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些她以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回报”,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收获的,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尽付真心,又怎么会害怕闻歌的毫无保留?
闻歌原本还想着等到零点给温少远他们发新年的祝福短信,结果等她一觉睡醒,已近中午,只能沮丧又懊恼地挠了挠头发。
她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
为了能第一眼看到温少远的祝福短信,她把短信箱里所有短信都删掉了,这个号码又是徐丽青的,她前几天才告诉温少远,可现在短信箱里空空如也,哪有她期待的“新年快乐”。
这个大骗子,在机场送她登机的时候还说会记得跟她说“新年快乐”,结果呢?抛之脑后了吧?说话不算话了吧?信用透支了吧?
吃过早饭,闻歌盘膝坐在床上,一条条地将新年祝福短信补上,给老爷子的、给叔叔的、给辛姨的、给景梵叔的、给小白的、给安然的、给时迁小姑的,还有……温少远。
最后一条编辑了半天,删删改改几次后,一赌气,只发了个“哼”字过去。发完又忐忑了一会儿,想了半天他是会赶紧跟她认错呢,还是就一句解释说自己忘记了?又或者补上“新年快乐”?可等了大半天,别说“新年快乐”了,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发过来。
闻歌气闷地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直滚得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这才霍然坐起,又补发了一条:小叔,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结果,自然是杳无回音。
大年初十。
闻歌还在被窝里睡觉,听见开门声后,徐丽青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很是客气的语气。
她最近放弃治疗,每天懒觉都会睡到中午才起来吃饭,所以一睁眼就听见徐丽青的声音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不止徐丽青,另外还有一个人,也不可能是叔叔,他昨天刚走,不过,反正都不关她的事。
这么想着,她瞄了眼时间,见还早,心安理得地去睡回笼觉了,完全没有听见稍后响起的那个男声,是如此低沉悦耳,又分外熟悉。
徐丽青掩上门出来时,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尴尬:“闻歌还没睡醒,她最近都要睡到中午才起来吃饭。”
温少远抿了口茶,并不在意:“让她睡吧,我不着急。老师,您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等着。”
徐丽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先出去了,中午再回来。”
温少远站起身,送她出门,这才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然无味的茶水,轻声道:“才几天,就这么没规矩了。”
闻歌在睡梦中,眼皮子抖了抖,不太安稳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这个回笼觉一直睡到十点多,闻歌才悠悠转醒,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微微眯起眼睛看向窗外,阳光灿烂,光秃秃的枝丫错落地往前伸展着,树影正好落在窗前,婆娑摇曳。
N市的冬天很温暖,也很少下雪,就连阴雨天气都屈指可数,过完年也没有一丝下雨的预兆,闻歌这才放弃了对寒假能看一场大雪的期待——别说大雪了,她连雪的影子都没看到。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缓过神,她这才慢吞吞地下床,踩着拖鞋去外间的卫生间洗漱。
这里并不是徐丽青在N市定居买下的房子,而是她单位分配的寝室,面积不是很大,闻歌的房间只将就着能摆齐所有家具,哪里还塞得下一个卫生间,只能去外间解决个人问题。
她捏了捏因为落枕而有些酸疼的脖颈,拉开了门。
刚走出几步,她猛然停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窗口旁的长沙发上,温少远双眼微阖,似乎睡着了,侧颜清俊又优雅。从窗口投下来的阳光正安静地落在他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无端被柔化了,温暖又柔和。他的左手肘微屈,撑在沙发扶手上托住了下巴,修长的双腿交叠,姿势慵懒又随意。
这一眼,闻歌觉得停留在他身上的阳光并不真实,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她抬手狠狠地揪了自己的脸蛋一把,下手也没对自己轻一点,疼得龇牙咧嘴,反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扬声欢快地叫了一声:“小叔!”
温少远并未睡熟。舟车劳顿,他等着等着困意上涌,便忍不住闭上眼小憩,意识还浅浅地浮动着,时刻准备着醒来。突然听见她的声音,他睁开眼,眼底一瞬的茫然后便清明如初。
他抬眼,看着几步外只穿着一套睡衣,衣衫有些不整却不自知的闻歌,还来不及开口提醒,闻歌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一个呼吸间就跑到了他的跟前,没有任何停留地扑到了他的身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眉头微微皱起,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低声叫她的名字:“闻歌。”
闻歌一点自觉也没有,仰起头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小叔,你怎么来了?”
温少远下意识伸出去要托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闻言,落下去,在她的腰上一揽,正要拽开她,视线一滑,突然看见她的睡衣从左侧的肩头滑落,露出肩上那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他不禁又是一僵,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眼中的狼狈和躲避一闪而过,下一刻,他一手虚扶在她的腰上支撑着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勾起她滑落的衣领帮她穿好,内心波澜四起,面上却不动声色,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推离自己。
“来接你回去……”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闻歌勾在他脖颈上的手一收,改为撑在他的胸前,竟是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此刻几乎交叠的姿势有任何不妥,就这样弯着眼睛笑得如同弦月,笑声清脆:“小叔……”
那骤然离开的柔软让温少远松了一口气,喉间却是一阵紧窒的逼仄,他的呼吸瞬间有些困难,原本虚扶在她腰上的手稳妥地离开,握住了她的手臂。
瞬间的收紧让闻歌的笑容一敛,安静地看着他。
温暖的阳光从窗口落进来,映照着她的脸庞,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睛此刻越发璀璨,似有流光浮动,清澈见底。
温少远无奈地低笑了一声,板起脸来,严肃地低斥道:“先回房把衣服换了。”
闻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顿时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紧紧压着胸口,一溜烟转身跑了。
温少远看着她慌忙逃走的背影,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有些心烦意乱地解开领口最上面的几颗纽扣透气,明明是初春最冷的时候,他却闷出了一身的汗。
徐丽青回来时,闻歌正闷不吭声地在厨房里烧菜。
温少远刚端出一碗新出锅的可乐鸡翅,见她回来了,微微一笑:“徐老师回来了。”
徐丽青笑了笑,从他手中将碗接过来:“你就别动手了,洗洗手,去客厅里等着。”
温少远也没坚持,转身折回厨房洗手。
直到所有饭菜都上桌,徐丽青这才发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她审视地来回扫了二人几眼,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盛远酒店除了一批员工休假外,其余不可或缺的岗位都轮流值岗工作。初八所有员工都回来上班后,他便带了何兴和酒店经理出差来了N市考察市场,九号早晨到达,忙了一天,今天才抽空来看看闻歌。
徐丽青知道他在N市待不了太长时间,想了想,便让闻歌提前跟着他走,原定十五号的机票取消,直接跟他的车年十二回去。
吃过饭,温少远借口还有公事,便先离开了。他来时已经在N市预订了酒店,即便徐丽青挽留,还是回去了。再说了,这一家现在只有两个人,还都是女人,他住进来怎么都不合适。
徐丽青见他婉拒,也没再坚持,让闻歌送送,自己去收拾厨房。
温少远来时是何兴开车送的,刚才打了电话让何兴过来接,现在人还在路上,需要一会儿才到,两个人就沿着小路往前走。
斑驳的阳光落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两旁是凋零的花草,光秃秃的一大片,看上去竟有几分萧索和孤凉。
走了没多久,温少远的步子一顿,拦住她:“你回去吧。”
闻歌一路都在走神,脸上的茫然还未来得及收起,傻愣愣地抬眼看着他,回答:“这里这么大,我不送你到门口,你会迷路的。”
寒假期间,学校里本就没有多少人,这里又是教职工居住的地方,更是不见人影,要是找不到路,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我认识路。”他抬手,拢了一下她敞开的外套,“冷不冷?”
闻歌摇摇头,等他松开手,先他一步在前面带路:“小叔走吧,我送你出去。”
见她坚持,温少远没再多说什么,落后她一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两侧风景缓缓后退,寂静无声,只偶尔凉风吹过,风声掠耳。
温少远看着走在前面领路的闻歌,良久才移开目光,投向别处——好像,又长高了点?
一路沉默着走到学校门口,闻歌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看见温少远那个有趣的助理小哥,就陪着他在一旁的公交站台等。
突然,她转身瞪了他一眼,噘着嘴不高兴地控诉道:“小叔,你还说要跟我说‘新年快乐’,结果我发短信给你,你都没回我……”
温少远侧目看了她一眼,她一手戳着公交站台上的广告位,胡乱地画着,继续道:“小叔,你说话不算话。”语气里竟有几分委屈。
温少远一哂,勾唇笑了起来。见她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他拿出一个红包,毫不留情地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见她瞬间收回手捂着脑袋,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转着,一副讨喜的样子,他这才递过去:“那我也应该说过,过年要给你压岁的红包。”
见她摇摇头,他连拒绝的权利都不给她,弯腰把红包塞进了她的口袋里。见她急忙去拿,微一用力,他按住了她的手,语气带了几分正经:“我给你的你都不收,你还想要谁的?”
闻歌没说话,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耳朵忍不住有些发热。她挣了挣,嘟囔着说了一句:“我以后每年都要。”
温少远凝眸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好,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闻歌微微一怔,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又有了精神贫嘴:“小叔,你自己答应的啊,可别偷偷地在心里说我贪心。”
温少远一笑,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松开按住她的手,抬起,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如几年前对着还小的她做的那样。
他脸上的笑容柔和又温暖,像雪山上融化的白雪,阳光透过晶莹的水珠,折射出一大片光彩,明晃晃的,勾人心魄。
闻歌看得一怔,回不过神来。
只听他嗓音轻柔,低沉地在她的耳边响起:“我的小女孩,十七了。”
一年又一年,时间仿佛眨眼即逝,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而她,从那一眼开始,已在他身边长成了少女。
他亲眼见证她的蜕变、她的成长,此时此刻竟有一份小骄傲。
年十二。
闻歌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白雾,窗外大树的枝丫在这片朦胧中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一个树影,层层叠叠的。
她下床,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窗边,刚推开窗,清晨寒凉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冷不丁地,她打了一个喷嚏。
徐丽青正要叫她起床,听见房间里有动静,敲了敲门,推门进来,见她站在窗边,眉头就是一皱:“衣服还没穿呢,怎么站在窗前吹风?”
闻歌也不辩解,呼吸着晨间清新的空气,微微冷冽,含着几缕让人不易察觉的芳香,只觉得心旷神怡。
徐丽青催着她去换衣服,自己折回来检查她的行李箱。
徐丽青昨晚回来得晚,闻歌已经自己收拾好东西先睡下了,怕吵醒她,徐丽青就先回房了,早上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就是想交代她一些话,再顺便帮她整理下行李。
闻歌刷完牙、洗完脸回来,又被徐丽青催去吃早饭。
嘴里刚叼了一片吐司,就听门铃响了起来,闻歌没舍得放下吐司,就这么叼着去开门。
温少远垂手负立,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听见屋内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就知道是毛毛躁躁的闻歌,眼神微微柔和了些,抬眸看去。
拉开门,闻歌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身形修长的温少远。他今天穿了黑色的双排扣大衣,长度及膝,肩胛笔挺,衬得他那张脸清俊得就像是山顶的白雪。里面是同色的西装西裤,露出白衬衫的领口,细致地打着领带。一出现,便是扑面而来的型男魅力。
闻歌看得一愣,一口吐司含在嘴里半天才吞下去,往后退了一步让温少远进来,那双眼睛却瞪得直直的,忍了半天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小叔,你今天好帅。”
温少远正要迈进门内的步子一顿,眼底含着几分笑意轻扫了她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今天才发现?”
闻歌摸摸鼻子,嚼了嚼吐司,关上门,跟着他走进去。
徐丽青大概是听见温少远的声音了,迎出来:“来得这么早,闻歌早饭还没吃。”
温少远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闻歌,笑了笑,语气温浅:“不急,等她吃好再走。”
等闻歌吃完饭,徐丽青招了招手,喊她进卧室说话。
闻歌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的温少远,跟着徐丽青回房。
徐丽青拉开柜子,拿出前两天就准备好的钱包递给她:“这里装了点零花钱,你拿着,如果要买什么东西就从里面拿。你小叔到底跟你不是亲的,别总跟人家伸手要钱。”
她已经很少在闻歌面前提及这叔侄俩的身份差距,这次却并没有让闻歌觉得突兀。温少远和她没有亲缘关系,这是一早就刻在她心里的认知,以前依靠着、信赖着他,现在年纪长了些,才发觉前两年的自己还是有些自私的,知道他不会不管自己,就像抱着浮木一样紧紧地抱住他,让他跟着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她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表情严肃的徐丽青半晌,想了想,将钱包接过来:“我用不了很多,我还有很多零花钱。”
徐丽青见她接过去,暗松一口气,又把提前准备好的零食袋递给她:“给你买了零食路上吃。回去之后学习不能松懈,也要好好听你小叔的话,知道吗?”
闻歌用力地点了点头,倾身上前,抱了抱她:“谢谢徐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