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盒被她搁在膝盖上，始终没有打开，温暖的盒身贴着她的手掌，掌心渐渐一片温暖。
温少远送她到公寓楼下，见她开门就要下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些不安地敲了敲，犹豫不定的心在听到她掰开锁扣发出的那声轻响时，终于落下来，开口叫住她：“闻歌。”
A市的冬夜寂静又冷清，空气里弥漫着凉凉的寒意。
闻歌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冻得一激灵，缩回手，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他安静地垂着眼，修长的手指垂放在膝盖上，不自然地轻轻收紧：“我听说你最近在做人物专访……”嗓子的不舒服让他顿了顿，他抬手扯松领带，又顺手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看着她，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我后天要去S市出差，唐泽宸就在那儿，要不要一起？”
言下之意，是想送她一个人情，帮忙搭条线。
她靠回椅背，双眼直直地望着公寓楼下的路灯，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后天几点出发？”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温少远的意料，原本他以为她就算不会立刻拒绝也会先考虑考虑，不料，她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早上九点。”他沉着声音，才说了几句话，嗓子已经干哑得难受，他从中控台上拿过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她依旧一副思索的样子，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负责摄影的同事要一起来的话也很方便。”
闻歌点头，抬腕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联系我。”
温少远沉默地看着她推门下车，拎着保温盒低头走进楼下的大厅，裹着外套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才重新启动车子，往盛远酒店驶去。
何兴刚钻进被窝睡下，便接到了温少远打来的电话，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四年前，半夜突然被温少远叫起来订机票去明尼苏达州的经历实在太过深刻，即便现在那个姑奶奶回来了，他仍心有余悸。
温少远只是问他接下来的几天要处理的文件放在哪里，得到回复后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何兴坐在床边，一脸的茫然——他是当作不知道老板要加班而继续睡觉呢，还是献殷勤地乖乖送上门去？
温少远处理完公事，已经是后半夜的凌晨了，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寂的安睡中，霓虹灯光柔和地闪烁在城市间。
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像是陷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一人独醒，俯视脚下这座钢铁城市。
温少远摸了摸喉咙，深邃的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掠过一抹幽光。
他起身去酒柜开了瓶酒，斟了一杯，醇美的酒香在暗夜里也带上了几分诱惑。
他站在落地窗前，指间晃动着酒杯，看着猩红的酒液沿着杯壁晃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目光凝聚在一处，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里。
她出国的那四年，他每次情绪失控，都是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每次在回忆里转身，看见的总是她渐渐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缓缓消失。那种失去的恐惧感，那种无法握住的无力感，那种想要拥有的渴求，都在逼他正视眼前的一切。
第一次相遇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站在锈迹斑驳的铁窗后面，露出苍白的脸庞，眼神警惕，那双明亮的眼睛泛着水光，黑亮如夜里的繁星。
如今，温少远回头后才发现，这十年，真正握住她的那一刻，是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谨慎又小心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眉心骤然一蹙，并不愉快的回忆被他阻隔，他抬眸望着隐隐泛白的天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唐泽宸的专访很难搞，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情。
早些年，有一段时间，唐泽宸的名字和秦暖阳捆绑在一起，经常出现在头版头条，可惜那时闻歌正好出国，没能见识一下全民粉红的盛况。
如今，唐泽宸已渐渐消失在镜头之下，偶尔能抓到几个画面，也大都是在秦暖阳出现的地方，要想单独约专访？没门！
闻歌负责的是创业类新闻，通常报道的都是企业的灵魂、企业的兴衰……一点劲都没有。
她倦懒地缩在毛毯里，看着机窗外的白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温少远安静地看着杂志，直到听见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偏头看了眼，倾身过去拉下了挡板。
两个人的座位挨着，他倾身时，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轻靠着他肩膀的她嘟囔了声，裹着毯子转过身去。她的鼻尖从他的下巴上擦过，一瞬的温软，让他顿时僵硬在了原地。许久，他垂下目光看着她睡得毫无防备的样子，这才弯弯唇，坐了回去。
闻歌这一觉从上飞机开始，一直睡到了目的地。
她揉着眼睛走出机场，坐上专门来接的车，往目的地驶去。
芝山是S市的一座半岛，因为环境优美，一直作为S市的著名旅游景点开放。
秦暖阳的广告拍摄地，就在芝山。
冬天的海边无疑是寒冷的，海风凛冽，夹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刮在脸上疼得像是刀刃在凌迟。
闻歌捂着脸，看着前面颇有些排场的剧组，搓了搓手，扭头看向落后她几步的温少远。
深黑色的长大衣把他的肤色衬得洁白如玉，五官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像是自然带了柔光，那双眼睛如此深邃，一眼望进去，根本看不到底，只有目光沉郁又温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温浅、慵懒。
见她看过来，他几步迈近，垂下眸子看着她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抬手竖起她的衣领，又扣上了她衣服后面的帽子。
“先跟我回酒店等？听说今天排期紧，要等到晚上才有空。”他被海风吹得眯了眯眼，站到她的身后，背过身，替她挡风，“我让他的助理有空就通知我，我们到时候再来。”
他站在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把她围拢在了自己怀里。顺着风，他的声音终于能听得清晰，依旧是前两天听到时的沙哑，像是被割开还连着丝的藕，醇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杂音，有着另一种味道。
闻歌没回头，只用力地点点头，把手缩进衣兜里，埋头跟着他一起回酒店。
芝山景区内民宅客栈倒是不少，离得比较近的酒店却只有一家。因为秦暖阳带来的明星效应，剧组刚入住没多久，这里的客房就已经人满为患，唯一剩下的一间客房还是因为摄制组的一位灯光师退房才有的。
比起和粉丝们一起在酒店大厅蹲守，有个宽敞地方落脚的吸引力更大一些，于是闻歌毫无异议地，和温少远一起住进了酒店。
有了暖气，闻歌窝在沙发上焐暖了手脚，这才舍得脱下大衣。
她刚要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一直专心看手机的人却突然伸手接过去，动作自然地转身挂在了衣架上。
闻歌看得一愣，目光在半空中和他一对，跟被烫着了一样，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水声潺潺间，只听房门一声轻响，整个房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闻歌脸也没擦，湿漉漉地滴着水，开门去看，本就不大的房间里，除了被打开的电视正播放着节目外，再无一点声响。
收拾好自己，闻歌抱着抱枕又窝回沙发里。
这两天生理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太拼了，熬夜，作息不规律，加上换季温差大，这一次格外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