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关的日落比山中要迟上许多，士卒们饥肠辘辘地在后营等待分发晚饭，天色还处昏黄，若是以往在鹧鸪山，这会儿早已一片漆黑。
罗牙独自一人立在营外，虽然手中空无一物，却还是比着张弓搭箭的姿势，眯眼瞄着远处的一块大石。
“都在吃饭了，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姜若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罗牙颇为尴尬地收起自己的动作，转过身去，看到带着半部面具的姜若兰，挠挠头道：“没什么。”
姜若兰随手将一只馒头丢给罗牙，罗牙小心接住，还未开口感谢，姜若兰便道：“回了梁关就不用再啃那又干又硬的面饼了，能吃一口热乎的馒头米粥，便比什么都痛快了。”
“大姐，你以为我想家是吗？”罗牙拿着手里的馒头，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第一次入世，不习惯也是常理。”姜若兰安慰道。
“其实我还好吧，老头子一直就想让我出山来，现在仇也报了，老头也走了，对山里没啥牵挂的。”罗牙摇摇头。
“那你是怪我没把你和小七他们安排在一个什里？”姜若兰问道。
“没有没有，我没这么想，大姐把我分到弓弩营，自然是照顾我身手不行。”罗牙连忙否认，他自认还不至于如此矫情。
“可我看你这几日训练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姜若兰问道。
“以前我睡觉都能抱着自己的弓，可进了营里，弓矢必须统一分配，身边没弓。我心里不踏实。”罗牙如实回答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姜若兰笑着摇摇头，“弓弩不同于普通刀戈，对于军伍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利器，所以梁国历来都有规定，弓弩箭矢皆统一分配看管，你的屯长并未做错。”
“我知道了，可能真的像大姐说的，周围都是陌生人，我又自小在山中，没出过远门，也未见过世面，和其他人都难以交流。”罗牙失落道。
“是吧？”姜若兰点点头，双手负立，注视着远处的火烧云，“其实来着边关当兵的，哪个不是穷苦人家，就说郑小七，这小子和你差不了多少，一样都是自小山里长大，结果现在，除了南宫，和谁都是称兄道弟的。”
“他不一样。”罗牙摇摇头，“他那性子和谁都合得来，我就不行了。”
“也无需妄自菲薄，你看南宫整天一句话都不说，独来独往，不一样令新兵佩服，老兵尊重吗？”姜若兰拍了拍罗牙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小七狡悍、南宫缜密、林蒙老练、许义扎实，还有老孔用了半辈子的时间练剑，而你呢，找到自己的路便好。”
罗牙恭敬地向姜若兰躬身作揖，道：“多谢大姐开解，说实在的，以前在村里大家都骂我是个废物，而我也看不上他们，这一来二去的，我在村里就像是多余的一般。”
“罗牙，不论怎么说，在剿匪一役中，你的表现虽不及小七他们那般出色，但也让我眼前一亮，如果真是个废物，我是不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姜若兰也是颇为郑重地回答道。
“罗牙明白，多谢大姐！”罗牙直起身来。
“好好练，我的近卫营，等着你的加入。”姜若兰鼓励道。
“可是，近卫营不是要各项全能吗？”罗牙不由心虚起来，他听到秋后大比的事情，并未兴奋而是失落起来，毕竟他也是跟在姜若兰不少日子，郑小七他们定然没有什么问题，可他却怕自己会突然掉队。
“若是某一项极为优异，会有破格提拔的名额，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姜若兰嘴角带起一抹笑意。
罗牙心头一怔，此话不就是暗示自己，只要自己在弓术上远超普通士卒，姜若兰自会给他私开后门。
“另外，如果你顺利进入近卫营，我可以送你一把好弓。”姜若兰顿了顿，“曾经属于定方军的制式强弓。”
说罢，姜若兰便转身离去，罗牙看着手里的馒头，心头也逐渐燃起了斗志，家人没了，小红没了，但是姜若兰给了他另一个生命的目标，那就努力地去做到最好吧。
“狗牙！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快快，刚才大姐偷偷给我们几个赏了几块牛肉，赶紧吃了，别让人看到了。”郑小七鬼鬼祟祟地在怀里揣着一包牛肉，勾着罗牙的脖子便凑到角落里。
“哎？你发生愣？牛肉啊！酱牛肉，赶紧吃了，营里那些家伙鼻子比狗来灵，快吃！”郑小七慌张地看了看营内，把油纸包里的酱牛肉塞给罗牙。
罗牙一手拿着姜若兰给的馒头，一手拿着香气扑鼻的酱牛肉，呆滞片刻后，在郑小七眼馋的目光中，大口大口吃起来。
“妈的你小子吃得真香，看的我又馋了。”
……
“今日训练与以往不同，不再是小支队伍的特训，而是以五百人为一个单位，进行团队作战训练，不过，可不是以前的冲阵练习。”姜若兰注视着眼前的士卒，“而是攻城！”
“攻城？！”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愕，这平日里那些训练也便罢了，怎么突然开始训练攻城了？
谁都知道，梁国这些年来窝在关内，自保尚且颇为吃力，谁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能够去做攻城拔寨之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让士卒们惊愕不已。
然而姜若兰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当初在鹧鸪山攻打白头寨时，居然围着一座山寨一筹莫展，士卒们攻城的能力几近空白，让能够熟练制造出拒马枪的老兵去制作攻城梯却变得无比艰难，如此困境，决不能继续坐视不理。
既然有野心开疆拓土，那么攻城的训练决不能落下，这些日子，她已经在梁关附近的一座废弃土城进行了加固，就是用来进行攻城练习，从制作攻城云梯开始，每一步都要做到，而不至于再在将来的战事中，围而攻不得。
她比什么人都明白，奇兵巧谋终究只能赢得一时，真正的攻城拔寨，是最为残酷与血腥的，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她与沐青崖、李随风的理想便永远也无法达到。
一人勤政爱民，一人运筹帷幄，一人开疆拓土，这，是属于他们三人的“隆中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