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的话,我不再重复。”温少远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着她,眼底的坚定不容她躲避,“今晚要说的,有关以后。”
他又走近了一步,借着身高优势,把她整个拢在了自己的身影下。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陈述清晰又让人无法抗拒:“我已经过了非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年纪,如果错过你,我不会再有别人。以前我顾忌你是否能承受,是否还不够成熟——成熟到能够做下有关一辈子的决定,所以三番两次地,以我自己的见解和看法左右你、为难你、推拒你。我没有……再为自己找借口的理由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微微沙哑起来,沉沉的磨砂感,声线却格外动听。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温少远。”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按在了心口,“所以,哪怕是惩罚,也要对着我来。我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让我补偿你,把曾经那些时光,以及现在的,都还给你。”
闻歌张了张唇,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幽沉得看不到底的微光,只觉得有种踩不到底的恍惚:“不是这样的……”
“只要你站到我身边……”他低下头,微微凑近,那双眼睛就在她的眼前,目光悠远沉静,反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让闻歌忍不住微微眯眼,“只要你站到我身边,所有你不能承担的,我都可以承担。”
他握紧了她微微蜷起的手,用力地抵在胸口:“如果你还喜欢,还愿意。”
闻歌的手背被他捏得发烫,心口更是突突跳动着,紊乱又迅速。
此刻,他的眼神清澈又执着,卸下了一切防备,把最真实的自己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指尖下,是他坚定有力的心跳,一下下如擂鼓,她的血液也随之澎湃起来。
顾虑、迟疑、犹豫……她内心挣扎着,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这样的沉默落在他的眼里,眸底的光暗了暗,微微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开口时,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你心里,还有没有我?”
骤然的低沉,他垂下的眉眼,看得闻歌呼吸一窒,手指不禁缩起,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他——他靠得那么近,所有情绪都放大在她的眼前,这让她无所适从,无法正常思考。
而她刚退开一些,他的手指一松,改成紧扣,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反身压在了她的背后。
那是放下了一切顾忌才有的攻城略地。
闻歌终于方寸大乱,被他紧扣住的五指不断用力,想要挣开他。
终于,被他强行固定在身侧的手挣脱了他的束缚,狠狠一把掐在了他的腰间。
温少远闷哼了一声,终于停下来。唇却未离开,和她的相抵,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含着水光,清透深远。
“讨厌吗?”他低低地问她,声音里染了几分动情,微微沙哑。
闻歌摇摇头,鼻尖却是一酸,红着眼眶看着他:“你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声音里带着鼻音,听上去格外委屈、可怜:“你总是不问我的意见,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她松开手,边角磨得她手心阵阵发疼发烫的银行卡全部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几声轻响。
闻歌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委屈又难过,忍了半天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会听你的?”
他向来见不得她掉眼泪,更何况如今,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轻哄着:“以后我都听你的。”
闻歌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又狠狠一把掐在他的手臂上:“你让我哭了那么多次,我不想原谅你,我讨厌你。”
这明显的软化,闻歌自己还没察觉,温少远已经感觉到了,他压住眉间的欣喜,温柔地把她揽进怀里,抱起来坐到了沙发上。
她哭起来,依然像以前那样,小小的,还没有长大般。
他看得心尖柔软,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闻歌抬手推开他,抑制不住地哽咽:“你总是推开我,我不敢……再把自己交给你了。”
这一句是真话,她不敢了。
温少远突然说不出话来,微凉的鼻尖触碰着她温热的脸颊,低头轻轻地吻着她,缱绻又缠绵:“我把自己全部交给你,以后,你来决定。”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开始谈话之前,先把银行卡塞进她的手里。
这才是她伤得最深的根结所在,而他,虽然不问,可什么都懂。
只要是与她有关的,细致入微。
“我们之间,始终是这样的一个距离。”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一毫米。”
闻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可这一毫米,差的却是一个可以承担一切的人。”他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亲了亲,“以前我可以负责你的全部,如今,更可以。”
闻歌没说话,抿着唇,用力得唇角都有些发白。她垂下眼来,眼泪落在手上,溅起泪花,一滴一滴。
她却不觉得难过。
温少远没再说话,就这样抱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偶尔低头亲亲她。
是他前所未有的温柔。
闻歌哭着哭着就有些不好意思了,等醒过神来,看见自己坐在他的怀里,更是着恼。她忽然转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几分力,啃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来。
嘶!温少远被她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
一偏头,看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他只觉得放在心里怎么疼都不够,哪还舍得生气。
抽了纸巾给她擦了擦脸,看她低垂着眉眼不愿意看他的固执模样,温少远忍不住笑了笑,问道:“还饿不饿?”
“困了。”闻歌挣开他的怀抱,抱着抱枕坐到了离他远远的地方,低头生闷气。
她刚哭完,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粉粉嫩嫩,加上体形瘦小,看上去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
温少远看了眼时间,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没有逼她今晚就做出决定,起身去厨房,给她下馄饨吃。
闻歌看着他走进厨房,他的背影她熟悉到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可就是这个人,给了她一个世界,又曾亲手摧毁过,如今要灾后重建?才没那么简单。
她嘀咕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头发,哭得有些累,困倦地陷进了沙发里。
心里想的却是明天的事。
去?不去?
不知道何时下起雪来,雪花扑簌簌地落下,连带着整个夜晚,都安静宁和了。
归途,已近在眼前。
昨晚那场大雪下了一整夜,闻歌早晨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昏沉沉的。
束起窗帘,她推开窗,往外探出半个脑袋去。
窗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远处保安室的房顶、对面公寓楼的天台、各家防盗窗,还有小区里的绿化带,都被白雪装点,积了厚厚的一层。
树枝被压低,积雪摇摇欲坠,有早起上学的孩子,几步跑过去,抱着细树干晃了晃,雪花便扑簌簌地落了满头。
有的孩子大笑着,有的尖叫着,声音清脆,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
闻歌也跟着笑起来,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缩回头,关上窗,开始换衣服。
昨晚温少远给她下了馄饨,又看着她吃完了,便赶她去洗澡。等她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离开了,走之前,还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闻歌边哼着歌边换鞋,挎包从她肩上滑下来,她顺手拨正,轻快地迈出家门。
屋里有暖气还不觉得,一拉开门迈出去,她顿时被走廊上的过堂风吹得脖子一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闻歌揉了揉鼻子,顺着风向抬头看了看,楼梯的窗口不知被谁打开了,一阵阵冷风正从窗口灌进来,难怪那么冷。
她扯了扯围脖,又拉紧了领口,嘀咕着几步上楼去关窗。
窗口有些高,她踮着脚才能够到,可是不知道这扇窗是不是卡到了什么,她拉了几次都没拉动。刚想放弃,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越过她的肩膀,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还未等她从诧异里回过神来,那只手微一用力,原本纹丝不动的窗户一下就关上了。
闻歌转头去看,恰好对上了他低头看来的目光。
她哎了一声,从他的掌里缩回手,转身看着他,这才发现,她此刻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
温少远的手落下来,撑着墙壁,什么话也没说,可是那双含笑的眼睛,闻歌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往边上挪了挪:“小叔……”
温少远嗯了一声,也不刻意去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清晨的柔光里,他微低的声音格外悦耳:“早,小歌儿。”
闻歌缩在电脑椅里,忧伤地用笔盖戳了戳额头,听着办公室里渐渐密集起来的敲击键盘声,更觉得心烦意乱。
玲姐昨晚熬夜写新闻稿,写完就直接在办公室里将就了一晚,一大早醒来,腰酸背痛的,连早饭都没胃口,泡了茶回来,打着哈欠经过闻歌桌前时,多看了她几眼:“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
“愁这个月的奖金。”闻歌扬起唇角对她笑了笑,拎起包往外走,“玲姐,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跑跑新闻。”
玲姐答应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念叨:“真是年轻有冲劲。要我说,你小叔那儿什么工作不能安排给你,非要干报社记者这么累的活?”说完,又觉得不对,自觉地闭了嘴,小心地看了眼猛然僵住的闻歌,尴尬地笑了笑:“没睡好,脑子有点短路。”
闻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挥挥手,走了出去。
四年前,她的一切都围绕着温少远,若说是以他为世界中心也毫不过分,她所有考虑的出发点基本上都基于他。
高考结束后,她已经肯定自己能在A大上学,对专业的选择,是酒店管理或金融。
那时候的她,以为追着他跑就可以,哪怕他不回头,只要她一直坚定地追着,总能看到他的背影。
所以,那么多磨难之后,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眼神温和又宁静,声音低沉又轻柔地叫她“小歌儿”时,那种满足感,才如此爆棚。
喜欢一个人的确很傻,哪怕为他受尽委屈,只要还爱,他一个回应的眼神,都会让自己觉得格外满足。
此时的闻歌,却想屏蔽他这样的干扰,认真地好好考虑一下。
于是,一早上,她就陷入了这种怪区,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
闻歌的额头抵在车窗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发呆。
想以前,想现在,也想未来。
随安然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行动已经有些困难了。
宝宝沉沉的也壮壮的,她耗费了不少力气,连带着这段时间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天睡到中午被温景梵叫起来,她还有些起床气——她原本温和的对谁都没脾气的性格被温景梵娇惯得不见踪影——被他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这才乖乖地起来换衣服。
吃过午饭,随安然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大雪——这些天由于下雪,她唯一的饭后散步活动也被迫取消,只能在家里,绕着还算宽敞的客厅转几圈。
散完步,温景梵扶着她上楼,经过书房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今晚的安排,眉头顿时一皱:“你说闻歌会来吗?”
“迟早会来。”温景梵回答得丝毫没有诚意。
随安然却显得忧心忡忡的:“我总觉得她在温少远身上这样耗时间不是个事啊!”
温景梵看了她一眼,温和了声音安抚道:“局外人永远看不清。只要确定他有心,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随安然显然没有被他打消顾虑,夫妻俩说着话,慢慢地往房间走去。
走廊的尽头,昏沉的天色越发暗淡,雪,越来越大。
闻歌站在公司门口,看着身旁急着下班的人们,有些迷茫。
原本很难搞的一个采访对象,今天却意外地好说话,原计划采访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七八点,却在人家员工下班时间就结束了。
她没带伞,看着密集的雪花迎头罩来,脚步僵滞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出去。
身边不断有人拦了出租车离开,好几次出租车停在她的面前,她却恍若未见,迟迟迈不开脚步。
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温家?
正出神间,被调成振动的手机在她手里嗡鸣着响起来,她拿起一看,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正是她这会儿最不想接到的电话。
手机顿时变得烫手起来,她呆呆地握在手里,迟迟做不了决定——接?不接?
没等她想出结果来,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闷闷的声响让她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乱了。
闻歌皱起眉头,苦着脸,刚要接起电话,就听汽车的喇叭声短促又清亮,嘀的一声,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温少远撑着伞站在车门旁,正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她。
对视了几秒,他便移开目光,绕过车头,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是一套西装,只在外面披了件银灰色的长大衣,随着他的走动,衣摆轻扬,让人移不开视线。
闻歌默默地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没再在门口干等,抬步迎了上去。
没走几步,他已经走到了跟前,将伞撑在了她的头顶。
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握了握她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果然,冰凉一片。
“在门口站了多久?”他问。
“就一会儿。”闻歌揉了揉鼻尖,转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会知道自己在哪儿并不觉得奇怪,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的你同事玲姐。”温少远把她的手握进掌心,一起放进了大衣口袋里。
他处理完酒店的事情便提前下班来接她,怕错过了没接着,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车内开着暖气,外套都是暖的。
闻歌听到这个回答时,并不意外。前阵子玲姐突然对她热络起来,她向来会察言观色,再结合温少远每次都出现得那么巧合,自然知道是有同事向他通风报信。她也没恼,只哦了一声,低着头,被他牵着手走到车门旁。
他松开手,拉开车门,扑面而来的暖风让闻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赶紧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充足,比外面的天寒地冻不知道要温暖多少。
闻歌往手心哈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空调口跟翻咸鱼一样,手心、手背来回地翻转着。
温少远坐上车,没给她缓冲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跟我走吗?”
闻歌翻手的动作一僵,转头看着他:“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