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之前。
那会儿我还是条小蛇,师傅出门去听一场法会,本来是给我留了吃的,但是我没掐准时间,师傅才走了两天我就将所有的食物都吞下去了,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肚子也撑得实在难过。好不容易那难过的感觉消下去了,新的问题又冒出来。
我又饿了,可是已经没有吃的了。没办法,洞里没别的吃的,那会儿的我还没有辟谷的本事。
出去游了一圈儿,住得近的槐树精也不在家,本来还想从他那里蹭点儿吃的呢。
嗯,什么味道?好香……好香好香……
我顺着味道游过去,林间空地的小亭子里坐着个人,趴在桌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香气就是从他手边的竹篮里散发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凑近……这个人是睡着了吧?会不会突然醒来?我现在可没有什么法力,道行也只有几年而已,要是那个人醒过来用石头砸我,我肯定会被砸成蛇肉酱的。可是我实在太饿了,而食物的香气又实在是太浓了,勾引得我失去理智直想往那只竹篮里钻。
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好吃的啊?现在就算里面是全素的糍粑饭我也觉得那是美味佳肴啊……
我游上石桌,用头拱开竹篮的顶盖儿,里面居然是一只红彤彤油光光的烧鸡!烧鸡底下还有个藤盘儿,里面装着炸肉圆儿和白饭。
我根本来不及想这人干吗的、这东西做什么用的、吃了到底会如何,一头就往篮子里扎下去,幸福地磨了两下牙,狠狠一口咬在鸡屁股上!
太香了!肥滋滋的满嘴流油!比师傅做的醉鸡烤鸡也一点儿不差!
我先揭一口鸡皮,再咬一口鸡肉,尾巴不忘将炸肉圆儿钩一个过来趁空塞进嘴里。鸡骨头酥酥的,一吸就是满口香香的髓汁儿,连骨头都可以嘎嘣嘎嘣地嚼了吞掉。
我风卷残云似的将一只鸡全吃了,还扫光了肉圆儿,连沾了汤汁儿的白饭都吞了个精光。
“呃!”打个响亮的饱嗝儿,好舒服啊。
这还有个小瓶儿,里面是什么?我用牙咬开塞子,这味道真古怪,可是也蛮香的哎……我伸长舌头舔舔,好像有点儿辣乎乎的,不过跟我以前喝过的各种东西都不一样,有种特别浓郁的香气。
我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越喝越开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喝了大半瓶子,身体热乎乎的特别舒服,懒洋洋地一动也不想动……
头越来越低,一点儿一点儿地就靠在了竹篮子底上。
好困啊……我打个哈欠,无忧无虑地闭上了眼。
嗯,我躺在什么地方?怎么晃荡不止呢……
是不是我又睡在师傅的袖子里了?
我试着挪动一下,哟,头好疼,好像要裂开了一样似的,身体软绵绵的也没有力气。
怎么了我这是?我在哪儿呢?
我记得……我出来找食儿吃,然后找到了一只篮子,里面有好吃的,我都吃了……还喝了一个小瓶子里的好喝的水,有点儿辣。
……那我现在在哪儿?
我脑子里一激灵,身体却没像平时那样灵活地弹跳起来,像是灌满了铅那么沉。只折腾出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出来。
忽然头顶的黑暗被一道亮光豁开,有个带点清脆的声音说:“哟——”
尾巴尖一紧,我被拎了起来。
啊啊啊!我被人抓住了?
天哪,我不要被剥皮取胆炖蛇羹啊!我从来没杀过生从来没吃过人连人都没咬过我不该落到这个下场啊!
“馋嘴的小东西,将我给爹带的饭菜都吃了,还偷喝酒。还以为你醉死了呢。”
那只手动作很轻地将我放在地上的草丛里,居然还在我头上轻轻地抚摩了两下,“下次记得再偷食儿,吃完可要快溜开啊,不要再喝酒喝醉了,被人逮个正着。”他声音很可爱,听起来只是个小孩子,“快回家吧,蛇妈妈肯定在家等你了。”
咦?他居然将我放掉了啊?这个小孩子人不错嘛。
我努力想睁大眼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眼皮死沉,看东西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脚步声细碎,那个小孩子渐渐走远了。
师叔他们说得不全对,其实人也不全是坏的,起码小孩子可能还没学坏啊……
“翠儿?”
“嗯?”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你回来啦……吃了吗?”
玉荇说:“吃过了,我不是说了不要等我吗?这几天都会很晚的。”
“哦,我还给你留了汤,在锅里呢,你打火热一热就能喝了……”我爬起来,将抱枕扔开,“我给你放水洗澡吧。”
“你刚才做梦了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抓抓头,“我梦到以前的事了,还是我小时候的事。”
他一边将脱掉的西装挂起来,一边笑着说:“你小时候是什么样?我来猜猜,肯定是整天闷吃大睡的小懒蛇吧?”
“谁说的,才不是……”我瞪他一眼,不过底气不太足。
“嗯,什么时候我得去师傅那儿查查去,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也得查查,那时候给我吃的又将我放掉的小孩儿长什么样儿。师傅常说有恩要报嘛,当年许仙救她一命,她还了一个孩子。我这欠一顿饭,还点饭钱凑合吧。
我将好久不用的小铜镜找出来。
“镜子镜子,当年提竹篮的小孩儿这一世在哪儿呢?长什么样?”
镜面晃晃的,映出一个人来。
咦?我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