸福一辈子呢!”

“你敢教训我?”花容夫人厉声喝道。

“这不是教训,这是解释!阿姨,我觉得你应该给我爸爸一个解释的机会,也许当初只是一场误会呢?也许爸爸别有隐情呢?也许……”

“无论你说多少个‘也许’,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

“只要有方法就行啊!”

“去死!”

“死”字才出口,花容夫人的手就到了孟郎头顶,快得孟郎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帽子骤然裂开,满头青丝飞扬,但是孟郎的纤腰突然被谁抱住,整个人腾云驾雾地移了开去。

“功到自然成!”孟郎欢声叫了起来,“你果然是我命里的贵人!不,现在我该叫你哥哥啦!”

孟宫成没有理她,孟宫成的脸上也毫无再见面的喜色,相反,他一脸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孟郎顺着孟宫成的目光望了过去,花容夫人正狠狠地盯着他们,不,只是盯着孟宫成一个人。

“你好!”花容夫人的声音有点发抖,是怒极也是失望之极,“你果然是他的儿子,负心的程度都一模一样!”

“娘!”孟宫成的声音含着乞求。

“二十年前是他,二十年后是你,你们都为了别的女人,背叛了我!”

“娘!”孟宫成的脸色越发苍白,但神情固执,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娘,现在就杀了她!”花容夫人戳指指向孟郎,尖利的声音透出了嘶哑。

孟宫成终于低头,与孟郎四目相接,两人都在对方清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一个苍白而绝望,一个坦然而欢喜。

“哥哥,你看到我了!”孟郎开心地叫起来。

那声音实在动听之极,但是孟宫成却不忍卒听,因为他的手,很快就要永恒地结束这个声音。这个认知像一根针刺猛地触到心上,顿然使得房内的颜色墨一般昏黑,哀恸的咽哽锁住了他的嗓子。

“哥哥,你这样,我已经很欢喜了。”孟郎的小手抚到了孟宫成的下巴上青青的胡子渣,“哥哥,你是那么注重仪表的人,怎么会听凭这些胡子的肆虐呢?”

“娘,你和他的恩怨,为什么要祸及孟郎?孟郎对这一切,全不知情。”孟宫成忽然松开了孟郎,直挺挺地跪在花容夫人面前,“娘,求求你,放过孟郎!”

孟郎不可置信地盯着下跪的孟宫成,明眸之内,渐渐涌起了透明的水汽,水汽满了精致的眼眶,如小溪流般在白玉般的脸蛋上蜿蜒、爬行、滴落。

“这个房间里,只能留下一个女人!”花容夫人冰寒的声音刺破了温馨的空气,“那么,你是想要我的命了?”

血色从孟宫成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那么苍灰的脸,几乎叫人怀疑,他的生命力已经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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