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姜若兰无奈哑然，所幸跑堂端着饭菜上桌，这才一解这短暂的尴尬，不过孔池喝下一杯酒后，又继续说道：“不过，这于我而言并非什么过不去的大事，你知道那鬼迷心窍的时日，最让我痛心的是什么吗？”
姜若兰筷子夹着一块鸡肉，茫然地摇摇头，孔池才颇为气愤道：“我的剑术因为落下练习，原本梁都排名第一，一下子变成了第十一，排名倒是其次，主要是此事让我的剑境跌落，我花了将近十年，清心寡欲，深居简出，方才重新回到曾经的层次，但试想，若是我不曾跌落，那这十年的时间，或许我的境界已经更上一层楼，更不用受那贪官污吏之气。”
看到孔池的愤懑，姜若兰缓缓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孔先生也不要过于气愤了，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再者，我爷爷曾说，这武学的境界，有时候并非苦练死练方能达到极致，境界就如同这瓷碗，在制造时，经历的挫折、感悟到的人生都是对它的塑形，而待其成型之后又经历无数岁月，是成为这饭桌上随处可见的饭器，还是变为世间珍品，谁也说不准了。”
“有柱国爷这样一个引路人，确实能少走不少弯路，说起来，柱国爷曾经也给我指导一二，那会儿我还想着，迟早有一日可以……”孔池说话感叹间，察觉有些失言，“算了，你说的对，事情都过去了。”
姜若兰并未再追问下去，以免又落得方才的尴尬气氛，反而是转移话题道：“如今孔先生算是什么境界了？先前我观那一手剑百里，怕是有一剑贯气的境界了。”
“差不多，算是半只脚在贯气境界，只是始终迈不出下一步。”孔池有些嫉妒地看着姜若兰，“倒是你，年纪轻轻，应该就是返璞境界吧？”
“我的修行方式不同，张天师说我的境界乃天生而来，若是不练，则长寿安康，若是勤加训练，武学之境将一片坦途。”姜若兰倒并非炫耀，而是颇为平实地将嗣汉天师的评语说出来罢了。
“这便是我所羡慕的地方，凡人苦修，资质愚钝而勤奋者至多入一个强魄境，流于表面，便是想再往上，没有天赐机缘不可得；而天资稍好一些，或许能入凝气境，我观那在鹧鸪山中袭击我们的风雨楼刺客便是此境；再之后便是贯气了，到此境界的武者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让人无法企及的返璞境。”孔池叹息道，“若是知道身边有人天生返璞，估计能让不少苦修武者愤而弃武。”
“这说的有些夸张了，这当世的高手，还是有不少的，境界只是一种心境，即便是天生返璞，也可能死在强魄的武人手里，而再强之人，也敌不过千军万马的铁蹄，我倒是返璞了，在面对数百个苍狼人围攻下，一样难以承受。”姜若兰摇摇头道，她算是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力有穷时，再强的人也熬不过人海战术。
“本来这江湖的武学境界就不适用于战场，两者不可相比。”孔池摇摇头。
姜若兰一边喝着酒，一边吃起菜来，果然这边吃边聊，让人胃口大开，话题也说起比较兴起，难怪这酒楼之内，那么多江湖人士聚集。
“爷爷常说，游侠客虽不成气候，被世间成为乌合之众，但是仍是不容小觑的势力，用他们上战场自然是愚蠢至极，但是如果将叛逆的游侠用对地方，譬如安内之事，便会事半功倍。”姜若兰回想起当初姜定方组建定方军青锋营时，便是搜集这种江湖人士，当然于青锋营所创造的定方流在后来不仅适用于剑器，对于同期铸造的定方刀也颇为匹配，适合单打独斗。
“江湖中的事情，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要么怎么说，有人之处皆是江湖呢？”孔池侃侃而谈。
两人相谈甚欢，姜若兰聪慧，孔池经验老到，加上本就是意气相投，聊到江湖快意恩仇之事时，姜若兰居然提出要与孔池结拜。
本以为顺理成章之事，孔池却断然拒绝，脸上还露出了一些惊慌，这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姜若兰半个叔叔，和自己侄女结拜算是怎么回事儿？岂不是乱了辈分。
对于姜若兰带有怨念的目光，孔池只得装作没看见，他也了解姜若兰虽然有着年轻一辈难以匹及的能力与智慧，但是终究还是个少女罢了，只有等她真正成熟起来，或许才能引领着梁国武人扬眉吐气，而在此之前，孔池要做的就是一路守护她，给她足够的时间。
两人饭罢，离开酒楼，因相谈甚欢，此时已近宵禁，必须快些前往驿馆，所幸这边郡之地相对开放，对于宵禁也并不是特别严格，但是能够避免麻烦还是需要避免的。
向驿馆所在一路而去，路上早已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些店铺门外挂着灯笼，恍恍惚惚，边郡昼夜温差比起其他地方要大的多，又临近秋季，此时的寂夜，阴冷渗人，偶尔有一两声野狗犬吠，屋顶上夜猫透着诡异的目光。
走到一半，姜若兰觉得颈部汗毛竖起，这并非是恐惧或是寒冷，而是对于某种危险靠近的本能感知。
“老孔……”
“感觉到了。”孔池警惕地注视着安静的四周，右手已经握在了卷阿剑柄之上。
空气凝固，空旷的街道上，只余下两个温热的生物，忽起的寒冷夜风将街边的商铺吹得吱嘎作响。
嗖嗖嗖！
弩箭飙射之声骤然响起，如同黑夜中的毒蛇一般，袭向街道上的二人，卷阿剑猛然出鞘，卷动着夜风，将上方飙射而来的弩箭砸落。
姜若兰脚下轻踏，向着身后猛退数步，几支凌厉的箭矢稳稳地钉在了她一路躲过的地面上。
“老孔！”姜若兰呼唤一声，孔池会意，两人在第二阵箭矢之中，分散躲避。
片刻后，街道上再度寂静下来，只是各处多了许多牢牢钉下的箭矢，反倒是周围楼宇发出了一阵骚动，不多久，便有七八个身着夜行服的刺客被人扔出窗户，倒在街道上，不知死活。
料理完弩箭手的姜若兰与孔池于街道外的小巷会合，还未等交换信息，便再度差距到黑暗中有着数道人影向着两人侵袭而来。
一方黑影向着两人轰砸而来，两人急忙躲避，却听轰鸣之声响起，激起一阵烟尘，姜若兰眯起双眼，透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那砸来之物，竟是一把深陷地中的破军大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