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后望过来,孟皇后低声说道:“姑姑,太妃虽然身份远不如您,怎么也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又生有子嗣,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跟着您住这馨寿宫的。这会儿她在距离您没多远的偏殿里受到惊吓,闻说容颜都损毁了,外头的人不知道许多弯弯绕绕,必然也会觉得您这儿多半也不安全!”
“这么着,一旦您这儿也受到了惊扰,天下人岂能不觉得,这不奇怪?”
“高密王为人奸诈,否则也不至于跟咱们家纠缠了这么多年了,万一这次所谓的太妃受惊,其实是他一手主导,目的不是冲着密贞郡王去的,而是朝着咱们家,甚至是姑姑来的呢?”
这话说的孟太后跟池作司都有些愕然,太后若有所思道:“十四,你跟平时不太一样?你平时从来不会说这些话的。”
“姑姑,可是现在不是平时啊!”孟皇后起初还有点撒谎之后的紧张,这么一番话讲下来,她反倒镇定起来了,闻言不慌不忙的说道,“这等于就在您卧榻之畔出了岔子,您说我能不急吗?您可是我嫡亲姑姑!”
说着眼眶一红,“自打我落地以来,对我最好的就是您了!我不对您的安危上心,还是个人吗?”
孟太后城府不深,又重感情……不然也不会将贴身女官许配给当时已经封爵的胞弟孟诲,还至今都对向夫人母子另眼看待了。
此刻被孟皇后这么一讲,就是动容,很快就把些微的怀疑抛之脑后,嗔怪道:“瞧你这孩子!哀家还不是觉得,你难得有跟哀家长篇大论的时候,可见池作司说的对,你是真的大好了,心里高兴?你倒以为哀家疑心你了吗?真是傻,你是哀家的嫡亲侄女,哀家最喜欢的侄女就是你了,怎么可能对你盘根问底呢?”
“我哪里是觉得姑姑怀疑我?”孟皇后就势抱住她手臂,撒娇道,“我是怕姑姑不把我话放心上,执意继续留在这正殿里呢!”
旁边池作司不知道皇后的真正目的,闻言思忖了会儿,倒觉得她的担心很有道理,就帮腔道:“太后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所言有理。其他不说,就说莫太妃这次出的岔子,咱们心里有数,都知道是高密王教子无方,父子反目,莫太妃闲的没事儿做,掺合子孙之间的争斗,给闹出来的。”
“但是外头不知道,跟他们讲了也未必会相信!”
“不定觉得,太妃既然是跟着您住的,她出了事儿,您也有责任!”
“您说这是不是太气人了?”
“说到这个,我得跟姑姑请罪!”皇后心念一转,就势起身,顺着榻沿拜倒在太后足前,略带惶恐道,“莫太妃病了有几日了,我这些日子在望春宫待的气闷,昨儿个晚上好了点,叫春来去小厨房取了些东西吃了。不想好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吃过东西,一下子就积了食,弄的一晚上都没睡好,今儿个一大早,天没亮就起了身!”
“之后因为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
“本来想过来给姑姑请安的,可是走到了附近,算算时间,您还没起来呢!”
“想着不要打扰了您,本欲回头,临时想起来莫太妃的病……也是我不好,竟想着过去凑个热闹,瞧瞧人!”
皇后流露出惭愧之色来,“其实也不是打算去看莫太妃的,而是想看看高密王妃!主要是早就听说这位王妃从前名满长安,乃是先帝都十分赞许的女子。然而自从当年密贞郡王出了事,她就在长安的宴饮中间销声匿迹,根本看不到人影了。我从前没进宫的时候,曾听静淑县主桓夜合说过,道是王妃如今姿容虽然减损了许多,谈吐气度却兀自不俗。”
“就是静淑县主乃是桓公之后,到了这位王妃跟前,也是自愧不如的。”
“那时候我心里就存了好奇,久已想要单独见她一见。”
“固然密贞郡王归来之后,这位王妃也开始出来走动了,不过宴会上匆匆一瞥,也没机会说话。”
“所以……”
“所以当时我就……就下意识的走去偏殿了!”
她当时去偏殿是为了给公孙喜踩点的,而高密王妃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盯牢了莫太妃不让这婆婆死掉上面,对于一个年纪比自己女儿还小、手无权势的皇后的到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关注,是以两人压根就没照面。
此刻皇后就说,“到了偏殿之后,看着里里外外的人忙碌着,我才想起来如今莫太妃病危,高密王妃作为儿媳妇侍奉榻前,哪儿有空接待我呢?为了不惹她厌烦,我就让宫人不必禀告了,就在那边随便转了一圈,也就回了望春宫!”
“哪里晓得,我回去之后没多久,莫太妃就出事儿了!”
“这不,这会儿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巧的?”
闻言孟太后跟池作司脸色都凝重起来:“竟然有这事儿?”
由于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这两年连娘家人也不是每个都见了,池作司为了太后的凤体考虑,就吩咐馨寿宫里发生的事情,错非关系重大又或者十万火急,否则都交给她筛选,以决定哪些禀告太后。
那种无关紧要的,就没必要浪费太后的时间跟精力了。
而太后只要醒着,池作司八成都是侍奉左右的,底下人要是当着太后的面禀告,太后多半要询问,这就等于直接告诉太后、劳烦太后了。
是以正殿这边的宫人,一般都是等太后安置之后,池作司还没入睡,这个时间差里,再巨细无遗的禀告一宫之中发生的事情。这样的做法,虽然会导致馨寿宫遇见事情反应迟缓,然而太后宫里本来也一直风平浪静的,所以太后跟池作司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以至于孟皇后今儿个去看过莫太妃的事情,她们到此刻还不知道。
此刻听了不免一惊,想起来池作司随口说的可能,心里均是一个“咯噔”,池作司就讷讷道:“太后娘娘,奴婢怎么听着……这事儿还真可能是冲着咱们来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孟皇后趁热打铁道,“如果莫太妃病危,只是为了利用祖母有了三长两短,孙儿必要奔丧跟守孝的习俗,来帮高密王对付密贞郡王的话,她为什么要病危?索性就直接去了,岂非能叫密贞郡王猝不及防?”
“倒是现在,说着病危,拖到今儿个都还好好的活着。”
“偏生在我无意中去了趟偏殿,就跟脚有事情了。”
“怎么都觉得,有内情?”
“派个人出宫去喊郑侯过来。”孟太后捏了捏额角,低声吩咐池作司,见池作司出去喊人了,她叹口气,跟皇后讲,“哀家真是上了年纪了,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这些日子,还一直以为莫太妃对高密王妃衔怨极深,故意用病危来折腾王妃,好在临死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狠狠的折磨儿媳妇呢!谁知道,哀家这儿定定心心的看着戏,那边却在不动声色的给咱们挖坑!”
“若非你这孩子警醒,咱们娘儿还不知道要被害成什么样子?”
孟皇后看这情况,太后竟是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不免又有些愧疚,虽然她也私下难过过太后为什么不给她找个才貌双全又知冷知热年岁仿佛的夫婿,偏要她来给宣景帝做劳什子继后,但平心而论,太后已经是孟氏对她最好的人了。
这会儿怕太后忧心太过伤身,忙又说道:“姑姑您也别太担心了,咱们这会儿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不管高密王那边有什么阴谋,都肯定害不到咱们的了。”
“虽然你爹还没过来,不过我估计他来了之后,多半也是赞成你的建议,就是让哀家暂时移出馨寿宫的。”孟太后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本来哀家是太后,莫氏只是太妃,要回避,也该是莫氏回避哀家。只是她如今想来也没多少日子了,哀家犯不着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还是哀家换个地方罢!”
就是皱眉,“然而你的考虑很对,宫里空置的宫殿虽然多,但哀家身份搁这儿,那些规格不够的,哀家怎么可以自降身份去住?岂非现成给西宫那两个贱婢看热闹?规格够的,如今又都是空置多年,这会儿固然已经不是冬季了,晚上还是很冷的,哀家这把老骨头,如今可是经不住折腾啊!”
“姑姑,您要是不嫌弃,不如去我的望春宫住?”孟皇后就提议,“那边正殿我一直住着,不会冷的。我年轻,可以搬去望春宫的偏殿。”
“好孩子,就知道你最孝顺了!”孟太后慈爱的摸了摸她头发,摇头道,“望春宫自来是咱们大穆的皇后居处,乃是天子之妻的寝殿所在!哀家住过去这成什么样子?可不妥当!”
虽然孟皇后只是嘴上说说,心里一点都不打算让太后住过去的,但见太后拒绝了,还是很坚定的拒绝,才暗松口气,做出为难之色来:“那……怎么办呢?”
“哀家倒有个想法。”孟太后闻言就笑了起来,说道,“宫城里没有合适的住处,咱们黄家又不是只有皇城可以住……离得远的行宫就不提了,一来也是多年没收拾过,二来别叫人说咱们孟氏女的胆子这么小,偏殿的太妃出了点岔子,哀家堂堂太后居然就要跑出去多少路!”
“但就在长安城旁边的上林苑,不是多得是楼阁么?”
“那凌波宫之前才用过的,里头积的灰应该不多,哀家记得也有地龙,叫人连夜烧起来,拾掇个一两天,也能将就下了。”
说到此处,就问皇后,“十四,你跟哀家一块儿住过去?不然哀家可不放心你!”