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直言,深恐圣上见罪。”
云淡风轻地说着,并无惶恐之色,他深知,皇上比他更输不起。
“你但说无妨,朕不怪罪于你。”
见火逆鳞这般口气,雍闲云便知道可以说些重话,点醒这位皇上。
“时不我待,一去不回,如今这个时机如何,臣便不多说了。圣上要如何做,臣不敢多言,只想说,臣输得起,圣上输不起。臣输,不过输一条命,圣上输的是天下!”
这话,已经极为大不敬,安陵青岚大惊失色,看着从来不多言不多语,说话圆滑谁也不得罪的宰相。
“相爷,您……”
火逆鳞摆摆手,没有让安陵青岚说下去,森寒的眸子盯住雍闲云,雍闲云坦然地回视。
良久,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看着雍闲云问道:“有几分把握?”
“那就看圣上这么多年,布置的如何,臣亦掌握了一定的力量,此时圣上的决心,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当然,还有扫北侯的态度。”
“宫九天不会信任他。”
“据臣所知,扫北侯已经取得了信任,却不知,扫北侯心中效忠的对象,是谁!”
雍闲云看着火逆鳞,他是在提醒火逆鳞,尚秋原的态度很关键,毕竟手握兵权,在丰原一呼百应,若是站在火逆鳞这边,自然也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之一。
火逆鳞脸色冷肃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把奏折递给了雍闲云:“这是近日并肩王送来的奏折,你看看吧。”
雍闲云接过奏折扫了两眼,重新放到龙案上:“圣上宜早做决断。”
安陵青岚上前一步,躬身道:“请圣上早做决断。”
剑眉深深蹙起,目光中露出寒意看着二人:“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又无背景,为何定要如此?”
“唉……”
雍闲云叹口气:“圣上从未对女子如此,为何这一次便看不开。圣上亦明白,是谁传出这谶语童谣,又是何意。何况,既然圣上不曾宠幸娘娘,定然是心中并不喜爱,因何便放不开?”
“只是,她已经有了朕的骨肉。”
雍闲云望向安陵青岚,安陵青岚低下头,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一直以来,后宫中的人,谣传纷纭,谁也不知道,火逆鳞到底是否宠幸过姬天凝。
安陵青岚虽然是侍卫统领,亦不是很清楚,但是前几日在温泉中,火逆鳞宠幸姬天凝,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他从未听说,姬天凝有了龙种。
“圣上已经有后嗣,此事,请圣上三思,微臣不便多言。只是,臣等得,有人等不得,微臣听说,并肩王已经暗中从丰原回来了。”
火逆鳞大惊,抬眼盯住了雍闲云:“你说他回来了?你如何得知?消息可准确?”
嘴角噙着难言的笑意,波光粼粼的眸子闪动:“只是听说了些消息,空穴来风,并非无因。”
“启禀圣上,丰原有秘密军情呈上。”
“是何人的奏折?”
“扫北侯的密报。”
“速速呈上来。”
“圣上,来人要求见圣上。”
“传。”
一人迈大步走了进来,晦暗的目光扫过偏殿,只是一眼,便令偏殿充满了死气。从那双灰色的眸子中,他们看不到一丝生机,似乎这个人的身上,亦是死气沉沉。
此人身材颇高,宽大的骨架上,软甲下似乎没有肌肉,只有骨头。满身的骨头,锋棱峥嵘,高高的颧骨耸起,眼窝深陷,眉骨高耸。两腮无肉,络腮胡子布满下颌,显得颇为瘆人。
“臣金甲,参见圣上。”
“平身,朕记得你。”
“谢圣上。”
金甲呈上军报,火逆鳞打开,上面都是些军情,以及下一步的计划,却是没有提到宫九天的事情。
“金甲,朕为你介绍,这位便是南诏的宰相,你上前见过吧。”
金甲躬身施礼:“末将见过相爷。”
雍闲云微笑相搀:“将军不必多礼,远来劳顿,将军多有辛苦。”
安陵青岚也上前和金甲打了个招呼,火逆鳞看了半响,如果是这样的军情,实在不能让他满意。他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是宫九天是否真的暗中回到了南诏。
“并肩王可好?尚秋原如今是小王爷,需要多多照料并肩王才是。”
暗淡的目光如骷髅中散发出的幽幽光芒,从火逆鳞身边扫过,微微垂目没有回答火逆鳞的话。过了片刻,才嘶哑地回道:“圣上美意,臣一定带回去告之大帅。”
火逆鳞注意到,金甲仍然称呼尚秋原为大帅,而不是小王爷。脸上神情微微柔和了一丝,这是在向他表明,尚秋原对下属,并未以南诏尊贵的小王爷自诩吗?
“金甲将军,本相记得,大将军已经拜在并肩王膝下,应该称呼一声小王爷。将军如此称呼,于理不合吧?”
金甲微微躬身:“是,末将久在大帅麾下,习惯如此称呼大帅,何况在军前,如此称呼更为适宜,请相爷见谅。”
火逆鳞抬起头:“此地没有外人,你说话亦不用顾忌,如果只是送军情,也不必派你前来。朕听闻,并肩王此时不在军中,可是如此?”
金甲扫了雍闲云一眼,他并不太认得这位宰相,但是早已经名闻遐迩。于是躬身道:“大帅派微臣回来,是因为微臣近日身体不适,因此想求圣上请娘娘为微臣再诊治一次,赐下药方。王爷在何处,微臣不知,亦多日不曾见过王爷。”
如今姬天凝乃是贵嫔娘娘,金甲乃是降臣,再让姬天凝诊脉,已经是极不合适。
“尚秋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派金甲回来如此说,不知道是何意。难道,是想对朕暗示什么?”
“想爱卿带病之身,为朕征战四方,朕便恩赐让娘娘为你诊治。五德,你便送金甲前去请娘娘诊治后,再带回来,朕还有军情要问。”
五德躬身引领金甲下去,雍闲云看着那个一身死气的人走了出去,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此人,便是被娘娘救回一条的性命的金甲吗?不想变成这般模样。圣上,若是再无决断,微臣便先告退了。”
脸上露出悠闲之色,如果皇上不急,他何必着急,便是用这种表情,向火逆鳞表示自己等得。
眸子中爆出精光,盯住了雍闲云,多年来,他暗中让雍闲云积蓄力量,便是等待今日。只是,是否该真正信任雍闲云,他亦不知,这计划太大,他还记得,七年之前,自己的宰相是如何死的。
“朕知道该如何办,不会令卿等失望,并肩王之事,你去查明,看他现在何处。”
“臣遵旨,妖孽巫女之事,若再拖延下去,对圣上江山无利。”
雍闲云说完,躬身退了下去,安陵青岚跪在火逆鳞面前,恳切地看着火逆鳞:“圣上,莫要再犹豫了,太后也传来鸿蒙宫的神谕,难道圣上连神谕也要抗吗?”
唇角翘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神的旨意,他从来不信,这世上若是有真神,为何还有如此多的纷争和野心。那些恶人不曾得到恶报,好人也不会长命。
“朕知道了,今日朕累了,你先退下吧。”
安陵青岚还想说什么,被火逆鳞目光一扫,急忙躬身退了下去,积威之下,他亦不敢再多说什么。
手悄然握紧,难道真的要把她,送上火刑台?
即便是说她已经怀有龙种,仍然保不住她的命吗?为何?这些人要逼得他如此紧。
“小野猫,但愿你那封书信,可以救你一命吧。或许,你说的对,连朕,亦难保你一命!”
良久,金甲重新回来,火逆鳞看着金甲:“丰原可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启禀圣上,大帅说,并肩王正在密谋布兵,近日来连大帅亦不曾见到王爷。”
火逆鳞心蓦然一惊,难道那只老狐狸,真的回到南诏来了?如果是这样,会有什么变化,那便难说了。今日,从鸿蒙宫中,太后传回神谕,亦催促他处置妖孽姬天凝。火逆鳞不由得叹口气,本是想让姬天凝怀上龙种,以此为借口拖延下来,但是如今看来,恐怕是拖不得了。
“既是如此,你稍候片刻,朕有密旨给尚秋原,你带回去便是。”
火逆鳞招金甲到近前,把一块黄绫交给了金甲,金甲贴身藏好,重新跪倒在地,默然不语。
“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圣上真的要把娘娘送上火刑台上吗?”
“你把此事告诉她了?”
“臣不忍把此事告知娘娘,圣上便如此忍心,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对待娘娘吗?”
“大胆,此事无需你操心!”
火逆鳞愠怒地一拍龙案,眼前浮现出姬天凝和尚秋原在一起时,从不曾对他露出的灿烂开心笑意。
“圣上……”
“你是为谁……”
火逆鳞忽然住口,他本想问金甲,是为谁来问姬天凝的安危,莫非是尚秋原?只是想到,如此问,有失帝王尊严,才停了下来。
“臣的性命,乃是娘娘所赐,微臣愿以死保娘娘平安。臣等,在丰原听闻此事后,忧心如焚,唯恐娘娘遇害,因此昼夜兼程赶了回来。若是圣上对娘娘还有一丝怜惜之心,便放娘娘离去吧。”
森严的目光带着冰冷的温度,盯住了金甲,对他如此说话,已经是死罪。
“你可知,如此对朕说话,便是死罪?”
“臣乃是死过一次的人,此残躯,是娘娘所赐,若是微臣死能救娘娘一命,臣死而无憾。”
火逆鳞低低地道:“看到了吗?这些,都是请朕把她送上火刑台的奏折,朕已经压了数日。如今,并肩王的奏折也到了,用退兵来威胁朕。尚秋原,他曾经发誓效忠于朕,朕便信任他,给他兵权。那密旨,你带回去交给他,他自然明白朕的意思。只是,如今朕已经不可能放了娘娘。她乃是朕的女人,岂能放出去。何况此时,放了她,朕便陷于死地了。”
“圣上若是有心放过娘娘,微臣可以为圣上分忧,异日,圣上还有和娘娘相见之日。”
金甲的话,让火逆鳞怦然心动,异日还有相见的机会,他做了如此多的事,便是不希望看着那只小野猫被送上火刑台啊!
只是,事到如今,后宫嫔妃请旨,皇后必欲置姬天凝于死地,还有神谕。如今,更有宫九天送来奏折,威胁于他。而他,不能在此时,有一点差错,功亏一篑。谋划已久的事情,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最后失败。
“你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起,朕累了。”
“圣上……”
金甲以头叩地,怦怦有声,眸子中涌上血色。他回来,就是为了能救姬天凝一命,这同样是大帅的军令。跟随他回来的,都是曾经欠了姬天凝一命,被她救治才能保住性命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